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喻黄]空烬>第5章 05 String Reson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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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生气了。”喻文州抱着肩膀在病房外踱步,很肯定地说。安文逸站在他身边,目光有点游离。

  “你知道?”安文逸一愣,继而摇摇头,“我也是向导,但是黄少天少校的精神屏障非常坚固,而且是不自觉形成的封锁,我刚刚试了一下,完全没法感知他的情绪。”

  “嗯,他等下就要摔东西了,现在正在找摔什么。”喻文州微微点头,他话音还没落,只听见病房里面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叮叮当当的什么东西洒了一地,金属和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响彻整栋大楼。

  “离远点,”喻文州拉了安文逸一把,示意他躲在后面,免得殃及无辜,“他还没消气,这儿没有哨兵吗?”

  安文逸是真被吓了一跳:“没有……中央医院全是向导……”

  安文逸的话还说完,病房的门就被强行一脚踹开,随之而来屋里满地的医疗用品洒了一地,滚到了门外来,喻文州定睛一看,觉得黄少天应该是掀翻了一个医疗台,不过幸好是没有药品的物品摆设台,喻文州松了一口气,他粗略地衡量了一下病房配置估算价格,然后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卡里有多少钱,遂决定让黄少天先砸得开心了再说,大熊猫也来劲儿,坐在他脚边一边看一边拍手。

  “主席下班了没有?”黄少天黑着脸问张新杰。

  张新杰倒是还镇定,向导在哨兵面前未必天然示弱,尤其是张新杰这么冷静理智的人,黄少天虽然现在正在气头上,但是也不敢对向导动手。

  “啊?主席?”安文逸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去闹主席室了吗?

  “对,我就说的是冯宪君。”黄少天反手一拳打在病房门上,打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冯主席昨天夜里听了张佳乐的病例报告就犯了心脏病,今天没来。”张新杰推了推眼镜。

  “为什么没直接气死他?”黄少天瞪圆了眼睛。

  “不知道,”张新杰说,“可能是他心脏功能还是不错的,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承受不住。你可以去档案室翻看冯主席的心脏档案报告看一下评估,看看为什么不能直接气死。”

  “摔完了?”

  狭窄的病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喻文州慢悠悠地走过来,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装医疗工具的小桶递给黄少天:“还不错,留着放你房间里当笔筒吧,你桌子上太乱了。”

  张新杰冲喻文州点头,表情很严肃:“喻中校,医院的东西不能乱拿。”

  喻文州点点头,掏出卡递给张新杰:“我知道,但是……反正也要赔偿。”

  黄少天:“……”

  “走吧,”喻文州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同时用精神触丝探触黄少天的精神域,让他放松平静,“张医生,打扰了。现在很晚了,我们明天还要出任务,先回去了。”

  张新杰微微点头,心想,中校就是比少校靠谱。

  喻文州抬手揽着黄少天的肩膀,黄少天想挣扎,但是却挣脱不开,两个人从医院走出来,黄少天一直在嘟囔着说话停不下来,说来说去都是在骂冯宪君。但是这是在军区,到处都是监控,这样没完没了地骂主席影响非常不好,喻文州最后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安静。

  “你凭什么管我?你打我脑袋做什么?”黄少天梗着脖子,像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

  “钱是我赔的。”喻文州说。

  “哦。”黄少校哦了一声,然后垂着头,默不作声了。

  黄少天的宿舍确实很乱,桌子上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喻文州帮他把小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坐在桌边看他。

  “你看我干什么?”黄少天坐在床上翻衣服,一扭头,喻文州的目光深邃而难以理解。

  “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嗯?”喻文州轻声问。

  黄少天处于暴躁的边缘,精神域混乱不堪,喻文州的精神探触温柔又小心,他一边轻声和他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黄少天做几乎没什么感觉的精神疏导,黄少天的精神防御无时无刻不在,但是这或许对别的向导有用,对于喻文州来说就是一间门窗大开的屋子,他小心翼翼地帮助他将不安的情绪弱化,剔除无用的累赘信息,果然,黄少天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

  “嗯,生气呗。”黄少天曲着腿,抬手捏了捏眉心,“我也是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孙哲平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所以是不是得庆幸他被赶去边境军区了?”

  “到底怎么了?”喻文州问。

  “张佳乐……”黄少天微微摇头,“他居然答应去做实验了。”

  “实验?”

  “就是我们这次的任务,”黄少天仰着头,一声长叹,“边境的新型瘟疫病毒已经传播开了,边境附近的C城开始出现有多个感染病例,现在的治疗手段有限,只能做人体实验,张佳乐这个人体质很特殊,具体怎么特殊我不清楚,反正现在唯一的结果是,他的血液里有了抗体。”

  喻文州的目光很严肃:“这是反人道的医学实验行为。”

  黄少天点点头:“我知道,可是这是他自愿的。”

  黄少天记忆力很一般,但是他看了张新杰给他看的张佳乐的病例报告看了好几遍,勉强记住了一些,他想了想,然后把记住的部分默写出来一点拿给喻文州看。

  “你看看,这个没什么问题吧?别是骗我的。”

  喻文州接过来,黄少天的字龙飞凤舞,但是却写得格式很标准,他确实用心去记了,很多数据看上去都显示张佳乐除了暂时陷入昏迷之外,身体体征指标都在安全阀值之内。

  “别想了,没问题。”喻文州抬手扔给他一根录音笔,“今天的全部录音,日后说不定有用。”

  黄少天抬手接过来,没精打采地微微点头。

  “早点睡觉吧,已经十点多了。”喻文州说,“明早还要出任务。”

  “这我怎么睡得着?”黄少天烦躁地把床上的被子一脚踹到地上,“而且哨兵睡什么睡。”

  “你几岁了?”喻文州走过来,弯腰把被子捡起来,扔到黄少天身上,“睡觉,你要知道,今天赔偿的钱是我付的。”

  黄少天哼唧一声,然后把被子蒙住脑袋装死。

  两个人不再说话,但是精神域的互动却开始多了起来,喻文州将精神触丝探得更深,黄少天开始微微有了回应,有了向导的安抚和精神屏蔽,哨兵的精神域安稳舒适得如同柔软的大床,让人有点昏昏欲睡,黄少天翻了两个身,踹了一下被子未果,就沉沉睡去了。

  喻文州站在他床头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熟了,这才拉上窗帘把灯关掉,悄悄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凌晨一点,喻文州坐在张新杰的办公桌对面,他把张佳乐的病例报告摊开,并在几个关键部分画了下划线,张新杰撑着额头看他,显得疲惫不堪。

  “黄少天折腾完了,你又要来。”张新杰说,“你们蓝雨的人和我有仇吗?”

  “我们蓝雨……”喻文州微笑,“对,我们蓝雨比较和医生过不去。”

  “你想问点什么?”张新杰打起精神来。

  “这数据是假的。”喻文州说。

  “你的理由是?”

  喻文州微微颔首:“我看见了,我和安文逸站在门外的时候,我们站得很近,他手里抱着一沓资料,A4纸很薄,反面把油墨印刷的数字透了出来,我瞄了一眼。”

  说完,他拿起签字笔,略一回想,把他记起来的数据写在了旁边,短短的一页数据报告,大概有十三处数据是错的,喻文州改完之后抬头看向张新杰:“你左手边的抽屉,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把报告塞了进去,你可以拿出来比照一下。”

  “你明天不要出任务吗?”张新杰岔开话题。

  “按照这个数据继续进行实验,”喻文州转了转签字笔,“会出人命的。你给黄少天看伪造的数据是想让他放心,但是不该骗他。”

  “我知道。”张新杰长叹一声,“既然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隐瞒了。如果不想出人命就祈祷孙哲平顺顺利利地离开中央塔,他们和平分手,互不相干。我已经和韩队商量过了,张佳乐出院后会到霸图来,林敬言刚到霸图,需要一个向导搭档,我们会尽力争取让张佳乐过来。至于百花,现在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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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到了?”黄少天开始整队,蓝雨一行人站得笔直,看上去在清晨的朝阳下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像祖国的花朵,像新出生的翠竹。

  当然,这些土得掉渣的比喻都是黄少校的内心戏。

  黄少校用了三个比喻句赞美了自己的兵,然后开始横向对比,哇,蓝雨的队伍放眼望去,那真是比霸图有精气神,比兴欣有组织有纪律,比百花人多,比微草有……阳刚之气……比轮回队服颜色喜庆好看……

  当然,也还比全军所有特殊行动小队都……少妹子……

  “报告。”郑轩出列,“有人没到。”

  黄少天立马严肃起来,眉毛吊起来:“谁啊?这都几点了,是不是不想活——”

  郑轩指了指操场对面的大楼:“喻文州中校。”

  “哦。”黄少校的话说到一半,然后就着唾液咽了下去。

  “我去看看?”郑轩问。

  “归队!站好!立正!”黄少天喝道,他深呼吸一口气,“等着,我去。”

  喻文州穿衣服穿到了一半,他昨天晚上和张新杰聊到太久,凌晨才回来,向导的体力远不及哨兵,尤其在极大的脑力劳动消耗之后,非常容易疲倦。

  “已经六点半了——”黄少天用力一推门,整个人栽了进来,他一抬眼就看到喻文州正背对着他站着,上身赤裸。

  虽然是个向导,但是居然身材这么好……黄少天咽了咽口水。

  “你把我的门撞坏了。”喻文州知道身后是黄少天,他拿起军装衬衫不紧不慢地穿好,然后扭回头对黄少天说。

  哨兵的力气很大,而且他们情急的时候一般很难控制力道,黄少天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用力,但是门锁就是被他徒手扭坏了,门把手还掉了,现在正苟延残喘地挂在门边,摇摇欲坠。

  “你不是也看过我了吗……”黄少天背着手站好,眼睛四处乱瞟,“扯平了。”

  “谁跟你说看不看的事情,”喻文州偏过头看他,眼底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你想什么,我说的是,你把我的门锁撞坏了。”

  黄少天:“……我知道!但是我不是赔不起吗!我这是避重就轻的战术!战术,你懂吗?”

  喻文州笑了起来:“不懂。等我十分钟,马上出发。”

  按照流程要先去领军备,领完了军备之后就是到机场集合准备起飞,喻文州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后幽幽转醒,却还是觉得头疼无比,凌晨从中央塔医院出来他就觉得非常疲倦,向导也不是机器人,不能像机器人那样全天无休的工作,尤其是在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之后,又和张新杰这样级别的向导做了一番长谈到凌晨,一整天都处于精神力高度消耗之中,要知道,给像黄少天那样强烈的精神壁垒后的精神域做疏导,简直就是虎口夺食,而且是咬紧牙关的老虎。

  “上了飞机继续睡好了。”黄少天揉了揉僵麻的肩膀,“哎,你怎么就这么困啊。”

  “不知道,”喻文州说,“可能是昨天太耗神了。”

  “扣钱扣得太心疼了么……”黄少天问。

  “心疼什么?”喻文州笑,“钱财乃身外之物,有什么好心疼的。”

  黄少天坚定点头:“你说得对啊!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不要太在意这个!”

  喻文州把一沓资料都丢到黄少天怀里:“你也说得对,但这不影响一个事实,那就是昨天赔偿的钱是我付的。”

  黄少天:“………………………………”

  飞机上有休息室,喻文州在狭窄的床上躺下,黄少天坐在他对面,空间本来就很狭窄了,雪豹和大熊猫还非要跑出来,两个体型都非常庞大的动物占据了狭小空间的剩余部分,黄少天简直连伸腿都伸不开。

  “没有天理了!”黄少天对喻文州说,“来,一二三,我们一起把他们屏蔽掉,不要让他们出来!”

  哨兵和向导虽然不能控制精神体的动作语言,但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体是否出现,需要的时候内化和外化的实体出现,在特殊的情况可以帮上忙,但是有些不是很方便的场合,哨兵和向导可以屏蔽掉精神体,以防他们跑出来误事,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其实主人都不会故意去控制精神体的,一般会选择let it go.

  喻文州微微点头,摸了摸胖达的脑袋,示意有戏看:“三,二,一。”

  胖达靠在喻文州的床脚瞪大了眼睛,十分期待地等待着。

  三二一过后,胖达惊奇地发现,哇,雪豹不见了!

  黄少天:“……你干嘛,你不是数了一二三了吗,胖达怎么还在这儿?”

  喻文州整了整枕头:“少天,安静,我困了。”

  黄少天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喻文州根本没有答应他一起屏蔽掉精神体,然而只有可怜的雪豹被屏蔽了!

  “大意了!”黄少天一拍大腿,又让雪豹出来了。雪豹看黄少天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戏,看的黄少天直冒冷汗,感觉凶猛的高山幽灵就快暴走了。

  “玩吧玩吧,我也眯一会儿。”黄少天把他的床搬到喻文州的床边靠着,合上外套侧着身子躺下,胖达和雪豹一起躲到角落里,不知道偷偷地在交流什么,笑得胖达前仰后合的,黄少天想,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了啊,雪豹说的话,胖达是怎么听懂的呢?他们的语言难不成是一样的?不可能啊肯定不一样,可是人为什么没有这种技能呢?精神体的世界好高级,好高级好高级……

  由于这次行动要求高度保密,蓝雨全队没有直接降落在任务地点,而是就近降落在了C市的民用机场,方便掩人耳目,随后在C市做了两天的缓冲和充分的准备后这才出发到边境军区。

  “没人出来接么?”直升机噪音大得惊人,黄少天扭过头说话,噪音把他的声音压得死死的,喻文州一句话都听不清,但是黄少天在这时突然就开放了全部的精神壁垒,喻文州轻而易举地就通过精神交流知道了他的意思,精神口放松得太突然了也太随意了,喻文州有点发愣地看向黄少天,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喻文州微笑,然后黄少天对他做了个鬼脸,飞快转过身去。

  当然不会没人出来接,但是也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一个人,直升机在一片嘈杂中降落,地面上有个人冲他们挥了挥手,雪白的绷带缠在左手腕上显得格外显眼,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痞里痞气地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飞机的呼啸伴随着卷起的风和尘土,将空荡荡的军用机场场地描画出了潇洒落拓的意思来,孙哲平站在那里,孤身一人,孑然独立。

  “我操,老孙!”黄少天第一个冲出来,在离地一米多的时候飞身跳下来,喻文州推了推防风眼镜,觉得黄少天的身形矫健得和雪豹别无二致,充满了张力。

  “老你大爷。”孙哲平毫不留情地批判黄少天对他的称呼。

  “我操,你也太早了。”黄少天拍了拍孙哲平肩膀,“我们在C市停了两天,你这都走马上任了,少校大人,你在边境军区算是长官了吧?”

  孙哲平点点头,不过似乎对军衔的事情不甚在意。

  直升机下机的时候哨兵都是靠跳的,偶尔有向导需要扶一下,徐景熙第一次和蓝雨随队出任务,明显不太适应,最后是被于锋揪着衣领给强行拎下来。

  徐景熙脚一沾地就一顿咳嗽,他觉得蓝雨真的太可怕了,从副队到队员都很可怕,那个中校也很可怕,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在飞机上一直躺着睡觉,然而他居然轻巧地就从老高的地方跳了下来,黄副队自作多情伸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收了回来。

  “边境军区,少校孙哲平。”孙哲平冲喻文州打招呼。

  不管怎样,从军衔上来讲喻文州比他高,虽然喻文州只是文职的军衔。

  喻文州微笑,回以军礼。

  这是黄少天第一次看到喻文州正儿八经地敬军礼,比起训练有素的哨兵来说,喻文州未免显得有点不够力道,但是黄少天歪着头瞧了半天,却觉得喻文州的整个气质都特别利落英气,这好比你看到一个书生拿起了刀剑——帅得沉静而内敛。

  边境军区现在处于全面封锁的状态,新型的瘟疫病毒S-H3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军区现在已经隔离了175名疑似感染者,在孙哲平拿给喻文州的数据报告中,截至到目前确认的39个病例中,已有28人死亡,死亡率超过70%,这个数据远远超过大家的意料,除了喻文州淡定如初,几乎所有人都闻之色变。

  “数据只是数据,我看出来了,你们把表情都管理得很好,希望等下看到病人的时候还能这样。”喻文州微笑,“记住,我们的态度是,淡定。”

  “我们目前需要兵分三路来行动,第一小队对边境目前的病毒扩散路径做一个彻底的调查,详细的扩散过程了解后报给我,第二小队收集边境线的守卫信息,在不惊动边防的情况下设计一条路线,结束后报给黄副队长,剩余的人和我一起,在有限的时间利用抗体,尽力救人。”

  “穿好防护隔离的装备,戴好口罩,进出检查体温并进行消毒,”喻文州淡定而利索地给每个人分发装备,“我不希望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就像废物一样倒在了这里,要知道,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讲,这种病毒并非是无法遏制的,我们,就是遏制它的人。”

  “我对大家只有一个要求,珍爱生命,注意安全。”

  他声音不大,语调不温不火,但是散发着别人难以反驳的强势,所有人看向喻文州,不敢有一点小动作。

  黄少天松了一口气,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喻文州说这话的时候,让他第一次觉得蓝雨好像是有了个队长,严肃认真,统领大局,临危不乱,说实话,他看到数据报告的时候确实倒吸一口冷气,蓝雨出过的任务非常多,遇到的危险情况也很多,但是还从来没有遇到像这样可怕的死亡率。

  队员就地解散,各干各的去了,孙哲平带着喻文州和黄少天去看一下具体的情况,三个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来到疑似病例的病房,刚走到门口,孙哲平停下来回过头,连比划带说:“你们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边境军区的卫生条件很差。”

  黄少天满不在乎地点头,没太放在心里,喻文州则神情有点黯淡,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他似乎已经可以猜到了,因为他还没进门,就感受到了巨大的绝望——那是几百人的绝望情绪汇合而成的。

  “你怎么了?”黄少天察觉喻文州不对劲,扭头看他。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喻文州通过精神交流对黄少天说。

  铝合金的门窗边上一层无法形容颜色的泥垢堆积,推开迎面而来的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而且是廉价消毒水,按理说是不能用在医院病房里的,黄少天捂着鼻子,冲喻文州皱眉。

  一间屋子大概有七八张病房,上面躺着的人有的还算精神清明,有的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疑似病例与确诊病例唯一的差别的没有皮肤溃烂,所以这里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之外,还算干净,黄少天转了一圈,回头发现喻文州正在低着头站在一张病床前,和一个病人说话。

  “对不起,”喻文州冲她比划,“对不起,我不能把你的东西拿出去。”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女人,她胳膊吊着营养液,脸色蜡黄,脸颊瘪下去,呼吸需要好大的力气,胸膛起伏极大,这说明她的心肺功能已经趋于衰竭,不能支撑下去了,她手里夹着一张淡蓝色的信纸,上面画着白色的小花,铅笔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是看得出来,她本来的字迹应该是清秀漂亮的,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教养的中年女人。

  这封信应该是写给她的孩子的,应该是一个才满五岁的小女孩,母亲的信里字里行间极近温柔和安抚,嘱咐了很多小事,甚至包括要多吃蔬菜这样的话——黄少天看了几行字,觉得心里发酸。

  “非常抱歉。”喻文州轻声对那个女人说,那个女人的表情失望之极,眼角耷拉着,皱纹深刻得像是老树皮。

  “为什么啊?”黄少天扭头看喻文州。

  喻文州俯下身拿起她的信纸:“我可以重新写一份,内容一字不改,甚至可以和你的笔记一模一样,但是我是一名医学研究人员,这是医德,我不能把患者有可能感染的物品带出去,希望你理解。”

  “你骗她就好了啊!”黄少天跺脚,用精神交流对喻文州说,然而喻文州充耳不闻,他甚至设置了精神屏障,阻止了和黄少天的交流。

  “加油,”喻文州对她说,“坚持下去。”

  他没有做什么保证,没有说一定会痊愈,一定会治好,只是对她说,加油,坚持下去。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孙哲平的表情很茫然。

  “我们带来了抗体。”喻文州说,“出去再说。”

  回到了充分消毒的研究办公室,大家终于可以摘下厚厚的装备和口罩,门口的回收箱统一回收装备后进行二次清洗和全面消毒,喻文州帮大家塞好了东西,最后一个推门进来,黄少天本来对刚才的事情不太满意,可是他一看喻文州满头是汗,所有的话又全都咽下去了。

  我居然又让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

  “呃——”黄少天走过来,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同时对他敞开精神域接驳,轻轻安抚他,喻文州冲他微笑,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抗体?”孙哲平靠在桌边,他本想抽烟,但是知道场合不合适只能忍了,手却不自觉地向嘴边伸过去,只好顺势变成摸了摸自己的胡茬。

  “中央塔在大后方也不是吃干饭的。”喻文州转身从保险箱里提出来冷冻箱,转头看向孙哲平,“抗体非常宝贵。”

  孙哲平的目光落在冷冻箱上,突然觉得一阵心悸,他一个哨兵,身体一向很好,几乎从来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掩饰着转过身,抬手一抹,发现自己眼角一片湿润。

  “操。”孙哲平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黄少天看了喻文州一眼,又看向孙哲平的背影,喻文州点点头,他们用精神交流,喻文州告诉黄少天,孙哲平现在情绪非常痛苦。

  “我不懂这些,”孙哲平走到门口,也没回头,“我让专业的人来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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