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四季如春温暖怡人, 各色花卉常开不败,都是因为瑶池下枕着天火脉,那是宇宙初开时盘古从心头涌出来的血, 只有一两滴而已, 却顷刻之间让方圆百里成了一片烈火焦土, 至净至烈的天火昼夜不断的燃烧,将一切妖邪魔物都烧的一干二净, 成了一片净土。西王母偶然经过此地,觉得这地方不错,因此收拢天火,搬来大泽之水, 神农土石, 铸成瑶池。

  苦墨山里藏着天火正脉, 所以十分危险, 寻常神仙进去,如果太靠近,也会被天火灼伤。

  敖麓弋现在当然无所谓, 天火伤不到他,阿尔曼天生是风火属, 他也毫发无伤, 只是他越靠近, 就有一种吃力凝滞之感,心中沉寂已久的焰心悄悄的翻腾起来,似乎在惊恐不安的颤抖。

  但阿尔曼听了敖麓弋说, 天火能烧尽一切妖邪魔气,心里就了然,恐怕是他的龙族血脉在起反应, 不由得默然。

  他按捺下来没提,跟着敖麓弋进入苦墨山。

  满目嶙峋怪石耸立,焦黑的山石正如同砚台墨块一样,而且沙砾雪白,整个苦墨山如同一副怪奇的山水画。

  空气被高温灼烫得微微扭曲,敖麓弋踩着白沙地,领着阿尔曼走进了一个山石相依交叠的巨大洞口,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山壁上一整块山岩被符篆雕刻得满满当当,极度复杂的结界符文布满十来米高的平整山石。

  敖麓弋取出玉牌,抛向山壁,玉牌飞浮起来,发着白光飘得高高的,像是被磁石吸引过去了一样,啪嗒一声,紧紧的嵌进了符篆中心的阵眼里,那白光依次闪过山壁上的每一笔刻痕,只听见整个山都像是要倒了一样,发出轰鸣声。

  山壁上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入口,入口开启,一股热浪立刻扑面而来,简直像是要把人脸皮都烤化了。

  漆黑的墙壁上还映出里面一片滚滚的红色火光,简直像个大火炉子。

  “就算是火龙蛋,难道不会被天火烤熟吗?”敖麓弋不免悻悻的说了一句,在发烫的脸蛋上摸了一下,拉着阿尔曼走了进去。

  一进去满地流火,在白沙地上淌得交错如蛛网,映着在光滑乌黑的山壁岩石上红彤彤一片,小心走进去,火反而小了很多,狭窄的路径也变大了,两侧山壁展开来,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山岩好像被天火烤化了一样,从山洞顶上如融化了一样流淌下来,有点像钟乳石,光滑得像镜子一样,漆黑反光,折射出山洞中盛在一块巨大岩石中的天火。

  第一眼看,敖麓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天火如同薄如蝉翼的白色绢纱,在岩石的凹陷中如同被小心掬起的一捧泉水,柔柔的抖动着,轻灵而柔软。

  天火竟然是白色的。

  等他再定睛一看,天火中正有一颗椭圆形的龙蛋,鲜红色,蛋壳上布满细密的龙鳞纹路。

  那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南海龙族的独苗。

  敖麓弋愣了一下,出神的朝着火龙蛋走去。

  阿尔曼却没有跟上,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他忽然伸出手来按住了心口,然而焰心翻腾得越来越厉害,好像马上就要破胸而出,阿尔曼闭上了眼,喉结滚动,他颈脖上的一圈红线已经红的发黑——

  敖麓弋走出两步,忽然回头一看,惊道:“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背后的天火猛地窜起几米高,如水中卷起惊涛骇浪,朝着阿尔曼扑来。

  火舌冲向阿尔曼,气势汹汹如同要将他整个人吞没,然而敖麓弋立刻迅猛的飞到了阿尔曼面前,反手拍出一掌,天火火势反而遇掌风熊熊燃起,整个山洞都被卷入白亮火光之中。

  天火中温养着的火龙蛋也被带着飞起,险些被敖麓弋的掌风劈碎,敖麓弋急促之中立刻转势,天火立刻如同有了灵智一样,狡猾的乘机绕开了敖麓弋,直直的撞向了阿尔曼胸口。

  高昂的咆哮声立刻充满了整个天火洞,阿尔曼被撞飞向坚硬的山壁,他整个身体立刻被烈焰缠绕,双眼猛地爆发出一片金光,龙焰沿着他的胸口燃遍全身血脉,空气中立刻被骤然升高的另一种暴烈浓郁的气息笼罩。

  阿尔曼的身体上浮现出黑色的鳞片,巨大的翅膀猛地在身后展开,将身后逼仄的山岩拍得粉碎,火花四溅。

  敖麓弋惊觉不好,天火至净至烈,烧得就是妖邪厄气,阿尔曼的恶龙血脉岂不是正好相冲?!

  下一刻,阿尔曼身体上盘绕的龙焰倏忽一下变成了乌金色......正是之前一直让他们受尽折磨的焰心真火。

  阿尔曼吐出乌金的龙焰,充斥着黑暗暴虐气息的龙焰喷薄而出,顿时,整个山洞里被黑白两色火焰缠斗占据满了,敖麓弋满眼都是黑白火焰交缠相互吞噬,连忙去看阿尔曼。

  阿尔曼好像完全被焰心控制了,争斗厮杀的血脉本能让他失去了神智,浑身环绕着黑色的火焰。

  天火凶猛的将焰心寸寸吞噬,阿尔曼颈脖上那根红的发黑的细线就如同被火烧灼一样,逐渐也消失了,而他也随之承受着焰心焚烧之苦,黑色的翅膀痛苦的拍打着,很快被烧得破损不堪,血从破裂的皮肤中渗漏出来,蜿蜒淌下。

  敖麓弋看的肝胆俱裂,他几乎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如飞蛾扑火般冲了上去,紧紧的将阿尔曼抱住了。

  炽烈的痛苦瞬间占据了整个大脑,敖麓弋承受着烈火焚身的剧痛,浑身颤抖,却没放开手,身体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将他们都笼罩在其中。

  大脑空白的煎熬了不知道多久,敖麓弋忽然感觉到被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瞬间包裹住了。

  寸寸淹没肌肤,轻轻柔柔的拂过全身,他整个人一轻,僵硬的四肢就软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将阿尔曼放开了,他睁开了眼睛,却看见周围围绕着一团明亮雪白的旋风,将他的阿尔曼都笼在其中。

  等仔细看,周围全是天火,将他们环绕起来,白色半透明的火焰飞旋不止,阿尔曼的翅膀无力的垂下来,上面布满焦黑鲜红的可怕伤痕,翅膀上的翼膜被烧得破破烂烂,滴滴沥沥的血沿着往下淌。

  但黑色的焰心却不见了,他胸口心脏处的火光已经完全消失,而阿尔曼双眼紧闭,敖麓弋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但很快,白色的火焰很快燃起,将阿尔曼整个人都裹住了,火舌漫过他的身体,然后尽数飞入了阿尔曼的胸口。

  敖麓弋瞪大了眼睛,立刻飘到阿尔曼身前,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胳膊。

  天火对他而言只是温暖无害,并没有伤他,只是越来越快,漫天星火鱼贯而入,冲进阿尔曼胸口。

  敖麓弋一开始还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很快,他就感觉到阿尔曼体内以恐怖的速度逐渐积攒起来的浩然清炁,以及阿尔曼身上逐渐成型的神格......

  敖麓弋完全傻眼了。

  怎么回事....是他感觉错了吗??

  敖麓弋感觉自己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一颗火红的龙蛋慢慢的飘到了他的面前,也是包裹在白色的天火之中。

  敖麓弋直愣愣的看着它,火龙蛋静静的漂浮着,然后周围的天火也开始被它吸收进去。

  阿尔曼和火龙蛋就如同两个磁石,周围天火涌动翻腾着,如滔滔江河般涌入他们体内,阿尔曼占了一大半,整个天火洞逐渐充斥着五色神光千万瑞云。

  他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敖麓弋。

  阿尔曼就像做了场梦一样,之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消化,他还记得被龙焰焚身的痛苦和理智崩溃的瞬间。

  他乌黑的瞳仁望着敖麓弋,困惑的张口:“我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敖麓弋就看见他脖子上那条红线忽的彻底消失了,所有的天火都尽数被阿尔曼和火龙蛋吸收了个干净,耳畔立刻响起一阵缥缈模糊的仙乐。

  整个天火洞内都充满了五色神光和九天仙乐,过了好一会儿如云如雾般飘散了。

  他们重新落回了地面,那颗火龙蛋忽然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掉进了阿尔曼怀里。

  “你你你你你!!!!”

  阿尔曼茫然的捧着火龙蛋,敖麓弋却忽然两手发抖,整个脸都像是激动地涨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敖麓弋发出一声快破音的大吼,猛地抱住了阿尔曼:“你成神了!!你和我一样了!!我说你现在是神仙了!!!!!”

  阿尔曼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走出天火洞,敖麓弋都一直是一种激动地手都不住发颤的样子。

  失去天火的苦墨山依然酷热难耐,毕竟天火已经在此燃烧了几万年,余温恐怕也得几万年才能散去。

  阿尔曼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回到瑶池,他抱着蛋,发觉敖麓弋走路都像是在飘,不由得哭笑不得的拉住了敖麓弋。

  “等等,路易,这颗蛋.....”

  没想到敖麓弋转头看他,眼圈居然红红的,阿尔曼立刻什么问题都抛到了脑后,他垂下眼帘,手指轻轻的拂过敖麓弋眼下:“别哭。”

  敖麓弋立刻破涕为笑,忽然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傻子,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成神了,再也不会被焰心折磨了。”

  阿尔曼怔了怔,忽然有种心下一空的感觉。

  仔细感受,他也发觉那种伴随着他来到这世上,在他梦里纠缠的晦暗力量消失得一干二净,藏在他心脏里那暴烈凶猛的烈焰和缠绕他的满地荆棘似乎已燃尽成灰——他只觉得平静,像是彻底拥有敖麓弋的那天一样,平静通透,宛如明镜。

  他忽然伸出手来,将敖麓弋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敖麓弋纳罕的问:“你怎么还没有我高兴啊?”

  阿尔曼不知道怎么解释,长长的睫毛茫然的眨动了两下:“不,我很高兴。”他低声说,阿尔曼只是感觉心头千斤重担忽然随风而逝,他在轻松之余,居然生出了一点迷茫,只是现在怀里紧拥着敖麓弋,又逐渐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和平静安然。

  至于成神......

  阿尔曼忽然看向敖麓弋:“我也和你一样了,是吗?”

  敖麓弋眼圈红红而且一头雾水的点了头:“差不多吧,我们都是仙人了。”

  当然,阿尔曼这种莫名其妙收服天火,被灌注盘古神力一路成仙成神的古往今来没几个.....和他这个先天神仙还是有点不一样。

  阿尔曼却突然收紧了手臂,低下头接连亲了敖麓弋好几口,特别用力。

  他亲完,黑沉沉的眼眸里浮现出明显的笑意:“很好。”

  比起来,他更喜欢‘和路易变成了同样的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