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事宜进行得很快, 托尼为他找的地方在北极洲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偌大的蓝色冰湖,空明澄净的空气, 环绕着湖水的雪白山峰, 景色奇绝瑰丽, 敖麓弋飞过去看了一圈,确实是个好地方。

  于是他直接将方圆几十里都包下来了。

  铎勒山谷实际上是个在看极光的季节出租度假别墅吸引富豪来滑雪玩乐的景点, 租个别墅几天就是几十万美金,但敖麓弋包场了,不仅包场了,他还遣散了山谷外住着工作人员以及补给物资的小镇, 把这个地方变成了个无人区。

  负责运营的人都一头雾水, 没见过这种包场就算了, 遣散工作人员乃至安保人员的人又是为什么?

  不过付了足够多的钱后就没有这些疑问了, 也许又是一个有钱又有病的超级英雄,谁还管得着呢。

  告别了人世间,敖麓弋带着阿尔曼一头扎进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

  今天是个好天气, 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雪白的山峰上,在碧蓝色的天空上折射出彩虹一样的光晕, 铎勒的冰湖被冻得像一大块蓝宝石, 镶嵌在谷底中, 无风无雪的晴天,冰面也是透彻的,泛着一种梦幻的蓝, 能清晰的透过几米厚的冰层看见水中游动的鱼。

  一栋坐落在狭长山谷最里面的度假别墅是他们要住的地方,敖麓弋带着阿尔曼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烧的暖烘烘的壁炉,棕色的真皮沙发,阳光从百叶窗投向羊绒地毯,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捧鲜花,精致的红色信封上还绑着金丝带,上面写着:“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铎勒全体工作人员敬上。”

  桌子上还有一瓶绑着丝带的蜂蜜酒和两个杯子,看的敖麓弋一阵别扭。

  真的有一种度蜜月的既视感。

  他摇摇头,却还是开了酒塞往杯里倒,递给阿尔曼:“就当是度假,干杯。”

  酒杯轻轻发出清脆的相撞声,阿尔曼低声嗯了一句,一口将杯里的蜂蜜酒喝尽了。

  阿尔曼的脸色很苍白,唇色却殷红,眉毛也黑的如墨,这两天,他时常陷入一种混沌的神态中,眼神迷离而专注,有种妖异的恐怖。

  昨天晚上敖麓弋半夜醒来发现阿尔曼在床边,以这种表情紧盯着自己,吓得差点飞起来。不过阿尔曼很快回过神来,满脸愧疚的要离开,敖麓弋立刻拉住了他,把他塞进被子里,陪了他一夜。

  阿尔曼舔了舔嘴唇,枯玫瑰般的嘴唇立刻鲜润起来,敖麓弋猛地一阵心悸,恨不得捶自己一顿。

  “我去修炼吧,再试一试。”

  阿尔曼却很主动的提出了要求,敖麓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也好。”

  现在方圆几十里,不有可能上百里周围都没有人烟,敖麓弋本来没这么着急,他们刚刚到这里,他本来还想让阿尔曼休息一下,不过阿尔曼既然打算现在开始,也没什么。

  “也不必运转周天,不着急,我们行一遍心法就够了,完事吃完饭休息,到晚上更好。”

  敖麓弋这么说,阿尔曼也顺从的点了点头。

  结果敖麓弋为阿尔曼护法,心法还没行一半,阿尔曼的脸色就逐渐越来越差,当敖麓弋察觉周围气温开始飙升的时候,就当机立断的终止了。

  他大为惊诧,阿尔曼焰心□□,心法属相正好相克,就算不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也不该是反着来啊?!

  敖麓弋暴躁的抓了抓头发,颇有种泄气的感觉。

  他仰天长叹,当初在九重天若是听帝君的话能勤于修炼,多学点东西,今天也不至于这样,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算是遭报应了,早知道当初就别老是在九重天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了。

  虽然如今他的修为一日千里,但本质学渣,敖麓弋焦躁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得动了带阿尔曼回九重天求救的念头。

  当然前提是帝君不会一见面就把自己打断腿,要是去找西王母娘娘躲一躲那倒是还有戏.....

  “先休息吧,我去做饭。”

  敖麓弋只好对阿尔曼说,他走向提前被塞满的储藏室,里面是够吃个把月的食物,不乏一些空运的昂贵食材。

  如果敖麓弋是过来度假的普通客人,那他们就能享受到厨师上门烹饪的服务,可惜整个山谷就他们俩活人。

  所以敖麓弋从储藏室拿出两个大龙虾,很简单粗暴的和其他新鲜蔬菜一起直接蒸了,一锅乱炖。

  阿尔曼对他的行为没有异议,只是默默的用烤箱焗了两盘芝士土豆泥,还烤了几条鱼。

  结果最后上桌,大龙虾虽然依然鲜甜,但从冷藏里拿出来的也不如活蹦乱跳的新鲜,他吃了一个尾巴之后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吃起烤鱼和芝士土豆泥来。

  恰到好处的酱料很有滋味,敖麓弋吃惊之余,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用那些电器的?”

  自从来了纽约吧,他天天带着阿尔曼乱吃乱逛的胡混,要不然就是蹭神盾局的任务,虽然龙神庙里他们住的小楼也有厨房,但邱念祖也是请了中国厨师的,敖麓弋从来没进过厨房。

  阿尔曼用自己的匕首利落的将虾肉从硬壳里剥出来,屋外明亮的阳光从餐桌旁的窗户外投下来,将整个厨房都照的明晃晃的,带着一种温暖的烟火气,他坐在桌前,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在暖阳下显得耀眼,挺拔的五官分明光影交织,衬得他低头的样子特别好看。

  “和厨师学的。”阿尔曼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有几个早上他们吃的早餐就是他早起做的,只是敖麓弋从来不问,还以为是厨师做的。

  他的手艺自然是来自在大陆游历那几年,他居无定所,流浪的过程中也得学着照顾自己,阿尔曼很擅长烹饪,尤其是烧烤。

  阿尔曼看着敖麓弋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恍惚。

  最近他能感到焰心一日比一日强大,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将他烧死,到了那时候,敖麓弋就算再不愿意,也得亲手杀了自己。

  龙族传承下来的记忆里有一个几乎和阿尔曼一模一样的祖先,非常强大,可是在求偶期还是被本能摧毁了理智,烧死了自己的人类爱人,最后也是被焰心焚烧致死。

  阿尔曼只是庆幸,敖麓弋不是普通的人类,如果自己走到那一步,不至于清醒过来之后面对爱人的灰烬——

  阿尔曼为龙族的命运感到悲哀,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把剥好的虾肉都端起来走进了厨房,敖麓弋很快闻见一阵浓浓的黄油香味。

  阿尔曼端出来一盘重新加工过的龙虾肉,加了调料之后就是不一样,香极了,敖麓弋一个忍不住,竟然都吃完了。

  他简直要羞愧而死了,尤其看见阿尔曼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之后。

  “我不是很饿。”阿尔曼却说,他靠在餐椅上,静静的注视敖麓弋,那眼神像一泓泉水,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温柔。

  “我好像有很久都没有画过画了。”阿尔曼忽然说。

  敖麓弋想起他在岛上和阿尔曼的那些日子,画画是阿尔曼最喜欢的娱乐活动,除了种菜以外每天都必须做的就是对着凤栖梧画一幅画。

  “你想画画吗?”敖麓弋问完,却皱起了眉:“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工具,要不然我去山谷外的镇上......”

  山谷外的小镇虽然人都被遣散离开了,但他们把物资仓库的钥匙给了敖麓弋,说不定就有。

  他立刻站了起来,阿尔曼却说:“我有。”他走向放在玄关的行李,他有一个羊皮手提袋,敖麓弋从来不知道里面放着他的笔记本和炭笔。

  这是阿尔曼从那个世界带过来的,很厚的一本羊皮纸笔记本,他带着它走遍了整个大陆。

  敖麓弋看见阿尔曼翻开笔记本,脸上逐渐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朝他走过来,不由得探头看,又问:“画的是什么?”

  泛黄的笔记本看起来很陈旧,但保护的非常好,上面画着阿尔曼的随笔和记录。

  敖麓弋探头一看,先是看见一页类似地图的画,画着森林和远处的雪山,下面还记着地名,还画着几个怪模怪样的动物。

  他看见这几个动物下方阿尔曼的简洁注释:“像小怪物,但是更丑。”

  敖麓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毕竟难得看见阿尔曼这么有童心的一面。

  阿尔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翻页。

  全是人物,准确来说,全是敖麓弋。

  敖麓弋愣住了。

  看似潦草简单的笔触,却很娴熟的勾勒出了敖麓弋的神态和表情。

  站着的,坐着的,侧面,笑脸,面无表情,坐在石头上看过来,躺在篝火对面,甚至无人的森林前的一个背影。

  阿尔曼不遮不掩,不紧不慢的往后一页页翻——全部都是他。

  有时候只是肖像特写,但很多都有模糊的场景,比如森林,比如河边,比如雪地之类的.....

  这不是阿尔曼对于他在岛上时候的回忆,而是他在大陆上漫无目的流浪时的想象。

  这些地方都是阿尔曼曾经独自走过的地方。

  整个偌大的空间内忽然没了声音,只剩阿尔曼一页页翻动笔记的簌簌声,敖麓弋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默不作声。

  他慌张极了,下意识的抬头看阿尔曼,却一下子目光相对。

  阿尔曼的眼神坦然而直白,他微微垂下的长睫毛将目光里流动的情绪都凝聚投射到了敖麓弋身上,而他也猝不及防的统统都接收了,简直避无可避。

  敖麓弋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心慌躲避。

  他清楚得很,阿尔曼对他根本不是什么可笑的青春期的心动,而是沉重得几乎将他整个人烧灼殆尽的绝望的爱情。

  可是他敢接吗?他敢坦荡的拒绝阿尔曼吗?

  他为什么想躲开和否认,是因为他无法问心无愧的说他对阿尔曼没有一点点心动。

  敖麓弋觉得,自己真是个再糟糕不过的胆小鬼。

  阿尔曼像个兵不血刃的战士,毫不掩饰的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让敖麓弋方寸大乱,可是他却永远不会对他乘胜追击,只是默默的退让:“我想画你。”

  他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翻到了一页空白。

  敖麓弋才慌张的赢得一丝喘息之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