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明星活动过后，周泽楷和叶修又开启了异地恋模式，平时各自忙碌、偶尔偷闲到对方的城市来个一日游。幸好S市和H市距离不远，否则以轮回在下半赛季堪称可怕的训练强度，周泽楷可能就真的抽不出空了。
从第六赛季夏休期起，所有去H市找叶修时买的车票周泽楷都留着，和君莫言的账号卡一起放在宿舍抽屉里。这样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在电脑上登陆小号时，看着那厚度逐渐增加的一小叠，周泽楷都会觉得特别开心，同时也不禁愈发期盼起未来能够和叶修朝夕相处的日子。
“阿楷，趁现在拿工资买套房子好不啦？最近房价开始回升了，以后再买又要贵的。”
那天周泽楷回家住时，饭桌上妈妈忽然提起买房的事，爸爸也认同地点头。
对于这些事，周泽楷一向是无所谓，再加上知道具体事项也用不着他操心，于是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轻声回道：“嗯……随便啦。”
“你这孩子真是，只晓得赚钱、不晓得花钱的。”妈妈看周泽楷这全不挂心的态度，不禁笑着叹了口气，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藕片过去：“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找个会花钱的女朋友就好了。”
会花钱……周泽楷在脑内过了一遍叶修平日的开销，得出的结论就是除了买烟之外、这实在是个比自己还不会花钱的人，不禁暗自笑了下。
“你们俱乐部上次来医院帮忙的那个小苏，”一直没说话的爸爸忽然开了口，“有时间可以请来家里吃个饭嘛，好好谢谢人家。”
周泽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爸爸说的是他车祸时陪叶修到医院、在撞见自己父母时灵机一动谎称是他同事的苏沐橙，不禁为父母这心思吓了一大跳，赶紧摆着手声明：“她……有男朋友！”
“哎，是嘛。我和你爸爸还觉得那姑娘很好的。”闻言，妈妈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见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恋爱问题如此上心，周泽楷大为苦闷，极为罕见地有了想说而又不能说的时候——他总不能直接对父母坦白叶修的事。想了半天，最后周泽楷放下手里的筷子和碗，认真地看着父母道：“不恋爱。”停顿一下，终究觉得不妥，于是小声补了一句：“目前。”
“这种事哪里能等哦。现在不抓紧，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妈妈的话没说完，被爸爸摆着手拦住了：“你也不要太急，阿楷现在还年轻，事业为重；再说了，男人嘛，又不是小姑娘，谈恋爱不怕年龄大点。”
妈妈看着周泽楷，良久，放柔了眼神说道：“也对。我们阿楷条件这么好，什么时候都能找到好姑娘的。”
面对父母温和而期待的神情，周泽楷实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只好沉默着，心里一时觉得愧疚、一时又觉得没什么好愧疚。在这种复杂的心情里，他帮着妈妈收拾完碗筷，随后就在她“每次回来都直扑电脑”的笑骂声中把自己关进书房登陆荣耀，和本就在线的叶修一起刷起了五人本。
如果人生中的每件事都能像副本这样、只要一路打到底就能通关，那该有多轻松啊……看着君莫言远远跟在君莫笑身后、在自己的操纵下射杀一只又一只的怪物，周泽楷不禁感叹着想。
除了游戏更新带起的波澜，第九赛季的下半年并没有什么大新闻。冬去春来间，整个赛季的常规赛也接近了尾声，轮回高居积分榜前列、早已锁定席位，平日的训练都已经调整到以季后赛为目标。
5月7日那天早晨，周泽楷在训练开始前照例刷了一下新闻，在看到一则消息后不由得一愣：
在经历了近三个赛季的合作后，玄奇放弃了他们的教练张益玮。
挑战赛进入线下阶段后，兴欣的比赛周泽楷是一场不落的，对战玄奇的那一场自然也在休息时间看过。对于张益玮的下课，玄奇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教练的形式已经不再适合今日的荣耀竞技，而对于这个说法，周泽楷是比较认同的——在玄奇和兴欣的对战中，新赛制下教练对局面的掌控力之羸弱已经暴露无遗。
这样看来，“生不逢时”四字的感慨对于张益玮来说似乎确实很是适用。他本就不是顶尖大神级的选手，在役时的光芒几乎完全被过于出色的后辈周泽楷所掩盖，而退役后成为教练不过两年，却又由于赛制的调整而下课。
说实话，对于张益玮其人，周泽楷的感受一直有些复杂。
在训练营时期，周泽楷听到过传闻，即方明华由于向俱乐部力荐他作为一枪穿云的继承人的缘故，和当时的队长兼核心张益玮闹出了很大矛盾。有了这样的背景，当时还没成年的周泽楷在随后的一次练习赛中真正对战张益玮时，心中便多少有些少年人自我证明式的意气——毕竟是年轻气盛，比起隐忍、等待、收敛这样的词汇，谁都想要自己的实力为人所承认、谁都想要在赛场上所向披靡。
所以，当周泽楷操纵着练习账号在非修正场将一枪穿云的血条清零时，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对面电脑后的张益玮，在心中想象这位传闻中向方明华发了好大一顿火的队长、如今被他所推荐的那个训练营少年击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张益玮的反应却和周泽楷此前的预想很不相符。
“你很有天赋，操作和意识都很好，”站起身来，张益玮看着周泽楷笑了一下，那笑容难掩苦涩，却又不仅是苦涩，“一枪穿云在你的手里，会成为真正的神枪吧。”
那时，听了张益玮这莫名突兀的一句话，年轻的周泽楷愣住了；而等他回神时，张益玮已经走出了训练室。
那也是周泽楷最后一次见到张益玮。
后来，时间过去了很多年。有时候周泽楷也会从网络上瞥到一些关于张益玮的新闻，在那些报道中，媒体们总是习惯于将张益玮描述成一个在天才后辈的横空出世中黯然离开轮回、流浪两个赛季后最终转型为教练的悲情形象。
对于被自己代替的前辈，周泽楷虽然由于性格原因，做不到像圈中许多同样面对这种情况的选手那样纯然以理性目光看待，但要说愧疚的话，却也谈不上——他还没有甜到那份上。
不管报道将张益玮描述得多么苦情，所谓“黯然”“流浪”云云，依然只是媒体主观的形容；事实上，张益玮是个相当有见地的人，无论是离开轮回、还是退役后转型教练，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更何况，职业圈是赛场而不是网游，不讲先来后到，更无处谈什么同情什么义气，这里的规则就是如此现实：能力不够的走、有能力的留、最有能力的封神夺冠。
——说穿了，联盟本就是以争夺冠军为唯一目标的残酷战场。
作为出道多年的选手，周泽楷自然懂得这些道理，毕竟他只是个性温和，绝不是优柔寡断——优柔寡断的人是打不出那样的比赛的；只是在成名多年后，周泽楷偶尔回想起曾经张益玮被自己所击败时脸上的神情，会觉得在已经看惯的职业圈新老交替间，有一些远比表面的去留更深层的东西，是自己还未想到的。
在叶修退役时、在全明星赛场上看到孙翔站在一叶之秋的全息投影旁时，他都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及了同样的东西，却仍然没有弄清那究竟是什么。
兴欣在挑战赛的决赛中终于对上嘉世的那个周五，所有队员在晚训中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分心，其中以队长周泽楷为最，和吕泊远对练时生命一直落后，好在最后打起精神一波爆发，最终才以微弱的血量优势把云山乱血条清了零。
“队长，今天训练就到这吧，之后可以组织大家看一看比赛。”细心的江波涛一直留意着各人的训练情况，此时见状态一贯最为稳定的周泽楷都这样、显然是想着那场对职业选手而言本来绝不会入眼的挑战赛，于是索性出言分析道：“无论是嘉世还是兴欣，其中一个必然会成为我们下赛季的对手，再考虑到新赛制的使用和双方的水准，这场决赛还是比较有观看价值的。”
“好。”
轮回的晚训结束时间本就只比挑战赛的开场晚半个小时，这种程度的提前也不算过分，于是周泽楷果断点头同意，起身去操作投影；江波涛则向队员们说明了情况、表示有兴趣的可以留下看比赛。
可能有人觉得作为冠军队成员，轮回的选手们在此事上会有相当高冷的态度、完全不屑于看挑战赛；但事实上，就像当初几十个职业选手呼啦啦跑到网游竞技场去围观叶修的散人、就像轮回众人依旧会在休息时间围着一台电脑看荣耀论坛里玩家上传的搞笑视频笑到无法自拔，任何一名职业选手在最初都是热爱荣耀这个网游的玩家，同样关心着一般玩家会关心的事，甚至由于热爱更深的缘故而比一般玩家更加投入。
肖时钦加盟后的嘉世对阵原队长叶修带领的兴欣，这样的碰撞没有谁会愿意错过。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上赛季的冠军队以全员齐整的阵容，在训练室里像职业联赛复盘一样观看起了挑战赛的决赛。
“这么看着叶神直接出现在镜头里，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啊！”
比赛开始前的选手登场时间里，当叶修作为兴欣出场的第一人和角色投影一起出现在场地里时，所有队员都在笑着吐槽君莫笑那一身囊括了布皮锁重板的混搭装备，唯有方明华转过头来拉着身边的周泽楷感慨。
周泽楷点点头，心里对这位前辈的举动很是承情——他如何不知道方明华根本就是怕他紧张、所以才特意坐到他身边来陪着。
“哎哟，唐柔妹子！”
见兴欣擂台赛的第一名选手是唐柔，训练室里顿时就响起了一片起哄，坐在最前面的杜明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最后猛地站起身来挥着拳头大吼了一句：“唐柔加油！兴欣加油！”
“哎哟喂，队长，你看这还能忍？！来吧，要不要废了这叛徒，你一个字的事！”吴启握着拳头跃跃欲试，周泽楷心思不在这、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江波涛笑着摆手阻止：“没那么严重啦。兴欣现在还不是职业战队，小明这，充其量算是支持自己喜欢的网游玩家吧。”
江波涛这如梦似幻的说法，顿时就砸得一训练室的职业选手都陷入了恍惚：在他们的世界里可从来都是玩家支持选手；然而现在看看一副唐柔脑残粉样子的杜明、再看看围坐了一圈认真观看挑战赛的战队成员，可不就是反过来了吗？
于是，就在冠军队集体油然而生的这种诡异心情里，屏幕上的擂台赛宣告开始。
“我去！她是怎么从机械追踪的爆炸声里听出空气压缩机发动的声音的？！”
“这妹子打得真猛啊！”
“哎，可惜，被压制了……”
“卧槽，肖时钦你个——”
最后喊出这话的，自然是见唐柔的寒烟柔被肖时钦放风筝到血条清零的杜明。总算这小伙子还有一丝冷静，把后半句怎么想都是脏字的话给咽了回去，饶是如此却也不禁气得够呛，接过吕泊远递过的一杯水仰头咕嘟嘟喝光，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周泽楷自然不会像杜明一样激动，然而看着生灵灭剩余的血量，他把目光投向下一位上场的选手莫凡时，脸色也相当严肃。
如果说莫凡落败后的周泽楷心情还只是凝重的话，那么等到肖时以精准如机械般的攻击击败了魏琛的迎风布阵、最终打出一个一挑三后，他的心情就可以说是沉重了。
“不出意外的话，擂台赛大概是嘉世胜了。”江波涛是个无论干什么都非常周全的人，即使是如此一面倒的情况，他也依然选择了这样一个谨慎的说法。
“现在的问题就是嘉世能拿到多少人头分了——哎，队长，你怎么看？”
看着起身走向比赛席的叶修，周泽楷抿着嘴摇摇头，飞快地抬了下手。就在众人还在揣摩他这个手势的意思时，他已经认真地在看比赛了。
叶修登场、肖时钦GG退出、邱非落败……
两场比赛过去，等到孙翔出场后叶修又是刷生命又是刷法力、最后两人还在公频里展开一场“送你吧”“留着吧”的没营养刷屏时，整个轮回训练室都是一片笑声，唯有周泽楷依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
他不了解孙翔，但他了解叶修，他明白在如此重要的一场决赛中，无论表现得多么玩笑、多么漫不经心，叶修的眼神一定是冷静而锐利的。
最后，叶修以0.03%的生命优势，击倒了孙翔操作下的一叶之秋。
“我靠，这是巧合还是设计？”
“碰巧吧，如果是计算，这也太可怕了……”江波涛锁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回放，忽然转向方明华，“你说呢方哥？”
“嗯？啊……对，碰巧的吧。”
对于江波涛的问话，方明华险些没反应过来。他恐怕是今晚最心不在焉的观众了，从头到尾都在留心周泽楷，生怕这个过于实心眼的青年紧张之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不过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从叶修上场到他回到观众席，周泽楷都表现得非常克制，虽然表情在君莫笑和一叶之秋的对战中一变再变，但整体并没有太大反常。
还好，队长还是很冷静的。方明华这样想着，刚舒了口气打算回身看比赛，就见周泽楷猛地站起身来，抿着嘴无声地盯着屏幕，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像是……气愤。
被周泽楷身上瞬间提起的气势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明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顿时暗叫不好。亏的周泽楷坐在靠后的角落、起身的动静又小，其他队员还没发现，方明华赶紧先把周泽楷按回椅子上、接着才转向屏幕，就看见嘉世的拳法家选手被击败后，第五位出战擂台赛的人选苏沐橙正在走向比赛席。
“……无耻。”
面对方明华担忧而疑惑的目光，沉默良久，周泽楷才低声说，却也并不解释，而是面无表情地看起了比赛。
方明华哪能就这么放心，平均过个十秒钟就要扭头看一眼周泽楷，就看到直到比赛结束、获胜的苏沐橙公然和嘉世决裂后坐进兴欣的选手席时，这位年轻的枪王才终于舒展了神情，逐渐恢复了平时温和的样子。
“哎，你们觉得团队赛哪边会赢？”
“那还用问，当然是兴欣！”这显然是眼下已化身唐柔的头号脑残粉杜明。
“嘉世吧……毕竟有底蕴啊。”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从纸面实力看，嘉世的赢面比较大；但实际上，兴欣是个难缠的对手。从擂台赛各人的状态看，我更看好嘉世。”江波涛细致依旧。
“队长，你觉得呢？”
被问及意见，周泽楷看了看屏幕上正在走向比赛席的兴欣选手们，把目光停留在打头的那个瘦高身影上，毫不犹豫地说道：“兴欣。”
“诶，这么确定。”吕泊远被周泽楷这异常迅速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反思起是不是自己的水平太低、以至于忽略了双方实力对比中的重点，却又想不出来，于是问道：“有什么依据么？”
周泽楷摆摆手，只是示意大家看比赛。
“看看，队长都这么说了，兴欣必须是要赢的节奏！”杜明在一边拼命鼓掌。对轮回的众人来说，这终究不是一场真正严肃的赛事，因此倒也没什么人再追着要去听分析，只是再次调侃起了杜明的脑残粉行径。
最后，团队赛结束，兴欣获胜。
看着这支由一位退役老将从网游中拉起的草根战队竟然真的在挑战赛里踏过了嘉世这样一个巨头，饶是对兴欣全无个人倾向的方明华，此刻也不禁有些感慨。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周泽楷，就见这个一贯沉默低调的年轻人此刻正安静地笑着，凝视着屏幕上举起了奖杯的叶修。
这样看去，周泽楷的表情说不上丰富，然而在那双弯起的眼睛里所盛放的感情实在是过于真诚、过于动人，以至于有那么一个瞬间，方明华甚至生出了这样的感叹——如果不是已经结婚，搞不好他真的会被此刻的周泽楷掰弯。
“赢了。”察觉到了方明华的视线，周泽楷转过头来小声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骄傲。
这两个人可真幸运啊……不知为何，看着周泽楷眼中的光芒，方明华忽然这样想。
那天夜里，周泽楷在睡梦里被手机铃声惊醒，迷糊间摸出手机，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着叶修的名字。
“周泽楷。”电话接通后，叶修的声音在周泽楷耳边响起来，发音含糊，音量却异常地大。
一怔之后，周泽楷猜出叶修恐怕是在庆功宴上被灌醉了，嘴角的笑意顿时放大了无数倍，应道：“嗯……在。”
“周泽楷，周泽楷……小周！”
像是没听见周泽楷的答话，叶修在电话那头继续大着舌头叫他的名字。接着，他的叫唤忽然微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苏沐橙带笑的声音，显然是把手机接了过来：“小周，叶修他醉了。哎呀，你等会儿——果果！快来帮我扶他一下，我要撑不住了！——呼，真沉呀……小周你别担心啊，我们现在刚从饭馆回到酒店，这家伙本来一直在睡，刚才在电梯里忽然醒过来，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叫你……嘻嘻，亏得其他人也醉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解释呢。”
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周泽楷不出声地笑到不行，然而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一阵混乱之后，叶修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小周，小周呢？”
“我在。”周泽楷也放大了音量，弯着眼应道。
“小周……”
“嗯。”虽然明知道叶修看不到，周泽楷还是用力点头，想着叶修现在喝醉了，也就放心大胆地跟了一句平时不会好意思出口的话：“你的。”
“小周，小周，小周……”
这还是周泽楷第一次见识叶修喝醉后的样子，此刻听他复读机一样重复着相同的两个字、表达能力退化到比自己还不如，周泽楷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握紧了手机一遍遍地回应着叶修的呼唤，直到他说话越来越含混模糊、最后趋于安静。
过了一会儿，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后，苏沐橙又接过手机，语气是温柔的无奈：“好了，他总算又睡啦……小周，你别介意啊，叶修以前喝醉都是直接睡死过去的，我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这样了——可能是赢下比赛心里高兴。你也知道，虽然平时嘴上不说，但打嘉世他不是不紧张的。”
“好。”周泽楷当然是不会介意，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恭喜。”
听了这迟来的祝贺，苏沐橙拖着长音嗯了一声，笑道：“你的季后赛也加油。下个赛季开始兴欣和轮回就是对手了哦！嘻嘻，真期待看你和叶修打比赛啊……”
听了这话，周泽楷无声地微笑起来。
事实上，从叶修退役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开始期待两人的重逢——在那片至高的赛场上。
第九赛季的决赛，在万众瞩目之中，轮回卫冕成功、从四大天王齐聚的霸图手里拿下了冠军。
这样的结果一出来，身为轮回队长兼王牌的周泽楷顿时又成了整个荣耀世界的焦点，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无数的赞美如潮水般涌向他，同时也夹杂着来自霸图战队粉丝以及轮回黑的怒骂和鄙夷——这次轮回打赢霸图时专门针对老将们的体力问题而制定的战术，实在是不符合许多人心中冠军队应有的磊落。
“轮回战队——光鲜的投机主义者”，这是在轮回获胜后，荣耀论坛里人气非常高的一篇分析帖的标题。
在文中，作者从批判轮回一直以来高度商业化的特点起笔，以尖锐而不屑的口吻点评着决赛里轮回战队的种种表现，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轮回这个冠军来得不磊落，就像他们对商业活动的热衷一样，只能体现出这是一群以利益而非荣耀为最终目的的投机分子。
“我去，脑残啊这个。”
围成一圈凑在周泽楷的电脑边上翻完帖子以后，轮回的成员们交换着眼神，都从队友的脸上看到了不以为然。最终还是杜明摇晃着脑袋开口，简洁明了的评价一出，顿时赢得了身边吴启的认同。
“粉丝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江波涛的性格没有杜明吴启这么直，此时看着帖子结尾语气激烈的一排感叹句，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毕竟不是选手嘛。”
对于江波涛的话，众人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一场比赛在粉丝看来可能有多种面貌，然而对职业选手而言，归根结底却无非是胜负二字。无论是胜方还是负方都明白，只要不是违反竞技规定的手段，在赛场上，一切为了胜利而作出的尝试都是合理的。
在这次的决赛里，看似是轮回抓住了霸图的短板、打了一场极为狡猾的针对战，但事实上只要霸图有同样的机会，他们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种战术选择——甚至由于老将们的经验更为丰富的原因，会打得比轮回更加狡猾。
对粉丝而言，他们看到了轮回的算计，却忽略了这支战队令对手无可算计的强大。
不过事实上，粉丝本就是这样出于个人好恶而聚集起来的团体，他们不需要有职业的眼光，只需要对同一支战队或同一个选手有相同的热爱。就像会有人罔顾事实狂黑轮回一样，同样有人会对轮回坚定地抱有无条件的支持。轮回的选手们都已经出道有年头了，自然也不会有多挂心这些舆论层面的事，像这样聚在一起吐槽一下极品帖，就是他们对此关注的极限了。
“哇，又有人要给队长生猴子了！”
这边，吴启已经拿起了鼠标往下翻论坛，看到一个标红的标题后顿时大乐，手一晃就点了进去，然后指着其中一行字狂笑：“‘据统计，每七秒钟，就有一个姑娘因为今天也没给周泽楷大大生成孩子而心碎，总人数加起来可跳满三条黄浦江’——哈哈哈哈妈呀队长！你拿什么对万千少女心负责呀！”
在吴启的大笑声里，轮回众人也都笑起来，全都看向此刻已经是满脸通红的周泽楷。
由于相貌的加成，周泽楷对女粉丝甚至个别男粉丝的吸引力一向堪称邪教级别，每次比赛时主场的横幅都是争奇斗艳，甚至屡屡出现条幅内容太露骨而被保安冲上观众席没收的情况。轮回众人没少拿这打趣周泽楷，说古代皇帝们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周泽楷是后宫佳丽三千万。
就在周泽楷在队友们善意的笑声里整个人都快要升华的时候，训练室门口传来的声音拯救了他。
“小周、小江，你们出来一下。”来的人是轮回的经理，自从战队本赛季蝉联冠军后愈发红光满面，此刻微笑着招呼两人。周泽楷和江波涛对视一眼，都不太清楚这次是什么事情，于是索性不再多想，起身跟着经理向会议室走去。
进门后，周泽楷见老板竟然坐在桌子一侧，不禁有些惊讶。
近年来随着轮回战队的表现越来越强势，俱乐部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与各方面的合作事宜无数。老板由于要忙这些事的缘故，除了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之外，平时已经很少在俱乐部露面。如今赛季已经结束、选手们留在俱乐部做收尾工作，这时老板忽然出现，无疑意味着俱乐部要有一些大动作了。
“夏休期开始还要留下来加班，辛苦你们啦。”
见三人进门，老板笑着起身打了个招呼，示意大家一起坐下。其实无论是经理还是周泽楷、江波涛，说穿了都是他手下的员工，他作为顶头上司本不必如此客气；然而这些年下来轮回俱乐部上下都知道，他们的老板就是这样一个人，很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小周，这次决赛的复盘大家做过了？”和江波涛还有经理寒暄几句后，老板忽然转向周泽楷问道，显然意味着正经话题的开始。
周泽楷点了点头。
“怎么样？有没有暴露出什么问题？”
“……有，”在脑中再次归纳了一遍复盘中早已牢记于心的要点后，周泽楷组织着语言总结道，“正面攻坚。”
“嗯，我们也这么认为。”老板点头，伸手在他和经理之间做了个手势。停顿了一会儿，他忽然前倾了身子，双手交叉在桌上，微笑道：“所以我打算拿下孙翔和一叶之秋。”
闻言，周泽楷不禁一怔，接着很快便意识到老板的这个决定非常有道理。
下个赛季开始后，霸图有了本次的教训，势必会更加重视老将们的体力分配，轮回不可能把创造新王朝的希望寄于两次运用同一个战术，自然要正视决赛中暴露出的缺少正面攻坚力量的问题；与此同时，嘉世折戟挑战赛、如今沦落至挂牌出售，趁此机会收购他们的王牌选手和角色，可以说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时机。
“小周、小江，你们觉得怎么样？”
被老板点名，江波涛却没有说话，而是首先看向周泽楷。这位总被外界认为在代替周泽楷说话的选手，实际上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面对媒体采访时，每次的补充发言必定是在周泽楷意简言赅的回答之后。此刻老板询问意见，周泽楷作为队长还没表过态，江波涛自然不会先开口。
周泽楷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
“好。”最终，他呼出一口气，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