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策瑜】吴侯一职,孤可以辞了吗?>第二十章 番外 鬼知道孤都经历了些什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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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如果,周瑜一定不会问出那个问题。

  很巧的是,孙权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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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吴侯与周都督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吴侯一大早突发奇想地跟着周将军去了葬着先主的江边,那日既非先主忌日亦非清明寒食,吴侯却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待到回府之时,已是由周将军搀着勉强维持着步伐,神情恍惚,双目红肿,显是悲痛过度,大哭了一场的结果。

  有人看见吴侯死死抓着大都督的胳膊,攥得衣料都皱了起来,他那般用力,用力得像是怕一松手便会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依靠一般。

  走至屋门口,吴侯方在大都督的提醒下木然地摒退了众人,合上了房门。

  之后的事,便再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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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权甫一进屋便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地,回来的路上他虽已从周瑜口中大致了解到了他至此的始末原由,也明知葬在那冢中的人严格说来并非他的大哥,可他不能不伤心,也更收不住内心的惊恐。

  那碑上明晃晃的“孙策”二字像一柄利剑,把他扎了个透心凉,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作为一个被二位兄长关爱庇护了多年的幼弟,乍然面对至亲兄长的死亡,一腔单纯的悲痛难以安放,酸酸涩涩地揉捏着肺腑。

  疼得厉害。

  周瑜也是吓了一跳,他不过一个回身关门的工夫,转头便见孙权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忙上前欲扶,奈何自己的身体也就那样,加之情绪起伏过大,一使力反又激起了几声轻咳。

  孙权一听便立时回了神,自行爬了起来,下意识地便去轻拍着周瑜的后背,也许那个孙权不一定知道,可他一听心便悬了起来——周瑜这肺疾是自幼便有的,他依稀记得周瑜当年便被这病折腾得死去活来,只是后来练了武,身子强健了许多,加之孙策一直尽心照看着,而孙权自己更是四处搜罗江东名医来为周瑜诊治,多年温补下来,倒也好了大半,只要不受寒不过度熬耗心神便可保无忧。

  孙权已多年不见周瑜如此轻易便发病了,忙扶了人落座,听得周瑜道了声“多谢”,只不由对此处的一切更加疑惑,他并不觉得方才自己条件反射式的举动有何可谢之处,只眨了眨眼,一脸懵地回了一句:“无妨,我仲兄,也就是你,不是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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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微微弯起一个笑,怀念似地轻声道:“瑜好久不曾见过您方才的表情了,我记得那时你还只有……”

  “什么?”孙权没有听清。

  “无事,”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周瑜收起了心绪,复温声道,“您能告诉瑜您那边是什么情形吗?”

  孙权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略微思索了一番开口道:“旁的应该没什么不同,只是大哥他还活着,当年他不想干了便硬要我替他做了吴侯,我一直想辞职也没成功,最近曹操来犯我脱不开身,辞职的事也只有放一放了。”说到最后,孙权语气中甚至还透出一丝懊恼。

  周瑜其实早从孙权之前的反应猜出了他那儿的孙策大约还活着,只是如今证实了,心中却难免戚戚,他不知若孙策当真活到了现在,他二人是否也只不过是一点旧情牵扯,身不由己,聚少离多,带着不容于世的私情演着“夫妻恩爱”“兄友弟恭”的闹剧。

  “那令兄与令嫂一定举案齐眉,感情甚笃。”周瑜好似不经意地接口道。

  “自然!”孙权虽然觉得“令嫂”这个词从周瑜口中说出来分外奇怪,但还是极为肯定地答道,“他们成婚多年,全江东都艳羡他们,我从未见过大哥如此爱一个人,当然,他也不曾爱过其他人,千秋万代,四海列国,只他一人,唯他一人。他病了大哥便衣不解带,他想游历四海大哥便放弃爵位荣华,大哥给了他能给的全部,给了他信任与尊重,大哥甚至不曾称他为妻,只因为他觉得若让他为自己妻妾附庸便是辱没于他。他们也非不会争吵,相反有时他们会吵到不可开交,甚至动手过招,但那与情爱无关,只关乎江东故土,关乎天下苍生,他们不愿让步,不会隐瞒,宁愿无伤彼此地出手也不愿各怀心事,同床异梦。”

  “令嫂一定是极好的人,”周瑜眼中仿佛出现了那位女子的身影,他知道她不是大乔,而是另一位英姿飒飒,惊才绝艳的女子,那是孙策注定会爱之人,她能为孙策主理家事,亦可为其筹谋天下,陪他征战四方,她不同流俗,心怀雄图大业,英气逼人,立于孙策身侧,恰好便替代了自己的位置,“她是何时为令兄诞下的小公子?”

  周瑜手心溢出一层薄汗,他想面对孙策夫妇的情投意合,那个周瑜大约更不知如何自处,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苦涩,只觉原来无论于何时何处他们的年少荒唐都无善终之可能。

  “不曾,”孙权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生不出来的,我仲兄身为男子,如何生育?”

  “谁?!”周瑜一惊,“腾”地便站起身来。

  “你,”孙权又重复了一遍,还怯怯地用手虚指了几下眼前突然分外激动的人,“周瑜周公瑾,我仲兄便是我大嫂。”

  “两个男子如何能容于世?!”

  “容不容于世全在自己,大哥心中容下了天下与仲兄,再无处可容世俗礼法,便是前赴刀山火海,深渊万丈,便是明日遭不测世事,生死茫茫,便是千夫所指,万世批驳,也好过结发非所爱,愧负白头人。我大哥这样对我说过的。”

  “他不怕无后无嗣,遭令堂斥责?”

  “我母亲不知多喜欢仲兄,打小就喜欢,有什么好东西都紧供着他用,有什么错处都责问我和我哥,对他百般维护,我怀疑我哥和我都是吃烙饼送的,还是买一送一来的那种。他俩当年订婚的时候,母亲她笑得简直人生圆满,晚上还打发我去听墙角。再说无后又如何?无后便不爱了吗?大不了日后从那些将士遗孤中挑个资质好的培养为嗣便是了,有何可怕?”

  周瑜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未问出口,只颓然地盯着孙权,复又跌坐回去,此前心中苦痛在得知那人是自己后只有增无减。“结发非所爱,愧负白头人”,他口中喃喃,他自知对小乔亏欠良多,以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对她照抚有加,只是他未曾想过,便是如此,他还是误了她的终身。儿女情长,本当缠绵,而今却徒余折磨,爱而不舍,求而不得,新婚罗帐空结发,白首独思当日诺。

  他想问那边的二乔是否嫁予了良人,一开口,想知道若他们当真有始有终,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思却忽而便压过了一切,落到唇边的只剩一句:“那…瑜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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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兄吗?”孙权的神色忽而郑重了起来,“他大约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他说那人是万里挑一的无双公子,面若冠玉,眉目英朗,带着没有侵略性的美感,昔年策马行街处不知带走多少暗许芳心,他是舒城桃李,是九天月色。

  他说那人出身世家,复为贵胄,却不骄不矜,虚怀若谷,若深流静水,似玉壶冰心,温文有礼,精通音律,雅擅鸣琴。

  他说那人多智善谋,聪颖慧黠,深谙行军用兵之阳谋诡道,退可运筹帷幄,进可披甲执枪,文能安动荡天下,武当退汹汹敌师。

  他说那人是侯府佳主,看似潇洒无拘,随性而为,却永远记挂着孝顺母亲,记挂着教养幼弟,记挂着维护小妹,甚至记挂着府中下人的生辰婚配,记挂着后园花木的盛萎荣枯,侯府诸事都在他心中。

  他说那人是江东良将,堂堂男儿,铁骨铮铮,与大哥一道断难决外事,四方征战,生死与共,心怀天下,志在千里,他求生却亦不畏死,他是军心支柱,是民心所向。

  他说那人亦是明媚鲜活,许是因为大哥事事顺他的意,以致被宠惯了,且不说人前如何谦谦君子,在家中总还保有着几分少时的恣意娇纵与少爷脾性,但正是如此,他才有了应有的烟火气。

  他说他们从不是君臣,他们只是家人,至亲至信,像所有普通人一样,他们是彼此的依靠,侯府便是漂泊后的归宿。

  他说他拥有天下人毕生所求的一切——权倾一方,无边荣华,亲友在旁。

  周瑜闻毕沉默良久,半响方道:“那常人所求三事,他要的原只不过最后一桩。”

  奈何这一桩,他徒然耗尽半世,也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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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若他们没有彼此,大概都会活不下去吧。”孙权最后补充道。

  周瑜却忽地笑了,他微摇了摇头,轻却坚定道:“瑜相信,他会活下去的。”

  孙权不置可否,周瑜的态度终于让他问出了久在心中的疑问:“那你们呢?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周瑜还是笑着,带着无力的苍白:“您想听吗?”

  他就这样置身一旁,事不关己般地揭开了被刻意尘封了多年的旧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