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甜拎着打包好的点心刚要往外走,就一头撞上了白明玉,疼得乱叫:“烦请你多吃点饭!全身上下只剩骨头了吗!”

  随即她便发现白明玉的状态不对,虽然她没法透过面具看出脸色,但白明玉轻微颤抖的身体,苍白的唇,嘴角渗出的血珠,皆宣告着这短短的功夫里白明玉非同寻常的遭遇。

  清甜慌了神,忙问白明玉怎么了。

  白明玉抬手抹了抹嘴,声音沙哑道:“我们快些回去。”

  清甜知道此时不是胡闹的时候,也不再贫嘴,乖乖地跟着白明玉走了。一路上白明玉不复之前那样,为了配合清甜刻意放缓脚步,而是越走越快,清甜险些要追不上。

  清甜虽说嘴上是老实了,可心里还是一阵阵地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白明玉这会儿子像催命鬼似的着急。

  心存疑惑的不止清甜一人,在家里等了许久的韩少堡主也是一样。韩倾城在书房里看了一白天的书也没见人回来,而白明玉在他印象里向来不是磨洋工的人,许是路上遇上什么事才耽搁了时间。考虑到白明玉那个不会转弯的脑子,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这傻子是不是被哪个老油条给讹上了。

  白明玉感到身体周围有一股不寻常的内力流过,而这感觉非常熟悉,白明玉话不多言,马上转身,拽起刚刚在他身后落地的人的胳膊,将他拖进一处灰暗的巷口。

  清甜大叫:“你又丢下我!”

  白明玉回道:“姑娘先走,我随后就来。”

  刚进了巷口,白明玉还没等人出声,就用枪把人压在墙上。他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人在场,才把背上的大弓取了下来,双手递到来人手里。

  韩倾城接过来,看了两眼:“修得不错。”

  韩倾城此人话语不多,从小到大都是能动手就不吵吵的性格,夸人的话更是一年到头说不来两句,在他嘴里,不错二字已算是极高的夸奖了。

  白明玉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韩倾城直接了当地问:“你遇上谁了,又伤成这样。”

  还未等白明玉回答,韩倾城又发现了不对劲,他抬手握住白明玉的肩膀,脸色微变:“你在害怕?”

  白明玉愣住,抬手一看,原来从刚才开始他一直在发抖,并且症状不轻。

  韩倾城盯着白明玉,这傻子刚才气势汹汹像打劫一样给自己拽来这犄角旮旯的勇气哪儿去了。

  白明玉努力把自己的声调压得平静:“我遇到离秋醉了,他认出了我。”

  “慕祈年都没认出来,他倒是独具慧眼。”韩倾城脸上并无意外的神色,淡淡评价道。

  “具体的我回去再与少堡主细说,麻烦少堡主先带清甜姑娘回去,我……我与少堡主分开走。”

  “为何分开走。”

  “我身份特殊,又被人认出来,在外还是不和少堡主有联系为好,我怕影响少堡主的……”

  “我既让你出了燕云,我就不怕别人说我如何。再者说来,”韩倾城将夹在二人中间的□□抬高了些:“这个时候再装不认识有什么用,我会把我的武器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吗。”

  韩倾城说得有理有据,半晌,白明玉垂眼:“我又给少堡主添麻烦。”

  韩倾城抬起白明玉的下巴:“我说了我不介意,如果你一定要心怀愧疚,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多帮我些忙。”

  白明玉点头:“万死不辞。”

  “所以你要这样压着我到什么时候?”

  白明玉刚刚才清理好脑子里的浆糊,听了韩倾城这句又炸开了。他刚才怕韩倾城与自己说话的场景被旁人看到,条件反射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韩倾城藏进去。当时没注意太多,现在一看,韩倾城居然被他非常无理地按在墙上。

  白明玉顿时感觉自己的爪子不是按住了韩倾城,而是伸进了油锅里,他赶紧放了手:“我并非有意冒犯少堡主!”

  韩倾城自然知道白明玉不是有意,他并非斤斤计较之人,直接将□□从白明玉手里拿过来,一并背在背上,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言。

  清甜并未听白明玉的话,两个人走出来时,她正躲在不远处的树下摆弄树枝,见他们二人来了,站起身喊到:“你们商量完正事啦?”

  白明玉就知道这丫头不会听他话。

  三人同行,清甜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后面的白明玉与韩倾城并排前行。清甜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就笑出了声:“韩少堡主真是个定海神针,往人身边一站,真是人也不慌了手也不抖了。”

  白明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揶揄他。

  白明玉无言以对,有韩倾城在身边他确实是安心许多,管你再半路跳出哪个双镇派五特效,谁还不是个大弟子了。再说了,安心的就他白明玉一个人吗?有这么个祖宗在身边,谁来都觉着安心吧。

  倒是韩倾城,他还真没想过白明玉对那丫头这番话是这种默认的态度,于是开口道:“我在这里你会有安全感吗。”

  白明玉一听这话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刚才你吓成那样,我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

  白明玉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是奇怪,好像确实是见到韩倾城之后就慢慢缓和下来,离秋醉所带来的恐惧感被冲淡了许多。

  果然还是想不通,他以前和离秋醉大概有什么过节,而且过节还不小,即使现在脑袋里已经不记得了,但身体对离秋醉依旧保留了当初的恐惧感。

  唯一的解释是离秋醉当年算的卦给白明玉带来的变故太大,差点让白明玉丢了小命,所以白明玉对离秋醉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可离秋醉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真的不记得。

  头疼。

  韩倾城觉得白明玉这个人好懂得很,可能是脑子受过伤的关系,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偏生他自己还不知道。韩倾城看他陷入沉思的样子,觉得不问一句在想什么都对不起他这幅苦恼的表情。

  白明玉愣住,张嘴想了一会儿,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明玉真不是不想说,正相反,他倒是想把这些事全说给韩倾城听,问问韩倾城会是什么想法。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敢,他最怕和别人提到从前的事了。

  人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时多会有逃避的想法,白明玉就是如此,他不愿面对那个手上沾满恩师鲜血的自己。可他越逃避,自我厌恶感就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常常失眠,失眠时耳边总响起师弟们嘲讽他的话:“你活的可真自在,自己干过什么事自己一转眼就忘了,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我们确实都没这个脸皮。”

  离秋醉也问他:“你换个名字就不是白明玉了?”

  面对这些话,白明玉无地自容。

  韩倾城也算是他的受害者之一,他有什么脸面去和韩倾城讨论他从前的事?

  韩倾城又道:“有话就说。”

  白明玉突然停下脚步,整个人蹲了下去,胳膊埋在了臂弯里。

  这举动给韩倾城和清甜都吓了一跳。

  白明玉虽说脑子一根筋,但是性格算是稳重,这么多年行为举止也未有过出格的地方,韩倾城以前也不是没想过白明玉那些年能把太白全门上下骗得团团转靠得就是这幅模范生的样子。虽说白明玉无论在他人面前如何地逆来顺受不卑不亢,一到他这里还是个鹌鹑。

  不管是什么,总之白明玉从来没有做出过现在这样可以称之为幼稚的行为。

  清甜也茫然道:“是你要买什么东西,韩少堡主没给你买吗?”

  白明玉终于撑不住了。这些年,他身边成熟强大又可以完全信任的就只有韩倾城一个。虽然二人并不很熟,从前在燕云一共也没正面接触过几次,可被韩倾城这样问起心事,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倾诉的冲动,即使他心里清楚,他本是不配的。

  “少堡主,认识以前的我吗?”

  白明玉闷闷地问了一句。

  韩倾城实话实说:“不认识,我第一次见你在秦川药王谷。”

  白明玉长叹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

  也是,若是以前就认识,韩倾城也不会顺手救他了。

  韩倾城问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白明玉无言,他就是因为没想起来所以才问韩倾城。

  “没有,只是……我和离秋醉似乎有些不清楚的事,但我又想不起来。”白明玉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恢复清醒:“对不起少堡主,是我失态了。”

  韩倾城见白明玉没什么大事了,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没什么,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我以为你想起来了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期待的。”

  白明玉不解:“啊?”

  韩倾城道:“若是能想起来,说明你脑子也好了。毕竟委托一个痴傻之人帮我做事,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