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勉强平复一下心情,开口道:“这位少侠认错人了。”

  那人仿佛是没听见一般,一面更加靠近白明玉,一面自说自话道:“这才多久的功夫,小玉怎么还脱胎换骨了,衣服换了,双镇派都有了,看来你和韩倾城关系当真密切。”

  白明玉心里一沉,又把手中的枪收了回去。镇派是个稀罕物,自然不可能人手一把,旁人能从两把神威镇派中推测出韩倾城并不稀奇。只是面前这位一口咬定他就是白明玉,又把白明玉与韩倾城扯上关系的话,着实不妙。

  “我不叫小玉。”

  那人盯紧了白明玉从妆蝶舞里露出来的双眼,叹气道:“你这是要装到底?”

  白明玉突然感知到什么,未等他缓过劲儿过来,身体已经提前作出反应。他将□□挡在了身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人出其不意突然攻击过来,而这招道生则被白明玉手里的十谏征君硬生生地抗住了。

  这一瞬间,白明玉不合时宜地冒出了有钱真好的想法。

  那人笑道:“你看,你还说你不是白明玉。”

  白明玉也有些恼火,手上逐渐加重力道,想将身前这人压过去。那人不慌不忙,突然后撤一步,白明玉敏锐地察觉到对手爆发出的不平凡的内力波动,手上□□一转,一式天龙扑月与那人拉开了许多距离。待白明玉站稳,往刚才的地方看去,果然,一道离渊罩在那里,离渊中真武独家秘籍所修炼的影子还未消去。

  “因为被废了太白的武学,所以去集八荒所长了吗?真是辛苦你了。”

  白明玉紧皱眉头,刚才他看清了这个人身后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剑匣,心中确定了他的身份:“离秋醉。”

  那人眉毛一挑:“怎么叫得这样生疏?”

  “帝王州总舵主找我这种虾兵蟹将有何贵干?”

  “找你叙旧,不行吗。”

  “我不是你说的那位。”

  离秋醉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在我面前不必装模作样。脸上扣个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

  离秋醉抬手,一道剑气直冲冲地向白明玉袭来,白明玉勉强翻滚躲开,仍被驱影打中了。白明玉此时也怒从心头起,这真武大弟子又是帝王州总舵主平白无故在大街上发什么疯。加之被说破身份后心情紧张,白明玉一咬牙,也发了狠,一记烈风枪直向离秋醉身上袭去。离秋醉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打了一套上善,轻易便将白明玉牢牢地控制住了。

  白明玉心道不好。

  果然无论说话办事都冲动不可,对方可是真武首席,武学上的造诣只会比他高不会比他差,只凭着一股心头火就鲁莽行事,活该让人反打一套。

  离秋醉的手已经摸上白明玉背脊,轻笑着在白明玉耳边说了一句:“上善是这样用的,学会了吗?”

  下一刻,白明玉的后背便遭了一记重击,白明玉本就内伤未愈,当即嘴角就渗了血。

  最遭罪的是,白明玉受了这招上善二段,人却没被击飞出去,还在被离秋醉钳制着,动都动不了。

  大弟子们都是些什么怪物,慕祈年用蛮力断了白明玉的上善二段,离秋醉则是用蛮力抓住了本应被上善二段打飞老远的白明玉。现在的大弟子都是主修力道的吗?

  白明玉肩膀上钻心地痛,他还以为自己的胳膊是被活生生地扯断了。直到离秋醉空出一只手将白明玉的胳膊举起,他才知道原来这条命大的胳膊还健在。

  虽说这条胳膊已经快痛得失去知觉,但白明玉扔握紧了十谏征君不放。离秋醉像摆弄一件没生命的死物一样翻看白明玉的胳膊,见白明玉不松手,就强硬地反方向掰开白明玉的两根手指,似乎有将它们折断的意思。

  十指连心,白明玉不受控地惨叫一声,手也松开了,任凭□□掉在地上。

  离秋醉握着白明玉伤痕累累的手举到自己眼前,来回打量:“看来,虽然你命大没死,但活得也不算好。”

  白明玉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挣扎两下。

  离秋醉另一只手又不安分地拿住了白明玉脸上的妆蝶舞:“你说你不是白明玉,那我们来证实一下如何。”

  白明玉全身一僵,紧接着挣扎的力度大了许多。可惜离秋醉的主修是根骨,这点力道对于他来说和刚断奶的猫没有区别,他不为所动地摘了白明玉的妆蝶舞。

  白明玉呼吸一窒。

  离秋醉眼神一凝。

  离秋醉突然感到怀中一空,紧接着持着妆蝶舞的手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他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傀儡,妆蝶舞也脱了手。

  白明玉站在他身后喘着粗气,一手接了妆蝶舞,另一只手里扯着丝线,狠狠向后一拽。

  一圈钢齿以傀儡为中心向四周炸开,离秋醉躲闪不及,被炸了个正着。刚稳住身形,又接连被几枚暗器打中,迎面飞来的还有一柄被展开的纸扇。

  离秋醉抽出双剑,一团剑气护住身前,将纸扇击落在地上。

  “原来是破相了,”离秋醉依旧是轻快的语气:“破相了就不是白明玉了?改个名字就不是白明玉了?”

  那副妆蝶舞下藏着的是一张难以言喻的面容,只说五官倒是端正,谈不上绝色,但仍可夸一句精致。但上半张脸几道极深的疤痕让人实在注意不到五官如何,任谁看都会把注意力放在这几道伤口上去。

  若离秋醉不提还好,提了这事白明玉难免又气结一番。这一个两个都什么毛病,越是遮着掩着就越要看。他就是怕碍了别人眼才将那些伤疤挡个严实,如今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白明玉将地上的□□捡起,检查了一番有没有哪处又磕了碰了,确认无事后将枪头一提,正对离秋醉面门:“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我确实就是白明玉。”

  白明玉甚少用这种冰冷的语气说话,但事已至此,离秋醉都已经掀了他的面具,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离总舵主既然与我是老相识,那自然知道我是什么品性的人,都做过什么事。”白明玉冷笑一声:“与我还是少来往的好。”

  离秋醉突然问:“你做过什么事?”

  “我都认了自己身份,离总舵主自然也不必与我再兜圈子。”白明玉的眼神也带着平日里见不着的狠戾:“自己算过的卦怎么自己都不记得?托离总舵主的福,我步步为营十来年的局就这么被搅和黄了,离总舵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杭北一家茶馆的说书伙计这几日正讲我白明玉的光辉事迹,离总舵主去听听,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离秋醉的表情变得微妙:“多年不见小玉,说起话来倒是尖酸刻薄了许多。”

  “我本性如此,你从前就认识我,你应知道的。”

  离秋醉的神色终于复杂起来:“你本性尖酸刻薄?”

  “否则怎做得出弑师伤友的事呢。”

  二人僵持不下时,居然是慕祈年打破了这个场面。也不知慕祈年是路过还是寻人,总之是撞到这二人在街上剑拔弩张。他也倍感惊奇,开口道:“离秋醉,你在这里为难白少侠做什么?”

  下了剑荡场,慕祈年的声音听起来平缓柔和得多,饶是如此,白明玉看见慕祈年的身影还是打了个寒颤。

  既然来了不知情的,白明玉就收了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想赶快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离秋醉无奈笑道:“这怎么是我欺负他,不是他拿着枪头对着我吗?”

  “你若不去招惹白少侠,我不信他会无缘无故来打你。我与白少侠交过手,他能与我打到那种程度非常不易,是个可造之材,世人多半狗眼看人低,他过得已经很辛苦,你怎么也去找他的麻烦。”

  白明玉停住脚步,看了慕祈年一眼。

  慕祈年并无任何异样,真的只是如大家传得那样成熟稳重明是非,心地也善良,身为天之骄子仍能设身处地为身份低贱的人说话,确实难得。

  也不知道慕祈年若是知道他就是哪个差点毁了太白的白明玉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无论从什么立场考虑,离秋醉都会把白明玉还活着,并且与韩倾城关系密切的事情宣扬出去。

  白明玉看着手里这把神威大弟子才有的镇派武器,心中又是五味杂陈,他又给韩倾城添了麻烦。

  他得赶紧与清甜回去,把这街头这一遭告诉韩倾城,以免以后措手不及。

  只是这事实在是疑点重重。

  离秋醉一个真武弟子,张口就能认定白明玉的身份,慕祈年身为同门以及当年那事的当事人之一,竟然对白明玉的身份毫无察觉。

  离秋醉那些话也毫无道理,难道说他当年算完卦就回襄州了,并不知道他这一卦后发生的种种?

  白明玉最想不通的是先前他对离秋醉那股莫大的恐惧,若说是弱者对上强者时的本能,韩倾城与慕祈年都是大弟子,离秋醉不见得比他们还要强,怎么就独独对离秋醉有这种感觉?

  白明玉头一回主动去回想以前的事情,想从记忆中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只可惜,七年前他衣衫褴褛地在冰天雪地里冻了许久,人被烧成了糊涂,再醒来时,白明玉除了脑子不好使了以外,过往认识的人,发生的事,也一并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