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这天晚上坐在万圣节晚宴上的时候，担忧又开始重新爬回了梅林的心里。他看向四周，开心的笑脸随处可见，他无法自控得感到忿恨。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和芙蕾雅面对面了他们怎么还能那么开心呢？
他很怕见到她。他一直在回避自己的过去，他一直在逃。而现在他在这，一头扎回去。
芙蕾雅会不会变了呢？她还会在乎他么？他会不会再次感受到曾经的痛苦？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和上次见到她时相比，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现在他变老了，还经历了太多事。他曾经很享受和罗伊娜在一起的宝贵时光，他陷得就像和芙蕾雅那时一样深。她会为此而怨恨他么？又或者她会因为他找到了什么人而感到高兴，尽管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摇摇头，努力把这些想法清空。担心这些一点用也没有，他在做傻事。他去见她，拿到剑，然后离开。就是这样。
但是会么？又或者会有更多的旧伤被再度揭开？
然后就是明天，整个巫师界都将知道他已经努力掩盖了一千三百年的秘密。
他应该试着享受现在这一刻。他们赢得了一场魁地奇比赛，他们正在一场宴会上进行庆祝——这可不是一个感到忧郁的时刻。
“我听说你今天棒级了，梅林。”迪安·托马斯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说，他刚刚被从医务室放出来。
“没有那么棒，”梅林扮了个鬼脸，“我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球了。”
迪安点点头，看起来更开心了。罗恩笑了起来。
“不需要担心，伙计，你还没被队里除名呢！梅林没有‘那么’棒！无意冒犯！”
梅林咧嘴笑了：“没什么。我从来也没在运动上花过太多精力。拿来玩玩还可以，但是…”
纳威咯咯笑了：“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象梅林是一个留着灰胡子，带着尖顶帽的老人。我从没想过会看到你玩魁地奇。”
梅林也笑了起来：“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打球，”他承认到，“魁地奇会夺走太多的精力，所以我总是去努力避免。”
他低头看向盘子里的食物。去打球真的是个明智的决定么？明天，学校的所有人就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那之后他们会不会对他严肃以待？
“出什么问题了？”罗恩满嘴鸡肉，含糊的问，“你的食物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梅林微笑着，努力要再次摆脱自己的忧心忡忡，“我一直都很喜欢霍格沃茨的宴会。赫尔加的食谱简直无与伦比。它们甚至要超过甘美洛的食物。”
“你是说我们吃的比一个国王还要好？”西莫问到，似乎更加欣赏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了。
“好吧，”梅林笑着说，“最近一个世纪，食品的种类比以前要多得多了，而且甘美洛并没有上百个家养小精灵。只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厨子，还非常不喜欢我。”
“所以，和那些古老的麻瓜电影里演的一样么？”迪安问，“有那种嘴里含着个苹果的乳猪么？”
梅林笑起来：“有时候有。”
“那儿都有些什么？”罗恩问。
赫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会问吃的，罗恩。”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啊？”
“哦，我不知道，罗恩，或许是几百年的历史，文化，传承，人——”
“我听到了，”尼古拉斯爵士突然从桌子中间冒了出来，“你的朋友现在都知道你的身份了？”
梅林点点头：“大部分都知道了。而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尼古拉斯爵士点点头，露出个微笑：“我很高兴。那些长久以来压在你身上的负担很快就会减轻了。而要是我能第一个得知的话，那将是我的荣幸。”
哈利皱起眉：“在告诉我们之前你先告诉了他？”
“他们那会儿已经知道一半了，”梅林指出，“鬼魂们知道我一直回到这里来。距离他们猜到真相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没错，而且更别说你那么不小心，”尼古拉斯爵士说，“敏锐精明从来都不是你的强项，莫蒂默。”
“莫蒂默？”纳威问到，皱起眉头。
“我们一起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他用的名字，”尼古拉斯爵士解释到，“他的名字太多了，我觉得坚持只用一个要简单一些。”
“是啊，”罗恩咧嘴笑着说，“我们听说了你在霍格沃茨干的那些事。关于你的女校长还有木枷上的时光？”
如果有可能的话，尼古拉斯爵士看起来甚至变得更苍白了。他拉直自己的身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高贵有尊严。
“那，是一个被夸大了的误解，”他骄傲的说，“那个惩罚严厉得可笑。那是他的错。”
“才不是！”梅林反驳到，“是你把她变绿的！”
尼古拉斯爵士吸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现在都没有意义了。我要承认，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并不怎么喜欢你，莫蒂默。实际上，你在每个科目上的完美表现让我还挺烦你的。没能审视我的自负并寻得一份友情让我深表遗憾。正好506年前的今晚本来有可能派的上用场的。”
梅林同情得皱皱眉：“我很抱歉，尼克。”
尼古拉斯爵士晃晃他的手：“不要责备你自己，莫蒂默。这是我自己犯下的愚蠢错误。我只希望当时能快一点儿，并且少一点痛苦，”他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绉领，“被一个麻瓜杀掉对一个巫师来说可是个羞辱。”
“可是这发生的并不频繁吧？”金妮问，“我是说，我们能用魔法来逃生，不是么？”
“对，”梅林阴郁地说，“但是有的时候，就像这位尼克，男巫或是女巫被夺走了他们的魔杖。而更常见的是，麻瓜们只是因为对魔法的怀疑而杀害其他的麻瓜们。我尽我所能地的进行帮助。但是我能救的人是有限的。”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看起来极为不自在。梅林努力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拉出来，今晚再一次追朔过去没有丝毫意义。就算不再体验一次，女巫狩猎也已经足够恐怖的了。
罗恩现在死死的盯着尼古拉斯爵士。他的眼神在绉领和紧身衣上徘徊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你曾经穿过这个么？”他问梅林，看起来不敢相信。
梅林翻了个白眼：“显而易见。”
“对，莫蒂默有一整套做工极为讲究的服饰，”尼古拉斯爵士回忆到，“我曾经一直很奇怪，一个出身低微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好衣服，甚至比我，一个贵族成员的还要好。但是说回来，经过了1400年，你一定已经在古灵阁攒了很多钱了。”
罗恩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都盯着尼古拉斯爵士。
“你真的穿过那些？”迪安问着，上下打量尼古拉斯爵士。
“当然！”梅林皱皱眉，“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风格！”
西莫憋着笑意：“并不太时髦。”
梅林和尼古拉斯爵士都皱起了眉。“嘿！”梅林反驳道，“潮流改变了，变了很多。再过一两百年人们就会嘲笑你们的穿着了！我在甘美洛的时候如果有人穿着T恤和牛仔裤出现我面前，我肯定会笑翻过去的！”
“那你在甘美洛又穿什么呢？”纳威问。
梅林耸耸肩：“基本上都是些破衣服。直到成为宫廷法师之后，我才有了一件体面的长袍。”
罗恩还在盯着尼古拉斯爵士看：“无法想象你穿那个。”
“好吧，我的确穿过。”梅林暴躁地说。
“甚至还有那个帽子么？”
“是的。”
“那种长头发呢？”
“你现在越说越离谱了。”
罗恩的眼睛亮了起来：“哈！你戴过，是不是！”
梅林翻了个白眼，桌边的人都笑到不行了。“实话实说，你们这些人。我都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年了。我想我曾经穿过各种不同风格的服装应该没啥可惊讶的吧！”
“你不觉得烦么？”
“不觉得，”他回答到，“一开始是有点奇怪，看着时尚潮流就在我的眼前改变，但是我努力适应了，我必须要。我不能永远穿着同样的衣服到处游荡。尽管我必须要承认，其中有一些款式我更喜欢。18世纪上粉的假发…太可怕了。还有19世纪60年代？非常奇怪的年代。”
金妮笑瘫了：“根本想象不了你穿成个嬉皮士。”
这又引起了另一轮的大笑，梅林叹了口气。尼古拉斯爵士早就已经渐渐淡出，看着他的听众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你们都笑完了么？”梅林恼怒地问。
哈利咯咯笑起来：“行了，伙计，你要看到有趣的那一面！”
梅林盯着他们所有人，在他们的笑声中差点就控制不住了。他回想着那些他穿过的各种不同种类的服装。他控制不住了，也大笑了起来。
之后的晚宴在欢乐中度过，梅林发现，当他和朋友们一同欢笑的时候，他对即将到来的夜晚的疑虑和担忧都消失无踪了。这是他所参加过的最为享受的万圣节晚宴，就连和创始人们一起度过的那些都无法与之相比。这一次，他有朋友，很多朋友，他不需要欺骗的朋友。
但是，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这一切就又都回归了原位。他们穿过门厅的时候，看到麦格教授匆匆忙忙的向他们走了过来，她的眉头担忧得蹙起。
梅林立马感觉他的快乐都被吸走了。
“你准备好了么？”她停在他的面前，问到。
梅林点点头：“是的，我现在就应该出发了。”
想起这个让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麦格点点头，咬住了她的嘴唇：“你会独自前往么？”
“我没看到不这样做的理由，”梅林说，“这并不特别危险。”
但麦格摇摇头：“我并不是在说那个，梅林。”
最初，梅林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在看到了他周围那些人的表情后，他突然明白了。
“实情是，教授，”他说，“我宁愿独自前往。这是一个…私人事务。”
无论他再如何在乎这些人，他也不想让他们和他一起。这是隐私，他并不想和人分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处理妥当。
麦格还在摇着头：“我想你应该和某些人一起去。你需要他们的支持。”
梅林张嘴准备反驳，可话语却憋在了喉咙了。他看向四周和他一起的大家。他们看起来都渴望着前往，想要提供他们的帮助。
但他不能接受。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犹豫的真正原因。他们知道他认识湖中仙女，但却不知道完整的故事，不知道她对他的真正的意义。他能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再次面对她么？
“我真的不——”
“求你了，梅林，”赫敏说着，对他露出个微笑，“这不会让人愉快的，而我们想要在那里，为了你。”
“我知道这不会愉快，”梅林恳请着，“而那就是为什么我想要独处。”
“听着，伙计，”罗恩坚决地说，“这么多年你已经独处够了。别把我们推开。你才刚开始对我们开诚布公呢！”
“但是——”梅林绝望的说。为什么他们不明白呢？
“梅林，”金妮柔声的说，“我们都是一起的，对不对？这是我们可以用来打败伏地魔的武器。我们需要在那里。我们不想让你孤身一人。”
“对，”哈利赞同，“我们想要在那里。”
梅林看向四周，想找个出路，却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他希望自己能够足够坚强。
“好吧，”最终，他说到，这激起了大家脸上的笑容，“咱们走吧。”
***
哈利和其他人跟着梅林走到一片黑暗的场地上，他的心脏疯狂得鼓动。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在期待什么，但他知道这是某种他绝不想错过的东西。
他看到了梅林脸上的表情，而正是这让他知道他和其他人应该一同前往。这正是哈利在回到高锥克山谷时的感受，他知道有赫敏在那里和他一起是多么的宝贵，多么的让他感到安慰。梅林也应该得到同样的。
梅林领着他们走到了场地上一处荒芜的地方，从城堡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好了，”他说着，看起来心不在焉“每个人都抓住别人和我。我会把我们所有人带到那里。”
“你能一次带着这么多人做随从显形？”纳威睁大了眼睛问。
梅林只是笑笑。
“阿瓦隆湖在什么地方？”赫敏问，紧紧得抓着罗恩和哈利的手，把他们都连接在一起，“所有的史料记载似乎都是自相矛盾的。”
“永远不要相信史料记载，”梅林笑了下，确定他们都抓紧了，“那就是一堆垃圾。我就是你们需要的全部历史，”他退后抓住了金妮和纳威，“那里离甘美洛并不太远，一座位于山脚下，森林当中的湖泊。”
“那它还在那儿么？”金妮问，“我是说，现在那儿不会有个水坝还是什么的吧？”
梅林轻笑着说：“那个地方充满了非常强大的魔法，会让麻瓜一直敬而远之。在它周围方圆10英里之内，什么都不会有的。”
哈利几乎来不及吸收这个信息，梅林已经开始用哈利现在开始熟悉的语言进行咏唱。
“Beran ūs tō se mere Avalon ætsomne!”
梅林的眼睛变成了金色，而在咒语将他们带走之前，哈利感觉到那澎湃的力量来自梅林。他认出了这是什么，而且现在他能够完全分辨出这种魔法中精妙的细微差别。现在，他意识到，梅林能统御这种程度的魔法是如何的聪慧绝伦，与之相较，哈利在他的课程当中所使用的魔法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他们都穿过了那种很像是幻影显形的压迫的虚无，重重的降落在一片满是石头的湖畔。哈利摔倒在地，他站起身，有点心烦得注意到梅林是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
他感兴趣地看向四周。正如梅林所说，他们正站在一片广阔湖水的岸边。湖岸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湖水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是黑夜当中的水晶那般闪耀。这里似乎流淌着某种寂静，就像是某种伟大的，与大地同样古老的，沉眠中的力量正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哈利马上就感知到，这里是某种圣地，他虔诚地停下了自己一直在地上拖行，弄出噪音的脚步。这是纯粹的魔法之地。哈利颈后的毛发根根直竖。这个地方很古老。
其他的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都安静得站立着。就连罗恩看起来都屈服了。
梅林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望向湖面，他的眼神深不可测，饱含着某种哈利无法辨认的感情。出于某些原因，他在环境的衬托之下显得年轻了些。但他依然古老，而且悲哀。
“这儿真漂亮。”他们身后的一个声音说到。
哈利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卢娜正对他们微笑。
罗恩抓住了胸口：“老天啊，卢娜！你从哪儿来的？”
“我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
罗恩眨眨眼，看向纳威，后者耸了耸肩膀。“你看到她了么？”
“现在那无关紧要。”赫敏不屑一顾地说。她几乎是犹豫不决得走到梅林身边，他似乎都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现在要怎么做？”
梅林眨眨眼，似乎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把头转向了她。
“现在，我要召唤湖中仙女。”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走向湖水。哈利和其他人跟了上去，就像被下了某种奇怪的咒语。
“我上一次来到这里是在一千三百年前，”梅林说，他柔软的嗓音在寂静的湖面上清晰得播散开来，“当时我还在为亚瑟哀悼。我在这里与她会面，把断钢剑交给了她。她什么都没有问。她似乎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取回它。我将它托付给了她。”
他止步于水边，似乎在犹豫。
“你很了解湖中仙女么？”金妮问，语气中是渐增的了然。
梅林笑了：“实际上…在她死去之前我们只在一起相处了短短的几日。而且在那之后我们也只见过两次。”
听到梅林提起与某个已经逝去的人会面让哈利感到一丝寒意蹿过他的后背。他觉得他正在真正的踏入传说。
梅林走上前一步，幽暗的湖水包围了他的脚踝。
“但是，”他渴望地说，“这很少的几次已经足够向我证明她的善良，她温婉的天性与爱心。我们了解彼此，以一种我们双方都从未体验过的方式，甚至在后来也再也没有过。她是我灵魂上的亲眷。她死在了这个湖中，而我放她在这里安息。她喜爱湖泊。”
梅林的表情中有点什么哈利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某种情感，痛苦，悔恨，溺爱，以及某些更为深在的暴风雨。
梅林悲伤得笑笑：“我从未让自己忘记她。”
突然，赫敏抽了口气，双手捂住了嘴。她似乎非常震惊，眼泪逐渐满溢出来。
“哦，我的天啊。”她低语着，放低双手，露出了悲痛的面庞，“你爱她。”
哈利感觉一股寒意在心中升腾。他猛然回头看向梅林。他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梅林的犹豫，他的痛苦，他对于让被人共同前来的不情愿？他怎么会那么傻？
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行，但他在看到梅林变了表情之后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痛楚退去了，一抹微笑逐渐在脸上绽开的同时，他看向了远方。
“芙蕾雅。”他叹息道，眼神发亮。
哈利转身看向湖面，然后他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他看到一个人站在湖水当中，水面没过它的腰部。
他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虔诚得敬畏，呆站在当场，名副其实得颤栗起来。
一位女性站在那里，一位美丽得夺走哈利呼吸的女性，那种缥缈的美丽不似凡人。她很苍白，而月光在她的皮肤上闪耀。她黑色的长发衬托出小巧的面庞，以及脸上闪亮的双眸以及甜美的双唇。她穿着一件长袍，那平滑柔顺的丝绸就像从她的身周散开，融入了水中一般，可她的身上却滴水不沾。她就只是站在那里，那永恒的守护者。
她微笑着，优雅得向前走了几步。梅林的笑容更大了，他也向她走了几步。哈利动弹不得。
“芙蕾雅，”梅林怔怔得说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是那么想念你…”
她悲伤得笑笑，双眼中似乎充满了泪水：“我也是，梅林。”她的声音在早已逝去的时间中回响。
她抬起一只手臂，手指在身前伸展。梅林也如法炮制。他们的手指相遇，却并未完全相触，就好像湖中仙女并非是完全实体的存在。
梅林低头看向他那似乎是与芙蕾雅对穿而过的手指，轻笑起来：“我们是否命中注定了会一直如此，芙蕾雅？我们是否会一直彼此相隔？”
“这是你很久以前就已接受的命运，梅林，”她哀伤地说到，“但我一直都在阿瓦隆等着你。”
他干笑了两声：“而你会再继续等下去。我依然像曾经那样徘徊在世间。”
她摇摇头，乌黑的长发反射着月亮的光辉：“你的时间即将迎来终结，梅林，这漫长的折磨很快就将结束。只要你愿意，幸福就在你的未来等待。”
“我怎么能？”他绝望得问，“在所有这一切之后…我怎么能？”
“你必须要忘记你所感受到的痛苦，梅林，”她说，“如果你仍然停留在过去，为曾经哀悼，你将永远无法再次找到幸福。看向未来，梅林，看向你可以拥有的未来。”
他皱起眉，抬眼与她四目相对。他们彼此注视的时间之长让哈利都开始不自在了。
“我曾经爱过的都已经消失了，芙蕾雅，”他柔声说道，“我本不应该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遥远年代的古代遗物。我还有什么希望？”
她伸出一只手，将其抚上梅林的脸颊。他在她的触碰下闭上了双眼。
“你可以找到新的东西来爱，梅林，”她微笑着说，“放开过去吧。满怀感情地记住它，但不要让它控制你。这样你才能打败这邪恶，而你会成功的。”
他睁开双眼，哈利震惊地看到了泪水。
“我很害怕，”他承认到，“我是那么的害怕，我怕我会再一次失败，而莫佳娜会再一次毁掉我在乎的一切。”
“那你一定不能让她得逞，”芙蕾雅的声音变得强劲，“她是必须被阻止的邪恶。而这只有你才能做到。”
他微笑道：“我需要一点帮助。”
她也露出个微笑：“是的，而我会帮助你，”她转过身，望向湖水的彼方，“莫佳娜在今夜使用了圣杯，相信夏末节的力量能增强杯子的潜能。一旦你的敌人成为不朽，就只有一个武器能够阻止他们了。”
梅林点点头：“断钢剑。”
她点点头：“很久以前，你将其给了我。你并不知道它会变得有多重要，但我知道。我知道这总有一天会发生，而且我知道你会在绝望之下过来找我。你不只是来这里找寻可以打败敌人的武器，你也是为了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找到打败敌人的意义。”
她向后退了一步：“你必须要妥协，梅林。你必须要让过去就此安息。”
“而我要怎么才能做到？”梅林迫切地问。
“你必须要放开你的内疚，”芙蕾雅说到，她依然在微笑，“而我知道，只有一个方法能说服你，让你相信过去的那些事并不是你的责任。”
“什么方法？”
她又笑了笑，看向自己的右侧：“你自己看吧。”
梅林眨眨眼。他慢慢地转过头，就好像在恐惧着可能看到的景象。他抽了口气。
湖水中还有另外一个人，水波环绕着他的胸膛。他向梅林走来，从深水中慢慢走出，月光照耀在他的金发上，然后突然之间，哈利认出了他。
是亚瑟王。
哈利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亚瑟王？他已经死了！他怎么会在这儿？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他曾在复活石上看到的那种朦胧的样子，可也不完全像是活着的人。他是飘渺的，而且静逸又伟大。
当这个早已死去的国王走向梅林的时候，哈利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开。他看起来就和那个博格特一模一样，从所有的细节，到他年轻的面庞，他的盔甲，还有那个猩红的龙形印章。
亚瑟在距离梅林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悠闲得上下打量着梅林，他微微地挑起了眉毛。
他微笑并开口说话，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回响。
“说实话，梅林，”他说到，听起来有些恼火，“我不过就放你一个人那么一会儿，然后看看你给自己找的这一堆麻烦！”
哈利看向梅林，发现他一动不动的呆站在原地，他的表情因为震惊而呆滞。他吞咽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你不可能在这儿…”他屏息到，“你不可能…”
亚瑟笑出声来：“就知道你想不透。我当然在这儿了，你这个傻瓜！”
梅林飞快地眨着眼，看起来依然很吃惊：“但是…”
“梅林，”亚瑟坚定地说，“你真的以为我会冷眼旁观，看着你在自己的命运中挣扎却不伸出援手么？”
“你知道？”梅林问到。
“我当然知道！”亚瑟说，“我活着的时候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看着你，确保你不会不小心把自己钉在一个旗杆上之类的，你真的以为我死了就不会那么做了么？”
梅林没有笑，他还在盯着亚瑟看，眨着眼，就好像他正在做梦。
亚瑟那快乐的表情消退了，现在他严肃地看着梅林：“你已经等了太久了，梅林，”他说，“你从来都不该遭受这种痛苦，但现在没有时间去仔细思量了。你知道现在自己必须要做的是什么。”
梅林缓慢地点点头：“杀死莫佳娜。”
亚瑟的嘴唇固定成了一个冷酷的表情：“没错。她永不会停歇，她必须要被阻止，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个新的世界。”
“但是怎么做？”梅林迫切地问，“就算有了剑，我们要怎么做到？我们要怎么同时打败他们两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那种能力！”
哈利惊讶地眨眨眼，他从没听过梅林以这种语气说话，从没听过他如此激烈地阐述自己的怀疑与恐惧。突然之间，梅林看起来年轻了很多。
亚瑟又笑了起来：“你？没有那种能力？听听，那才真是荒唐！在你花了那么多年努力向我证明你还不是无药可救之后，现在你却相信自己不够好？你可真是个迷，梅林！”
梅林眨眨眼，亚瑟继续笑道：“你能做到，梅林，你有那种能力，也有那个智慧来打败他们，而这可不是什么我会轻易承认的事。你以前曾经打败过莫佳娜。”
梅林摇摇头：“不，我没有。我失败了。”
然后他的表情变了，不再有震惊和惊愕，他的表情充满了太多的痛苦，以至于哈利都觉得他正在介入到某种隐私当中。
“我很抱歉，”梅林低语着，悲痛欲绝，“我非常非常的抱歉。”他的声音变得更强，也更浓稠，抑制着感情：“我本该在那里的，亚瑟！我本不应该相信她。我本不应该让你在那天出去。我本该在你的身旁。对不起…”
“梅林，”亚瑟大声的说，“你别想再责备你自己了。我已经看到过你是怎么在这里面苦苦挣扎的，而且因为这个，有好多次我都想拿你脑袋去撞墙。那不是你的错。而是莫佳娜的。实际上，那或许是我的错。我让你去和她会面的。我自己选择了要在那天出去。是我输掉了战斗，是我自己没有防备。我是被一把剑砍伤的，梅林，不是魔法。”
“我本来应该保护你的，”梅林反驳道，他的眼中充满了泪水，“我本该能阻止那一切的！”
“梅林，我是一个战士，”亚瑟说，“在战斗中死去一直都是意料之中的。”
但梅林看起来并没有被抚慰，只是更加得焦躁不安：“那就是为什么我本应该在那里！”他说，“我本应该阻止那发生的！你死去之后，所有你为之奋斗的一切也随之而去了！古教衰退了，对魔法人群的宽容成为了遥远的记忆，世界变得混乱无序。我本来能阻止的…”
亚瑟向梅林走近一步，而梅林低下头，不去看国王的脸。
“不，你不能，梅林，”亚瑟喃喃到，他的声音满溢着情感，“我并不责怪于你。我只责备我自己。我责备自己，因为你几百年来都用自责和内疚折磨自己，却没有人在那里帮助你。没有人帮助你看清你自己是个怎样的傻瓜。”
尽管还是很痛苦，可梅林听到这儿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都死了还不忘了要损我，亚瑟？这可真是创纪录了。”
亚瑟挑起一边眉毛：“你活该的。”
梅林抬头看向亚瑟，用眼神探寻着他的面庞。
“我的确是个傻瓜，是不是？”他低语到，“我在内疚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我无法再让自己快乐，无法再次开始生活。我真是太傻了。”
“我简直不能再同意了。”亚瑟微笑着说，而梅林流着泪，真正得笑了出来。
他简短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然后又重新抬头看向亚瑟，似乎决心已定。
“这剑会起作用么？”他问。
亚瑟耸耸肩。“我不知道，”他说，“我都是用这把剑来打人的，我对它的魔法知之甚少。”
梅林皱起眉：“这话对我怎么会有帮助呢？”
亚瑟笑笑：“我不是来告诉你要怎么赢的，梅林。那是你需要自己去想办法解决的事。”
梅林挑起一条眉毛：“你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
亚瑟深深地看着梅林：“对，我不知道，但你知道，梅林。你只是需要怀有信心。”
亚瑟又向梅林走了一步。
“你需要专注于现在，梅林，”他轻柔得说，“忘掉我和甘美洛，你没有办法逆转已经发生的事。但是你可以在当下做到点什么。现在你有朋友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你有了关心你的人。别因为你的恐惧而推开他们。这是莫佳娜以及她的新盟友永远都无法理解的，这就是你怎么能打败他们。”
梅林点点头：“我知道…”
亚瑟微笑着后退。他展开双臂，示意着他周身的湖水。
“我死了，梅林，”他说，“这里是我的新王国。你什么都无法为我做了。牢记我们，但不要活在过去。”
梅林挖苦得笑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智慧了，亚瑟？”
亚瑟笑起来：“进了死亡领域之后的无聊程度简直超乎你的想象。当然了，也不全都那么糟，”他轻笑到，“有时候的确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在有有趣的东西可看的时候。谁会猜到你会帮忙去赢一场体育比赛呢？”
梅林大笑起来，他眼中的痛苦消失了：“是啊，我也是。”
亚瑟摇摇头：“如果我早知道你在体育上还不算完全一无是处的话，我可能本来会教你怎么进行马上长矛比武的。”
梅林做了个鬼脸：“现在你说的这个可是种折磨了！”
亚瑟轻声笑笑。他转过头，发现芙蕾雅一直都在安静地看着他们。她简短得点点头，然后亚瑟又回头看向梅林。
“我们时间不多了，”一抹皱纹出现在亚瑟的额头，“阿瓦隆的入口只在夏末节的时候才能短暂开启。”
梅林点点头，转向芙蕾雅，当他再次看向她时攥紧了拳头，勉力控制着某种极为强烈的感情。
她微笑着向他走近。
“你知道必须要做什么，”她温柔地说，“我现在要求你做的就是，拿上这把剑，出发，摧毁你一直命中注定要摧毁的邪恶。请相信自己，梅林，以及那些你关心的人们。古教与巫师界都仰仗于此了。”
梅林点点头，表情严肃，双眼亮起猛烈的火光。
芙蕾雅微微点头，然后向身前伸出她的双臂。
哈利看得目瞪口呆，一抹宏伟的金光出现在她的双臂之中，以炽烈的光辉照亮湖面。片刻之后，一把绝世宝剑躺在她的手臂之上，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芙蕾雅颌首将剑递与梅林。梅林缓缓地，慎重地走上前，就像是在某种仪式当中一般。他伸出手，握住了剑。他将其笔直地举起，指向夜空。看到这一幕，哈利抽了口气，它看起来就像是在合着古教的力量进行着吟唱。
梅林微笑着，将剑放低。他看向芙蕾雅。
“这是你第二次将这把剑交给我，”他回忆道，“每一次都是在迫切急需的时候。”
她点头微笑，却一语不发。梅林长久地注视着她，他的表情紧绷，在巨大的努力之后，他转身离开她，开始向湖岸走去，水没过他的膝盖。
就在他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
“记着要小心点，梅林，”亚瑟喊道，“那可是我的剑，我连一丝划痕都不想在上面看见！”
梅林笑了：“那是你在这儿的唯一一个原因，是不是，亚瑟？来确保我不会把它弄断了！”
“并不全是。”亚瑟轻声说着，梅林回身看向他，再一次呆立不动。亚瑟并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周围，站立着很多男子，都穿着和国王同样风格的服饰，闪亮的盔甲以及胸甲上让他们引以为豪的龙。在亚瑟的身边，站着一位女性，她的胳膊挽着他，穿着一条精致美丽的裙子。她的额头上有一顶小小的王冠。格尼薇儿王后。
她与梅林四目相对，然后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梅林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回了礼，眼神发亮。
“我们为你来此，梅林，”她说，“我们一直都会如此。”
梅林看着她的面庞笑了。“谢谢，格温。”他感激地说。他看向站立在国王王后身旁的人们：“谢谢你们大家。”
骑士们也微笑起来，梅林将视线投向他们，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徘徊，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当他看向他们，他的老朋友的时候，眼中带着苦乐参半的喜悦。哈利感觉自己的沉着与镇静就要破溃了。
之后，第一次，亚瑟王将视线从他的前男仆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哈利。哈利震惊得无以复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照看好他，波特先生，”亚瑟对他说，“得有人确保他不会卷进太多的麻烦里。”
哈利点点头，觉得整个人都木了，这可是亚瑟王在和他说话。“我会的。”他设法挤出来一句。
亚瑟点点头，然后又再次看向梅林，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梅林又看向芙蕾雅。她向夜空当中举起手臂，抬头向上看去。片刻之后，她和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了。
梅林一动不动地站在湖水里，在那片刻之间，看着他们刚刚消失的那块区域。之后，他跪倒在水里，低下头，用双手掩住了面庞，崩溃一般。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无法动弹，他不能相信刚刚都看到了什么。他想要偷偷离开，留下梅林独自忧伤，但那感觉却不对。可是走过去试着安慰他似乎也不对。他们怎么可能安慰得了？在他们甚至都无法理解他刚刚经历了什么的情况下？
哈利转开脸，看向其他人。和他一样，他们站在那儿看着他，半是震惊，半是同情，一种不知该为梅林做什么的不安与忧虑气氛渗透在空气当中。
赫敏的脸颊上满是滚落的泪珠，让人惊奇的是，金妮也一样。就连罗恩看起来都忧虑不已。纳威则在响亮地抽着鼻子。
但是，卢娜却和往常一样平静。她缓步走向梅林，在他的身边蹲下来，脚踩进了水中。她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肩膀。
慢慢地，她让他转过来好面对她，然后温和地引领着他，让他们两人都在湖中站起身来。梅林看着她，就好像以前从没见过她一样。
她攥住了他的一只手。
“我们永远也无法取代他们，梅林，”她温柔地说，“但是我们关心你。你现在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我希望你也能关心我们，把我们视作你新家庭的一部分。”
有那么片刻，梅林注视着她，然后他转身一个接一个得看向他们，就像之前他对骑士们做的那样。
他再次看向卢娜，脸上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他攥紧了她的手，再次看向大家。
“我已经是了。”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