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这个时候先抛出徐彤这个关键人物,再来一味刺激郑佩文,张一凡究竟想要什么结果?
推测结局之一:郑佩文杀死徐彤,加上所有案件的线索皆指向前者为疑凶,一旦徐彤死了,郑佩文便是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也是最完美的献祭者,张一凡便能够再次逍遥法外;
推测结局之二:假设陈睿风也在此地,一旦郑佩文杀了徐彤,即使是在未遂的情况下,陈睿风会做些什么?
联想到那时陈睿风如同交代身后事一般道出会将他交给国际最好的脑外科医师,罗文神色一黯,眼中悲戚愈发浓郁。
也许陈睿风早已凭借他那极强的洞悉力,想到了这个结局。
如果郑佩文要杀徐彤,以陈睿风的为人,必定会承担一切,自我牺牲般的成为这一系列案件的最终“献祭者”。
所有案件到现在,仍在本着它先期的套路进行。
两明,一暗。
除了上述的两个“明”以外,张一凡抛出徐彤想要的目的,应该还有一个“暗”。
凭借陈睿风与郑佩文之间的通话不难得知,很显然,张一凡应该通过某种未知手段刚刚刺激过郑佩文,所以后者才会致电他,想要寻求一丝安慰。
而他那时所做的,除了残忍拒绝以外,还给了郑佩文一个更大的打击!
加上刚才靳平凡给郑佩文的更进一步刺激,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她……
罗文回眸看了一眼郑佩文,对方此时的神情,已然僵如死木。
阖上眼眸不愿去看,在暗自揣测的同时,罗文留意过张一凡眼中带着的笑意,后者嘴角与眼角的弧度很一致,证明该人此刻的心情真的很好。
如此一个胜利在握的笑容,代表了什么含义?
指腹有节奏敲着自己腿侧,思考片刻,罗文忆及徐彤听到他道出陈睿风姓名之后的状态,睁开的双眼饱含锐利眼神,罗文看着张一凡,慢道:“佩文,姓郑,张教授可以称之为郑小姐。”
给出一个十分恰当的回答,罗文接着反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故事的起因么?”
张一凡的笑容变得平和,他猜到罗文会如此回答,一个看似恰当,却将罗文本人内心尽数出卖的回答。
简简单单一句话,足以证明,罗文仍在极力袒护他身后极度危险的女人。
此时午夜零时已过,凭借在电话中刺激过郑佩文加上抛出徐彤这只小白鼠,张一凡不是没有想过,只要郑佩文能够杀死徐彤,那么所有一切在以郑佩文成为案件凶手完美收官的同时,更能够打开新的篇章——
属于他与罗文的新篇章。
一场心理战术,不到最后,谁都不会知道获胜者到底是谁。
不可否认,在那一刻未发现陈睿风的身影,张一凡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在这个时候抛出徐彤,他想要的只是一个针对罗文所做的实验。
目前看来,这个实验结果令他相当满意。
罗文现在想要的无非是确保郑佩文完好,能够令这个女人逃过法律制裁的办法,莫过于利用她在精神方面的异常。
一位素来以光明为信仰的执法者,也会想到钻法律的空子?
罗文,罗法医——
也不过如此。
思考到了这里,张一凡笑意逐深与眼前人互望,罗文,其实你与我是一样的人。
那么,该如何才能够加深你我之间的“一样”?
带着心底念头,缓缓凑近罗文耳畔,张一凡低声道:“知道么?我想说的故事起因,其中还囊括另一个女人的悲惨经历。我指的是另一个,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都是一条逼仄小巷,不同的两个女人,她们的遭遇却是相同的。”
几句话,张一凡说得很高明,如同给出罗文一个围绕着思考的“条件”,并未违背他心理咨询师的职业守则。
接下来张一凡换了一个表情,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审判姿态,扫过郑佩文,语调跟着转冷道:“发生在那名女性身上的事情固然令人觉得惋惜,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利用自己的不幸去绑缚着一个无辜的男人,她的这种行为只能用变态来形容。不仅这些,连带她当时所采取的舍身救人做法,也令人觉得十分愚蠢!她以为凭借自己逞英雄的做法,便能够令自己心仪的男人对她产生好感么?她错了!她以为凭借自己悲惨的遭遇便可以束缚住心仪的男人么?她也错了!她以为自己的行为,就是她所说的以道德的量尺来衡量么?她更是大错特错!她的一切……”
周身血液尽数凝固,郑佩文蓦然抬眼:“张——”
刚努力挤出一个字打断张一凡的高谈阔论,她惊觉罗文的身体骤然前倾,“文——文哥哥!罗文!!”
比郑佩文更快伸出双臂抱紧罗文,张一凡感觉自己胸前衣衫有些湿润。
难道罗文哭了?
不对!
鼻尖嗅到异样气息,张一凡撇去想多抱怀中人一刻的念头,待将罗文的头抬起……
他看到了罗文毫无血色的面容,以及后者鼻腔中不断溢出的鲜血。
落入耳畔的痛吟声,很轻。
“头好痛……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文文……送我去医院……”
借着后仰力道倒进郑佩文怀里,罗文面色痛苦的掏出电话,艰难道:“打电话……现在……”
指端的麻痹感袭来,电话脱手而落。
这一幕令郑佩文猝不及防,随着罗文下滑,她一同跪倒在地。
事情为何会到这种地步?
记得前一刻,罗文不是还很关切的出现在她身边么?
他的笑,他的话语,以及他温暖的体温,罗文对她从来都很温柔……
机械的笑渐渐在郑佩文清丽面容晕开,嘶哑笑声缓缓荡在夜风中。
是啊……是她错了……
张一凡说得没错……
三年前,是她逞英雄想要救徐彤,救那个混蛋女人,一切都是她错了……
郑佩文默默跪坐在地,恍惚听到两道心房碎裂声响,
一道是她的,一道是罗文的。
“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这是罗文刚刚道出的话语……
抬起头,街灯的微光下,不知何时只剩她与罗文两个人,张一凡已然无踪。
那个混蛋做到了,张一凡彻底毁了她的一切。
“文文,把枪交给我。”
属于罗文的清晰话语落入郑佩文耳畔,她急忙低头去看,眼底映入罗文极浅的安慰笑意。
“文哥哥……你……”
急喘几声,罗文伸出手去,“老郑的枪,给我。”
郑佩文本已远去的神智瞬时恢复,她以为罗文骗了她,眼神乍然发生变化之际,指尖存留的滑腻感令她皱眉,这么多血,通过色泽与气味便知这些血都是真的。
两人静默对望,时间一秒一分流逝。
……
街边IC卡电话亭,张一凡定下呼吸,摘下听筒报警,简短报出小巷有人持枪劫持一名男性,他挂断电话擦去听筒指纹,迅速离开电话亭。
戏码到了这里,再次被罗文逆转——
当时的情况,已然不允许他留在那里多观察一刻。
究竟罗文是真的病发,还是在郑佩文濒临本性展现的一瞬,罗文及时上演一场苦肉计?
按照逻辑思维,罗文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在极力维护郑佩文,一旦后者情绪崩溃下暴露出其拥有分裂人格,不恰恰满足了无法以法律将之制裁的条件?
为何偏偏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罗文会病发?
极少出现的烦躁情绪令张一凡想要抽烟来缓解缓解,当他的手摸到口袋的时候,忽然笑了,看着手中掏出的手机,他的笑再次变得不怀好意。
这部手机是罗文的,是那时从他手中掉落的。
张一凡当时趁乱拿走,只是由于潜意识里对罗文的隐私很感兴趣才会那么做,可此时……
随着心底念头,张一凡抽出烟点燃深深抽了一口,青色烟雾随着他的低冷笑声缓缓散开,警笛声响起,他发动车子,再次阴沉一笑——
拾金不昧,是一个人类应有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