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楚汉争霸启示录(出书版)>第二章 大泽乡起义,一次精心策划的运动

陈胜其人

  在中原与南方楚地的结合部,具体是颍川郡的阳城县(今河南登封境内)的“闾左”里,生活着性情阴郁的陈胜。

  陈胜住在闾左的家被汉代学者贾谊描述成这样:用一口没底儿的大瓮支成窗子,家里没有青铜器和铁器,所以他的门板也就没有金属的轴(功能类似折页,古代叫做门枢),因此他用绳子把门板捆在门框上——每次开门,他需要提扛着门转动,才能把自己弄出屋子。

  陈胜少年的时候,性格似乎比较忧郁。有一次,年少的陈胜跟一个朋友一起佣耕(就是去有地的人家里种地,拿工钱),耕了一会儿,陈胜就不耕了,走到垄上呆着,然后“怅恨久之”。发了一会儿傻之后,就连嗟再叹,最后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说:“未来我一旦富贵了,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那伙伴就笑了,说:“你不过就是个庸耕(佣耕又称庸耕)的,能有什么富贵呢?”

  陈胜叹息一声,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史记》上说,陈胜“少时尝与人佣耕”。学者们根据“佣耕”两字,就说起了陈胜是农民,领导了农民大起义,其实非也!“少时尝与人佣耕”,恰恰说明他“少时”以后就不再为人佣耕了。

  而且,陈胜有字,字“涉”,字一般是在加冠礼时起的,能有个“字”,似乎也不是底层农民出身。

  陈胜既然有这么大的志向,所谓鸿鹄之志,难免少时以后要开始自己的奋斗,最后他壮年被征发去戍守边境的时候,担任了“屯长”这样的军官职务。屯长不是个临时的官,而是秦国早就有的常设官职。《商君书·境内》说:“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这个“五”字后当脱了一个“十”字,否则不可能与百将并论,“五”应该为“五十”。则屯长为五十名士卒的长官。总之,屯长是低级军官。

  《后汉书·百官志》云:“大将军营五部,部下有曲,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屯长的官则是更不小了。能做上这样的官位的人,家里似乎也不当是赤贫者。

  秦二世第二年,公元前209年七月,夏蝉高唱的时节,陈胜作为屯长,戴着自己的冠,领着政府征发的闾左九百人,往北方去戍守。

  这帮人首先在今安徽北部宿州地区的蕲县大泽乡集结,屯驻在大泽乡的郊外,预备开赴北方的渔阳郡守边。大泽乡也并不是乡村,当时是县乡邑三级编制,刘邦是出生在沛县丰邑,乡比邑还高一级,也是有城围的,户口以千数。

  他们所要去的渔阳,就是现在的北京郊外的密云、怀柔这些郊县,如今算是不错的地方,但是在当时还都是秦朝人眼中荒远幽暗的边境地区了。至今这里还长城绵延,表明它并不是当时帝国的腹心。

  陈胜、吴广他们,是非常不愿意去北方渔阳戍边的,他们也有他们的老小,正生活在盛夏时温柔平坦的淮北土地上,谁愿意抛家离子别妻地出远门呢?

  这些要出远门的人正在郁闷的时候,天帝突然显灵,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天昏地暗,远近不辨,暴雨倾盆。道路也被洪水截断了。

  坐在大泽乡结集地屯长办公室里的陈胜——此时应该已有三十多岁,情绪一贯容易波动,望着窗外淮北地区聒噪不已的阵雨,他更加多愁善感。他是个男人中的林黛玉,“怅然久之”是他的招牌动作。于是他把助理屯长吴广叫进来开会。

  吴广也不是俗人,吴广也有字,字叔,说明他也是戴冠族。

  吴广进了屯长办公室以后,陈胜说:“吴兄弟,如今暴雨下个不停,道路阻断,我们到了北方,多半已经迟到。按照秦二世的法令,迟到了就得掉脑袋。特别你跟我,都是领队的屯长,首先就得砍咱俩的脑袋。”

  说到这里,陈胜的眼中禁不住开始发酸,露出要落泪的样子。

  吴广赶紧安慰说:“如果实在怕死,我们就逃跑算了。”

  “逃跑也是要死的。一样的死,我们不如死个大的吧,为营建一个国家死好了(等死,死国可乎?)。而且起义还不一定死呢!”吴广经过陈胜变相的开导,终于一拍脑袋说:“我们还是起义吧,陈屯长!”

  陈胜脸上终于愉快了,顿时露出很阳光的微笑,点点头:“其实啊,我早想好了,如今天下受秦政之苦已久,我们造反,民众会响应的。但是,光有群众基础还不行,我们还得找两个有号召力的人去带头。光靠咱俩还不行。”

  “那找谁啊?”

  “我们找两个已经死了但是人们都以为他们还活着的人,这样用他们的名义,人们相信,他们也不会跳出来揭发我们。我听说,秦二世是小儿子,不应当立为皇帝,应当做皇帝的是老大公子扶苏。公子扶苏因为数次进谏的缘故,被皇上派到了外边去带兵,如今有人听说他没有罪,秦二世却把他杀了。百姓大多闻知他是好人,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可见陈胜交游广泛,消息比老百姓灵通)。还有项燕,原是战国时代楚国的大将,数次有功,爱惜士卒,楚人都怜之。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亡了以避秦难。如今若以我们的人,诈称是公子扶苏和项燕,应该响应者很多,可以汇集攻秦。”

  “这个主意很好啊,看来你为此筹划已久了。”

  “那当然,实话告诉你说,我这个人一贯志向远大,与天地等高。造反的事,不是这简单一场暴雨就逼迫我突然萌发的。不过,我们还得多做些准备工作。”

  吴广说:“那好,明天不下雨的话,我们就去准备。”

起义前夕

  第二天,雨暂时停了,天空里一碧如洗。太阳泼溅出耀眼的金光,好像水一样流溢回旋。陈胜、吴广两个居心叵测的人出了军屯,直奔大泽乡城外,路边一个小湖,刚好有人设下一副渔网,俩人决定搞鬼。

  我们说,当时有一种渔网适合懒人使用,就是用木架子固定了网,样子呈锅形,沉到水里放着,等着鱼儿跑进去乱吃。人呢,可以先溜开去别的地方玩儿。回来的时候,突然一拉木架子,一些没吃完饭的鱼们,也许竟会被抄上来几条——这样的渔网叫作罾(zēng)。

  陈胜看见罾的主人没回来,四周无人,就剩一个罾在水里扔着,于是对吴广说:“我说过了,你一定要听我的,这样才能做出大事。”

  “是啊,你让我干什么呢?”

  “现在你有机会表现对我的忠诚了,你去偷一些鱼吧。”

  “我们马上就要革命了,还偷东西,不太好吧。”

  “没关系,等革命胜利了,我们都会加倍还给老乡的。你快去吧,不然我生气了。”

  吴广赶紧脱了衣服,趟水到罾的旁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捞出罾里的鱼。这时候陈胜从岸上帮忙,一拉罾的绳子,把木架抬出水面——但其实并不抬出水面,而只是刚好抬至水面,使得鱼儿刚好游不出来。吴广好像一只猫那样从上面盯着玻璃缸里的鱼,非常惬意。鱼们则白了他几眼,顾自优雅地游着照旧找东西吃。吴广把爪子伸到罾里,立刻一条活鱼被摇头摆尾捉了上来。鱼大约是嫌被打扰了吃饭,于是拼命挣扎,大喊大叫。吴广说:“不许喊,再喊我就淹死你!”鱼于是奇怪地看着他,喘着气。

  这时候,陈胜已经写好了一个传单卷成了卷,让吴广拨开鱼嘴,塞了进去。鱼被塞得狼吞虎咽,吃相极其不雅,鱼流着眼泪好像在说:“看清楚了,我又不是鸭子!”

  这两个变态又如法炮制,往另外好几条无辜的青春期的鱼肚子里塞满了传单,像怀了孕一样,直到陈胜说主人回来了,吴广才慌忙拴牢罾的绳子,在鱼们的怒目而视下逃离现场。

  当天午后,戍卒们的炊事班班长从大泽乡城内的农贸市场买回来几条大腹便便的鱼——鱼们一边喘着气,一边打着饱嗝,要吐的样子。班长心说:“这是吃了什么污染物啊?”

  打开鱼肚子,他就看见了传单。一连几条都是如此。传单是用红笔写在丝帛上的,是小篆,三个大字:“陈胜王”。这是天帝给陈胜的委任状,派鱼使者送来了。炊事班长连忙给朋友们传阅,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真品,因为笔画弯弯绕绕,像鬼画的符一样。

  正在迷惑不解的时候,日影慢慢偏斜,直到斜成了斜阳。斜阳又很快熄灭下去。

  夜里,陈胜睡不着,望着如烟的夜色,就对吴广说:“我们在这里清宵独坐,良夜孤眠,也不是办法啊。”他又“怅然”上了。

  吴广说:“那咱们出去找地方唱歌吧。”

  “好的。老吴,我听说你会口技,我教你说几句话。”

  于是吴广打了个火折子,像黑夜飞行的大黄蜂那样跌跌撞撞闪进军屯附近一大丛祠堂废墟里,准备去唱鬼歌。淮北夏夜的菊科植物们散发出浓郁的馨香,正像一条小河,在淮北平原余热未退的风中,流淌着。吴广点着一堆柴禾,一边驱赶蚊子,一边拿出了自己自制的古代扩音器。

  吴广的口技非常厉害,他给动画片《狮子王》配音准成!他最擅长的就是模仿狐狸叫了。他捏着古代扩音器,呜呕呜呕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像狐狸那样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呜呕——呓——王——呜呕——陈胜——大楚呜——兴——”

  他这么对着月亮一叫,军屯里的人都听见了,心说是了,这是白天天帝送完了委任状,怕我们没收着,又派狐狸使者亲自来宣布了!

  吴广在野外喊了一宿,过足了配音的瘾,直到开始有真的狐狸跑来围攻他,这才黑着眼圈,浑身是蚊子包地回来了。

  士卒们次日清早纷纷传说:“陈屯长要被天帝挑出来当王了!”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指着屯长办公室的方向。

  我们说,从黄帝时代起,三千年来统治中国的都是血统高贵的大家族。夏王大禹的老爹鲧原本是高级干部,鲧家族是华夏的贵胄,据说是黄帝的后代;商汤是商诸侯之长,祖先一直是商族领袖,甚至最早是尧舜时代的高级干部;周文王、周武王也是方国领袖,祖先是赫赫有名的后稷等人;秦皇帝的祖先,也是夏商时代的贵族或诸侯领袖——总之都是蛮有地位的贵族,或贵族子弟。而陈胜以为凭着自己一个匹夫的实力也可以称王称霸,这种思想在当时是非常叛逆,非常有创意的。

  普通民众,没有知名的祖先而能为王为侯,还没有先例。你必须有个好祖先才行,当时的人都崇拜祖先。于是陈胜想,虽然我没有可以傲人的祖宗,但是我可以借助天命啊,于是鱼腹藏书、狐狸夜语,也就是编造了一个天意。陈胜以自己的天命理论,去弥补自己祖先的不足,也是有识者啊。

揭竿而起

  当时打仗的时候,各郡县都要出兵,由县尉带兵。县尉是仅次于县令的第二把手,专管军事,俸禄为二百石至四百石左右,高于屯长二百石。

  凡是县尉(四百石)出去带兵了,就改叫将尉。这次在大泽乡带队的将尉有两个,分别叫作将尉甲和将尉乙。这天中午,俩将尉找来陈胜、吴广他们喝酒,准备饱餐一顿之后,择日拔营启程北上。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明早可以出发不?”将尉甲问。

  陈胜说:“准备倒差不多了,但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比较怅然,还是让吴广先说吧。”(他已经跟吴广编好了一套激怒将尉的词。)

  将尉甲转看吴广,并奇怪地叫道:“咦!吴广,你的眼睛怎么看起来像不新鲜的鱼眼?”

  是啊,夜里装狐狸叫,能不死鱼眼吗?

  吴广说:“我眼睛肿胀,是因为最近身体不好,我不打算去渔阳戍边了,我明天就回家养病去。”

  “你是当真的吗?现在是在军中,不是在县里!吴广,虽然你是我的老下级,但不能像以前那么乱开玩笑。”

  “我很认真的。我这么体贴又顾家的男人,不在家照顾老妈和老婆,而去戍守什么破渔阳,岂不是大材小用!”

  将尉乙过来,一脚把他踹倒。将尉甲举起竹板,照着吴广的屁股结结实实就是连击七八下子,一边打一边还喊:“我叫你养病!我叫你养老!我先打你一顿,病就好了!”

  吴广说:“不要啊!不要啊!打死军官是犯法啊!”他的士卒们也赶紧跑来看,但见吴广左右躲滚,被打得像一条冒着烟儿的旧军毯,灰尘四溅,嘴里兀自还疼得“缩缩”地叫,像是吃了什么烫的东西。

  正在这时,将尉甲由于打得太卖力了,身子甩动太厉害,他的佩剑从剑鞘里滑出了小半截。吴广见状,躺在地上,来了一个“猴子摘桃”,捉住将尉甲的剑把,抖腕抽出,寒光向上一刺,剑尖“咯吱”一声从将尉甲的后心穿出。将尉甲倒退一步,倒在地上连连吐血。

  陈胜捡起宝剑,先补了几下子,把痛苦的将尉甲的痛苦结束了,再与吴广冲出去,并力与将尉乙战斗。将尉乙未走几招,被双剑穿身而死。陈胜帮着吴广,就这样把两个将尉都给杀了。

  陈胜当即召集自己的徒属都过来,也就是这帮戍卒,陈胜说道:“尔等听着,这段时间天一直在下雨,雨水耽误了我们的行程,现在跑到渔阳那里都已经失期(迟到)了。失期,按照法令,应当斩首。即便就是不斩首,在外边守边,那也是十分之六七要死。而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就要以死谋求自己的大名!王侯将相,难道一定非得是有这个种才能当上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今天就此起大事,尔等只消不计生死,斩将夺城,略地成功,我陈胜计功授封,若不能保你们名忝王侯之位,身列将相之行,我陈胜有如此柱!”说完,一剑向帐门的柱子击去,劈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众徒属先是被陈胜说他们统统要死的话吓住,随后被陈胜的号召和赤诚所感染,于是众徒属无不雀跃,齐声高呼:“敬受命——”

  于是众人设坛而盟,皆“右袒”(袒露右肩),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同时对外自称是公子扶苏与项燕,以从民所欲。

  就这样,屯长陈胜在大泽乡外的军营里振臂一呼,九百戍卒与随后的天下豪杰奋起响应,云合雾集,随风飘荡。他们从此走上了一条激情燃烧的澎湃人生之路。

  陈胜对众戍卒们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并不是要绝了王侯的种。实际上,目前秦王朝已经绝了王侯的种了。王是指诸侯王,类似从前战国时代的齐国、赵国、楚国这些国家都有王。侯则小得多,也不是行政官职,而是爵位,享有一个乡或者县的民户作为他的食邑,这些民户交的租税,都给他家,归他家世袭享用。

  现在的秦王朝,是一个诸侯王都没有了,而侯呢,秦也是很吝啬,开国武将功臣,都很少有被封侯的,丞相李斯,是被封侯的,有食邑,算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之一。

  陈胜喊的这个口号,“王侯将相”,反映了当时普通布衣普遍地渴求发达。陈胜主张“大楚兴”,那就是要给从前的战国诸侯王国楚国复国,那么复国后,就要有楚王,下面有侯和将相(将相可以指中央朝廷的将和相,也可以指诸侯王国的将和相,诸侯王国内部,最大的官也是将和相)。

  而如果继续打到别的地盘,比如从前赵国的河北地区被占据以后,也要恢复赵国。陈胜的许诺是,你们跟着我造反,你们这些有功的战将,将来就可以择出个为赵王,下面有侯,如此等等。

  不说这么多了,公元前209年七月,陈胜、吴广带领着九百戍卒,正式起义了。他们使用的据贾谊说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粗劣(但是非常环保)的木质武器,首先去攻大泽乡,把大泽乡拿下来了。

  大泽乡并不是个自然村,当时是县、乡、邑三级编制,乡和邑也都是有城墙的,五千户以上为大的乡,五千户以下为小的乡。大泽乡隶属于蕲县的,是蕲县的下一级。

  那么,陈胜九百人攻大泽乡这个有城围的地方,使用的会是大棒子和竹竿吗?

  其实,九百戍卒前往渔阳边境,县里应该自备甲具武器,随队伍运送北上。所以我们估计这九百人,应该是被武装起来的。虽然不至于像美国大兵那样武装到了每个牙齿,但拎着纯环保的木头棒子,似乎也并不必要。

  贾谊在《过秦论》中说陈胜的戍卒“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又说他们使用的都是鉏(chú,锄头)、耰(yōu,无齿耙)、梃(tíng,木棍子)什么的。木棍子也就罢了,锄头、无齿耙纯粹是无稽之谈。这帮人是集结起来北上的戍卒,随身携带着锄头、无齿耙干什么呀!

  贾谊是个汉朝文人,和所有文人一样,写文章喜欢制造强烈对比,他故意把起义军武器装备写得很差,目的不外乎是想说,秦还是那个秦,为什么前边那么强,后边如此弱呢?都是因为秦“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建朝以后不修“仁义”了。为了构制对比,贾谊故意把陈胜的装备写得很差。唉!这大约就是以文害意吧。

  不管到底是不是木棍子,起义军攻下大泽乡之后——又“收而攻蕲”。收,显然是收了大泽乡的人(或者兵,包括兵器),然后很快从大泽乡出发,又攻破了大泽乡所隶属于的蕲县的城墙。攻击蕲县县城,靠着木棒子就更不可能了。

  进入蕲县以后,他们打开蕲县里的兵器库,这帮人总算可以把自己充分武器起来了,不至于再被贾谊笑话了。陈胜给自己弄了一套最精良的皮甲,非常坚固,又弄了一柄锐利的大戟,叫副官给他拿着。这就是史书随后所说的陈胜“身披坚执锐”——披着坚甲,执着锐兵器。

  陈胜捏着大戟,披着坚甲——当时甲都是牛皮的,乘坐战车,迅速向西推进。起义队伍沿途先后攻下了铚、酂(cuó)、苦、柘、谯诸县,这些县都位于安徽西北部到河南东部一带。

  陈胜攻下这些县城,就收其兵(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当队伍终于推进到陈城(大泽乡以西两百公里处)的时候,陈胜回头一望,身后已经汇聚战车六七百乘,骑千余骑,卒数万人。

  因为是攻下了六个县的县城并且收其兵,所以陈胜的部队,并非是一水儿的贫苦农民。

  陈城是一个大城,是当时陈郡的郡治,一说是陈郡的一个县,总之是个大城,乃是从前春秋时代陈国的都城。可是,陈县的郡守和县令却不在,不知干什么去了,只有他的副手郡丞或者是县丞,站在城门洞子里指挥战斗,和陈胜军激战。县丞指挥了一会儿,一不小心,却被打死了。于是陈城守兵大乱,指挥失灵。

  陈胜的队伍遂像蚂蚁一样,纷纷冲城而进。原本可以凭借坚城抵抗一两个月的大城——陈城,遂被义军拿下了。

陈余和张耳

  陈城,是个有名的大城,它曾是陈国的都城,地处现在的河南省东南部的淮阳地区。

  陈胜进入陈城后,城中就有张耳、陈余二人前来求见。张耳、陈余不是农民,他俩都是闻名遐迩的大贤人,俩人从前都是战国时代翩翩浊世佳公子,魏安僖王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魏无忌是战国四君子之一,曾窃符救赵,美名远扬。

  魏无忌的名气如此之大,就连他的两个门客——张耳、陈余,也都攀龙附骥,成了蜚声国内的人物。其中,张耳原是大梁(今开封市)人,他给当时大梁城里的魏无忌当宾客(也就是门客)。后来,张耳被一个漂亮的有钱寡妇看上了,准确地说是被这寡妇的爹看上了,娶了这有钱的寡妇(你说这寡妇的爹算是能掐会算么,如果能掐会算,怎么会把女儿弄成寡妇?如果不是能掐会算,但把女儿嫁给张耳,却是看对了人)。张耳拿着岳父赠送的巨资到外面活动,当上了魏国外黄县的县令。张耳当了县官,有了自己的势力,于是也招养门客,家在当时汜水郡沛县的刘邦先生,就曾一度游走他门下,做了一段时期他的宾客。刘邦能够当上泗水亭长,大约也和曾经在他那里镀金得到他的推荐信有关。当时为吏需要有人“推择”,而张耳是个知名贤人,又是县官,自然推荐信很有分量。

  这些都是战国时代的事。张耳是外黄县令,大约有些政绩,此外又养门客,这些门客到处游走诸侯,结交豪贵,就可以传说和扩大张耳的声名。于是张耳就成了当时颇为知名的贤人。

  陈余也是大梁人,喜欢儒术,他的发家史跟张耳差不多,也是娶了一个富家大款的闺女,他跟张耳的关系特别好,好得要命,号称“刎颈之交”,就是可以为对方去死。由于陈余比张耳出道晚、年纪小,所以陈余把张耳当做父亲辈来侍奉。

  秦国灭掉魏国以后,这爷俩作为魏国大梁人,都不想跟秦朝政府合作,秦政府也出资一千斤黄金和五百斤黄金分别购求他俩的人头。可见他俩名气很大,脑袋这么值钱,并且肯定也是反秦言论很强,所以被通缉。

  于是俩人就“亡去”(逃亡),改了名字,跑到了陈城的一个小区,当了看门的,职务叫里门监。

  陈城里边的居民,和其他各个县城、乡的城里的居民一样,是按“里”来居住的,里类似现在的居民小区,但是有围墙,“里”里边还有里吏,负责这个里的治安、征税乃至组织和管理生产——当时的里比现在的居民小区更像个社区,它不单单是个居住单位,同时是生产行政单位。这个里,也叫做闾,或者有说法是,这个里的大门,叫做闾。所以,“闾左”确实是个城里的概念,所谓当初跟着陈胜的“闾左九百人”,不能简单就说是九百贫苦农民。

  有一天,负责里门治安的“里门监”陈余犯了什么错误,里吏就把他按在地上,要打他。陈余怒了,躺在地上想反抗自己的上司。里吏管着整个里。

  张耳在旁边急了,狠狠用脚踩了一下陈余,瞪着他。

  陈余于是不敢挣扎了,于是里吏“噼噼啪啪”把陈余打够了数,才放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事后,张耳引着陈余到一片桑树林里,揪着他的耳朵数落他说:“你什么意思啊,以前我没跟你说清楚吗?你为了受一点小辱就要和一个小吏拼死吗?”

  陈余赶紧敛衽谢罪。

  若干年后,天下大变,陈胜在大泽乡振臂一呼,带着数万兵卒和六七百乘战车,攻入陈城来了。张耳、陈余也跑去见陈胜。陈胜及其左右,生平数次听说过此二人的贤名,未尝相见,如今一见,立即大喜(这说明陈胜那时可能早已不是个简单的农民了)。

  随即,陈胜在进入陈城后仅仅数日,就召令陈城的“三老、豪杰”都前来开会计事。

  所谓三老,是县的中层官吏,具体是县的下一级“乡”的长官,算是官吏。而“豪杰”,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武林大侠,而是家里有财有势,养着众多子弟宾客的人,是地主或者望族,也叫豪强家族。古书又常称之为“豪人”“豪右”等等,后来汉朝有“宁负两千石,莫负豪大家”的谚语,就说的是豪强家族比郡守还可怕。可见是对地方事务有强大影响力的人。

  会上,三老、豪杰都说:“陈将军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国社稷,存亡继绝(把亡了国,绝了后的楚国给恢复了),您凭此大功大德应该为楚王。而且未来您要监督天下的诸将,不是个王不行,我们希望将军立为楚王!”

  在当时,皇帝最大,下面是各郡的郡守。从前战国时代,诸侯王下面是郡守。他们的意思是,您要是只当个郡守,官太小,没法分出等级从而号令诸将,那就当王。

  这些话,也显然看出,陈胜把这些豪杰官吏(三老)叫来,是把他们作为自己的领导层成员的,后者乃至在献计献策,而不是把这些三老豪杰召来开他们的批斗会。

  陈胜听了之后,就自己要不要当王这事儿,询问张耳、陈余两位的意见如何。

  张耳、陈余答道:“秦国无道,断绝六国的社稷,破灭别人的国家;现在又耗费民力,征敛无度(注意这是他们认为的秦的两大罪状)。将军您瞋目张胆,不顾万死一生,是为天下除去这种残害民众的东西。而如今刚到陈城就把这个地方划归自己称王(若始到陈城就王之),是向天下显示了您的私心。希望将军不要称王,而是急带兵向西进攻,同时派人搜求并立六国诸侯王族的后人为王,为您树起党羽,给秦增加敌人。这样您党羽众多则兵强,您西征的路上就会出现野外不需交兵,县城无人拒守的情况,一路去诛了暴秦,直据咸阳,以令六国诸侯。六国诸侯亡而复立,您对他们有德,以德服之,如此则您的帝业成矣!如果您如今只是独把自己在陈地自立为王,恐怕天下由此离您而去了(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

  张耳、陈余的意思是,是要复立楚国(战国七雄之一),但复立楚国后,不是陈胜来做楚王,而是找来故楚国王族的后人来做。同时也要复立其他五国,也以那五国的战国诸侯王的后人来做王。这样,陈胜就有了帮手。在陈胜帮助大家复立,灭掉秦王朝后,陈胜则独占秦朝腹心的陕西关中地区,那里也是从前战国秦国的本土。陈胜有复立六国的德,又有据有陕西关中的实力,就可以被六国拥戴为天子。

  如果现在陈胜急着做楚王,也不复立六国,给人感觉陈胜只是为了自己富贵而战斗,天下人不会跟从和帮忙——“天下解也”。

  有人看到这里,也许会觉得不耐烦,天下有德者居之,谁打下来是谁的,干吗啰啰唆唆地找什么楚王族之后人?其实,不是这么简单,你不过是个匹夫,现在掀起反秦暴动,但你没有什么公义性的口号,人们就当你是一通普通的戍卒哗变罢了,谁会过来帮你呢?

  后来《淮南子》说:“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就是这个道理。

  起义运动需要有个光辉的正义的口号和出于公义的号召,那么,张耳、陈余提出的号召和口号就是:“复立六国。”

  同时,他俩也并不反对陈胜当“大官”,陈胜未来可以被六国诸侯王推举为皇帝。

  而如果陈胜现在就自己称楚王,会导致天下离散。既然你刚有了六个县和一个陈城就可以当王,那各地略得一些土地的人,各处义军,谁不可以称王呢?中国就得冒出几十个王,天下解矣。这样,还怎么对抗秦帝国的军队呢?

  但是陈胜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当王!

  陈胜真有勇气啊。

  于是,就在这公元前209年(秦二世二年)的夏天七月,刚刚入陈城的陈胜自立为王了,称“陈王”,一说“楚王”。他的国号为楚,同时又号为“张楚”,意思是张大楚国。

  同时陈胜没有派人寻找六国王族之后,立他们为诸侯王。

  陈胜这次开会,是召集三老、“豪杰”议事,并且议定自己当王。可见,陈胜是以这些官吏和豪杰作为自己政权的基础和核心的。而“豪杰”,也就是豪强地主。

  不管陈胜本人是不是农民,他的这个反秦政权的核心,其实是地方官吏、豪杰、地主的政权,和从前的楚国政权相比,除了贵族少些以外,其他都一样。

  这也是自然而然的时期,人们反的是秦各级政府,秦政府的政令苛刻,又过分征敛民财,穷尽民力,人们这时反的并不是地主如何剥削我们农民。反秦政府,需要领导者,而官吏和豪杰(豪强),素来是地方上的有影响和领导者,当他们也愿意反秦的时候,当然就成为人们的领导者。这是一场人民反秦起义,不单是所谓“农民起义”。

  随后,两个月后,陈胜又召集楚国的“豪杰”都来开会,并且任用了其中的蔡赐为自己的上柱国(类似宰相)。

武臣北伐赵地

  七月,陈胜在陈城称王。此时,远近的形势非常之好,按《史记》上说:“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郡县的人们都杀了地方长官以响应陈胜。

  这里说的“刑”和“杀”郡县长官,似乎都是内部进行,是城里的人,有受了郡县长官气的,组织起来,刺杀了长官,然后举城宣布响应陈胜而叛秦。而不像是县城外的各村农民,攻进城来,来杀长官。

  于是,趁着这个大好的形势,陈胜决定展开四处大攻击,他分派诸将向东西北三个方向略地。陈胜派部将周市北上,去攻略魏地,即从前战国的魏国地盘,在中原东部。陈胜又派出召平、武平君等向东的部队,会同东方杀其长吏而起的地方义军,略定淮北之地,又派武臣、张耳、陈余向北略定赵地。又以吴广监领诸将带着西方面军,向西顺着豫西走廊往函谷关方向冲击,首先围攻荥阳。

  为了避免西方面军不听吴广的话,陈胜还特意加封吴广为“假王”(也就是虚拟陈王)。陈胜说:“假王吴广在军中,就跟我真王陈胜在军中一样。”

  各个方向的义军进展都比较顺利,当此之时,楚军数千人屯扎的部队,不可胜数。

  陈城中还有个贤人,叫周文。周文从前曾经在楚国大将项燕军中搞神秘主义工作——视日,就是看天时,为战役做占卜,后来又做了楚国相国春申君的属官。

  周文这个从前战国的官吏,也来找陈胜,说自己懂得打仗。于是陈胜拜他为将军,派他率领另一支西方面军,向西进攻秦国,目标是直逼函谷关。

  我们接着说张耳、陈余。陈余从前曾经数次游历赵国,和北方赵地的豪杰有广泛的人际关系,于是七月份时,他对陈胜说:“大王,如今您已经发楚兵向西,旨在攻入函谷关,但是您还没有来得及收取河北的地方。我曾经长期游历赵地(战国时赵国属地,今河北南部、河南背部、山西中部地区),跟那里的豪杰交往甚厚。我愿意领一支兵马,北上去略赵地,通过这些豪杰的帮助,必能略定赵地。”

  陈胜于是批准了陈余的建议。这里,陈余说了,他到赵地后也是要通过那里的“豪杰”去收取赵地。

  于是,陈胜在派出各个方向的部队同时,又派张耳、陈余两人,带着三千兵,以自己在陈城的故人武臣为将,向北方赵地去攻略土地。

  陈胜抬举武臣做了攻赵军的将军,带领楚卒三千人,北略赵地。陈胜的另一个故人召骚作为护军,也就是监军,张耳、陈余级别再低一格,为左右校尉。

  张耳、陈余本以为自己能做北上的将军,结果发现陈胜却用自己的故人为将和护军,自己做了校尉而已,俩人不免有所失望。这也看得出来,陈胜用人,似乎就只信故旧。

  武臣、张耳、陈余带着陈胜拨给的三千兵,在白马津渡过黄河,北上到了赵地。

  赵地就在河北,河北燕赵大地,古来多慷慨悲歌之士。赵国人和燕国人在战国时代也是受北方胡风侵染,非常凶悍,出过很多硬汉,像蔺相如、荆轲这类的敢死勇士。所以凭武臣这三千人,想攻夺赵地城池,那真是势比登天了。但是陈余有办法,陈余从前主要在赵地游历(张耳主要是在魏地中原),与赵国诸县的豪杰交往甚是频繁。

  这些豪杰都有自己的子弟、家产、僮仆、庄丁,属于各县有势力的家族或者大地主,他们多数也应该住在城邑里。陈余于是找到这些县里的豪杰,陈说利害:“秦国用它的乱政和虐刑来残贼天下,已经有数十年了。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搞得内外骚动,百姓疲敝,头会箕敛(家家按人头交粮交钱),以供军费,民不聊生(这是乱政)。又加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能相安。如今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楚国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县杀其县令县丞,郡杀其郡守郡尉(这是楚地的情况,赵地尚未至此)。如今已经张大楚国,在陈城称王,又派吴广、周文率卒百万(吹牛了)西击秦。当今之时,你们不想成就未来封侯之业的,真不是人中豪杰啊!你们趁着天下之力去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封为王侯),这是士人唯一的机会啊。”

  这些豪杰一听陈余的话,纷纷觉得有理,而且从前又是一贯与陈余交好,于是毫不犹豫地动用自己的资源和人力,支持陈余。

  陈余在赵地走了小半圈,就收得了兵卒数万人。这些豪杰能为武臣提供数万兵力,确实都是强宗地主。

  陈余喜气洋洋地回来向武臣、张耳报告。武臣大喜,赶紧用这数万兵加上三千楚卒,进攻赵国城池。以众击寡,一番血战,不到一个月,就攻下赵地十城。但是,陈余的能量和社会关系基本上就用光了,其他的数十座赵地城池,都据城防守,死活不向武臣军屈服。

  于是,武臣、张耳、陈余等人,就引兵东北上,去攻击赵地的范阳县城,即今河北省徐水县。

  范阳城里有个纵横家,名叫蒯通,这时跑去求见范阳县令。范阳县令替秦国人办事特别卖力气,因为修各种项目而征敛,征敛任务完不成的时候,就苛法峻刑相随,修理老百姓无数。

  蒯通对他深施一礼,说道:“我听说您要死了,特意先来吊问您!”

  纵横家都是这么先声夺人的,范阳令大怒,不待发作,蒯通说:“值得庆幸的是你遇上我蒯通了。”

  范阳令不解,蒯通说:“秦朝的法律很重,足下担任范阳县令十年了,其中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法苛)。然而慈父孝子谁也不敢把刀子捅到您的肚子里报仇,原因是畏惧秦政府。现在天下大乱,秦的法令已经没法施行了,那么慈父孝子就要把刀子捅到您的肚子里以便成其孝慈之名,所以我来吊问您啊。如今诸侯反秦,武臣将军大兵将至,而您却坚守范阳,城中少年都争着要杀您,以献城投降武臣将军。您还是赶紧派遣我出去见武臣,我可以为您转祸为福,就在今天啦!”

  蒯通的这些话,解释了上边说的楚地以及其他地区的“家自为怒,人自为战,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县杀其县令县丞,郡杀其郡守郡尉”的原因,是因为郡守县令对他们有刑杀的仇。并且,这种报仇报怨而杀其县令郡守,应该多是在县城和郡治城内发生,是城里的革命。这种城内的民众杀长官,以响应陈胜,是推动运动迅速发展的重要力量。

  范阳令吓坏了,说:“那,先生,您要怎么救我啊?”

  蒯通说:“这个容易,您给我准备一封介绍信和礼物吧。”

  于是,蒯通摇摇晃晃带着介绍信和俩跟班,出城去武臣军中,对武臣说道:“足下是要必须战胜然后得地,进攻然后得城吗?臣窃以为这个办法是错的。如果能听我的计策,可以不攻而得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定千里,您有没有兴趣啊?”

  武臣一下子也哑巴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蒯通说:“现在我们范阳县令应该整顿士卒以为守战,但是他怕死,又贪图富贵,所以准备投降,却又怕您因为他是秦所置的官吏,把他像前面您所攻下的十城长官那样诛杀了。然而,现在城里的少年也想刺杀范阳令,然后据城以抵抗您(这里却与对范阳令的说法不同,正是纵横家的变通之处)。那么,您何不给我一封侯印,命我去拜范阳令为侯,范阳令就献城归降。这样少年也不敢再杀他了(因为有您给他撑腰,他是您的属官了)。然后您命范阳令乘坐朱轮华轴之车,驱驰于燕赵各城外。燕、赵各城见了,就都会说,这是范阳县令,先降了啊,于是必然都乐于降了。燕、赵各城可以不战而降,这就是我说的千里之地可传檄而定也。”

  蒯通用的正是纵横家的“势力互相牵制”的惯用思路,如果把武臣军视为一个强国,少年视为次一强国,范阳令是一国,这就是多国间的制衡的思路。纵横家就是利用多种势力间的相互作用关系,谋求自己的目标达成。

  武臣本来以豪杰的数万兵和自己的三千军,攻下了十个城,有了乘胜之威,这时候对于余下的城池,就有了可以乘威而逼降之的砝码,而不要再采取硬攻和攻占后就杀其长官的做法。张耳、陈余提不出这样的想法,可见他们可能也不善于打仗。

  武臣、张耳、陈余等人都觉得这个办法好。于是叫蒯通拿着侯印,回去找眼泪汪汪的范阳令去了。范阳令内有少年和慈父孝子们的逼迫,外有大兵压境,向前一步可得封侯富贵,向后一步刀子进肚,那也没有犹豫了,出城投降。

  于是,武臣封这个范阳县令为侯。这就是陈胜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没有贵家族基因和种的范阳县令,也当了侯了。

  随后,赵地很多其他城池的第一把手,看见范阳令已经封了侯了,乘着红轮子的富丽堂皇的车子,在各城池边上来回溜达,一想,哦,原来投降可以不死啊,于是不战而降者有三十余城。原赵国属地大部归了武臣。

  陈胜派出的周文、吴广、周市等部将,在其他各个方向是怎么略地的,史书中没有讲,史书上只讲了武臣在赵国略地的过程,但这可以作为陈胜各部将在各原战国六国地区发展的典型例子。显然,当地的豪杰豪强和城内的反秦民众(如“父老”“少年”),都起了极大的作用。

  豪杰、豪强地主,在赵国这里,显然是这运动的核心推动者和领导者。

赵国独立

  武臣在张耳、陈余的帮助下,已经基本占据了原赵国地区,这时候,才是八月。

  此时,张耳、陈余看到,当时陈王胜(这是时人对陈胜的尊称)派到各地略地的诸将,高高兴兴回来报功的时候,往往得到的是“人事主任”和“考核专员”朱房、胡武先生的谗言,特别后者的官名很气人,叫“司过”。最后,被硬塞了几个大过的有功之将多数竟被杀了。于是,张耳、陈余就劝武臣说:“陈王在蕲县起事,到了陈城就称王了,不是必须立六国之后。将军您如今以三千人攻下赵国数十城,独处在河北,不称王无以控制此地啊。而且陈王听信谗言,您跑去向他请示这事,保不齐就被他杀了。或者不如您就立陈王的兄弟(陈胜也是有兄弟的)为赵王,否则,就立个赵国王族之后为王。总之时不我待!”

  张耳、陈余的意思是,赵国地盘很大,您已经得了它这么多郡县,那么这几个郡数十个县之上,应该再有一个统治者,进行统一管理,这就需要设一个王了。也就是从前的赵国之赵王,这样才能控制赵国。

  武臣想了想,干脆立自己为赵王了。

  武臣自立为王后,以张耳为丞相,陈余为大将军。所谓“王侯将相”,王的下面可以自置将相。随后武臣派人去陈城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陈王胜。

  陈胜气得哇哇暴叫,当场下令去捉拿武臣在陈城里的家属,要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就要兴兵北上击赵。

  上柱国蔡赐忙说:“现在重点敌人是秦人,秦人未灭我们就以赵为敌,那就是又生了一秦啊。不如顺势就祝贺他,然后派他急引兵西向击秦。”

  陈胜听了蔡赐的劝谏之后,觉得有理,于是按蔡赐的意见,把武臣、张耳、陈余的家属从陈城里捞来,软禁在自己的宫中,又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以此讨好张耳。张敖则目前正在赵国带兵。

  随即,武臣按照张耳、陈余的建议,又派人北上略定燕地。武臣派出部将韩广,此人是从前秦国上谷郡的卒史,这是郡守下面的属吏,级别比较高,秩是一百石,北上燕地(河北省北部含今北京市地区)。

  韩广很厉害,在燕国短短一个月内这么一活动,到了下个月九月,于是又飞起了一个池中之物,韩广被燕国的“贵人豪杰”奉为了燕王。

  韩广自做了燕王,武臣也气得哇哇暴叫。但是这能怪谁呢?你自立为王,别人也会效尤。

  不管怎么样,河北大地,从前燕国、赵国两个国,都复立了,都有了王。只是暂时都不是旧王族的后人,而是布衣或官吏做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