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逍遥最后是被强制下线的, 毕竟知道得太多的人也容易走得太早，而且向来都不会走得太好看。
果不其然，夏云扬就放话道：“待会随便找个地儿, 把他给埋了吧。”
陈逍遥还敬礼道：“没问题夏队！”
众人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夏队说话呢，严肃点！”陈逍遥想到一出是一出，指着桌上的澳洲大龙虾残壳说：“我跟你说啊, 顾小哥, 你这身肌肉我眼馋好久了, 你今天不跟我扳一回手劲，把你的肌肉传授给我，就是看不起我陈逍遥！知道吗？”
众人乐道：“得，顾小哥变成盘中餐了。”
顾骁远漠然地喝了口茅台酒，“哦。”
“抛开其他的不说, 我倒是也想跟顾小哥扳一回手劲。”秦淮似乎有些醉了, 朝顾骁远抬起手, “你觉得怎么样？”
顾骁远当即放下酒杯, “可以。”
“扳手劲！”“扳手劲！”
于是在一群人的起哄下, 顾骁远和秦淮转移到旁边闲置的麻将桌上, 开始了扳手劲比赛。
俞宝儿挣扎着走过来，摇摇晃晃的, “我来……嗝！我来当裁判！我来当裁判！”
她凑到麻将桌旁，看了好久，才看清楚两人交叠重影的手在哪里, 然后握住顶端, “我数三声啊, 就……就开始。三、二、一！”
“咚！”
围观的人连呐喊助威的机会都没有，顾骁远就完胜了秦淮。
秦淮愣了下, 大概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快，摊手道：“我输了。”
顾骁远微扬头颅，自然而然地摆出胜利者的优越姿态。
“这么快？！”高晓清瞪大了醉得通红的眼睛，“真的假的？我也来试试！”
然后在俞宝儿的三声后，又是“咚！”的一下。
“哈，你们都不行！”陈逍遥也搬了个小凳子坐过来，在所有人以为他要上场的时候，他却准确无误地指向处理公务的夏云扬，“夏队快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秦淮踹他一脚，“你小子倒是自己上啊，老夏也是你能指挥的？”
陈逍遥嘴巴一撇就要大哭，“夏队……”
“好好好，我来，我来。”夏云扬拿他没办法，放下手机坐过去，“我跟谁扳？”
“跟这个大块头。”陈逍遥指着顾骁远说，“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臭小子，居然敢挑衅我们刑侦大队。绝对不能放过他！”
夏云扬笑了，“你刚才还让他传授你肌肉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认识他了？”
陈逍遥不仅不认识顾骁远了，也不认识夏云扬了，“你这个小美人儿话怎么这么多！让你上就上，是不是不行？不行也得上，大块头又怎么了，别怯场啊！”
秦淮一巴掌打他脑袋上，“没大没小的。”
夏云扬啼笑皆非，“好好好，我不怯场。”
他握上顾骁远的手，那硌人的老茧触感清晰，让他能够稍微通过这些痕迹，窥见顾骁远曾经为此付出的艰辛与努力。
顾骁远的心里微动。
他是第一次这么握住夏云扬的手，软软的，小小的，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挤出水来。
陈逍遥也发现了两人的体型差，把他们俩的手掰开了，又换个姿势合上，再掰开，再合上，顾骁远的掌心始终都能连同夏云扬的手腕一并给包裹住，只留下粉嫩的指尖在麦色的虎口处挣扎，顿时狂笑不已，“手都看不见了哈哈哈哈哈……这还怎么扳啊？小美人儿要不弃权吧，你根本就赢不了啊哈哈哈……”
夏云扬顺坡就下，动了动手，“那我弃……”
“你不会输。”顾骁远握紧了他的手，面色微醺，连话都多了起来，神色坚定而又认真，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会输。”
夏云扬怔了怔，眼里星光微动，而后低头笑了，回握住顾骁远的手，“好吧，那我就试一试。”
陈逍遥瞬间情绪激昂地道：“来来来！先由我们的小美人儿说句话！大家鼓掌！”
一堆醉汉“啪啪啪啪”的十分配合。
夏云扬桃花眼微垂，颇有种我见犹怜的易碎美感，“小顾啊。”
顾骁远呼吸一滞，料想古时候的美人计，大抵不过如此了。
夏云扬温声道：“让让我，嗯？”
顾骁远咽了口口水，“……好。”
“大块头不需要说话时间！”陈逍遥直接把顾骁远给安排明白了，“准备好了啊，一、二、三！”
“咚。”
一声轻响，跟前两次一样，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加油打气的时候，就已经分出了输赢。
只不过这一次，是顾骁远输了。
夏云扬笑了，“谢谢小顾手下留情。”
顾骁远舔了下唇，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
只有他们俩知道，连握姿都没有改变，指尖完全活动不了的夏云扬根本没有使力的机会，到底倒向哪一边全凭顾骁远的心意。
“瞧瞧，这才叫战术！只要示弱，就能赢了！”陈逍遥特别兴奋，一屁股坐在夏云扬坐过的位置，跟顾骁远扳手劲，眉眼耷拉，可怜兮兮地说：“顾——”
“咚！”
他才开口，就被顾骁远给秒杀了。
辣眼睛。
扳手劲完败众前辈后，就没人敢再找顾骁远了。
顾骁远坐在雅间的窗边，看着楼下打电话的夏云扬。
昏黄的路灯照着夏云扬笔直颀长的身材，为他淡雅的气质镀上一层暖暖的柔光，把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是一部老旧默片，路边行人皆是过客，唯有主角熠熠生辉。
即使是在休息期间，他也总是有忙不完的公务。
“你喜欢老夏吧。”
顾骁远一怔，回头瞪着说话的人。
秦淮嘴里叼着根烟走过来，“不用这么警惕，我没有别的恶意。”
顾骁远显然不信。
秦淮对于他的防备视若无睹，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倚着椅背坐稳，也看着路灯下的那个人影，微醺的眼里是说不出的缱绻，“老夏是挺好的，温柔，俊美，理性，诱人……你会喜欢他，也在情理之中。”
顾骁远没接茬。
“你的直觉，在某些方面……啧，真的准得令人叹为观止。”秦淮疲倦地趴在窗边，香烟随着说话的频率而颤动，“所以作为过来人，我想我应该送你一句忠告。”
顾骁远眼里的敌意更重了。
秦淮像是没有察觉，依旧自顾自地道：“喜欢他可以，但我劝你不要说出口。”
顾骁远蹙眉，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不是只对你一个人温柔，你以为的专属，只是你以为而已。”秦淮轻嘲一声，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别的，“你是个聪明人，拖延至今也不敢表明心意的真实缘由，相信不用我多举例，你也早就有所察觉。”
顾骁远似乎想要反驳，却不自禁地绷紧了下颌线。
秦淮没有再出声，吐了口烟雾，朦胧了现实。
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也像顾骁远一样，中了夏云扬的毒，沉溺不已，想要个答案，却又怯于开口。
不过他比顾骁远勇敢，他选择了迂回试探。
那也是个夏日，因为经手了一桩同性恋的案子，夏云扬的态度让他看到了希望，所以他状似闲聊一般，对夏云扬道：“你不排斥同性恋？”
夏云扬的态度很是自然，笑道：“个人恋爱自由，我哪有什么权利去排斥啊？”
秦淮顺势问道：“如果有男人向你告白呢？”
夏云扬没有犹豫，“婉拒吧。”
秦淮还抱着一丝侥幸，“无论他是谁？”
“嗯。”夏云扬的笑容依旧温柔，出口却很残忍，“无论他是谁。”
秦淮听到幻想破灭的声音，却还要将这个自己提起的话题延续下去，“……为什么？”
夏云扬说：“做我们这一行的，随时都有可能丢命，我不想耽误任何人的人生。”
秦淮很快说道：“如果他不介意被你耽误呢？”
夏云扬看着他，温和而又坚定地笑道：“我介意。”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秦淮以为自己早已释怀，却没想到那些记忆恍如昨日，还能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来。
“这可不行啊……”
秦淮自言自语，把烟掐灭了，任由微风带走烟灰，连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一起，在夜空中飘散。
“小陈！”他起身喊道，“快来，我给你看两张新出炉的尸检报告！”
陈逍遥大吼：“滚！！！”
见秦淮大步走来，他再也顾不上私仇，“文添救命啊！！！”
黄文添：“……”
妥妥的工具人实锤了。
自己家的竹马，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夏云扬打完电话上来，扳手劲的局已经变成了酒局，还是带着真心话的酒局，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的，剩下的人还在强撑，脸色也早就泛起了醉意。
夏云扬按下顾骁远的手，“乖，别喝了。”
顾骁远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没醉。”
夏云扬看他耳朵都红了，“你知道喝醉的人通常都不会说自己醉了吗？”
顾骁远闷不吭声。
“夏……夏队先让让。”高晓清意识不清地摆了摆手，“顾小哥输了，他还……还没说，他的理想型是什么。”
顾骁远看向夏云扬，目光朦胧，如痴如醉，“我的理想型……”
夏云扬微顿，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低声道：“小顾。”
顾骁远微顿，清醒了一些，只是垂眸也掩不住有些受伤的目光，“我的理想型……他的皮肤很白，腰很细，蝴蝶骨很漂亮……他好像有很多的秘密，又好像什么秘密都没有，理智到几乎没有感性的时候，也或许是不想在我面前表露出感性的一面，因为他比我聪明，也比我大，我在他的眼里，只是个小孩。”
“比你大？”众人昏昏沉沉之间，又笑起来，“哪儿大啊？哈哈哈……”“话说我好像在哪看过，如果一个人的理想型过于具体，就证明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哇哦！顾小哥喜欢谁啊？是不是我们市局的？”“是不是是不是？”“来来来，再来猜拳，输了喝酒真心话，把喜欢的人给哥哥们说明白咯！”
“别闹了。”夏云扬拿走顾骁远手里的酒杯，“再喝下去，我就没办法把你带回去了。”
顾骁远还看着夏云扬，“队长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秦淮一愣，没想到他在听了那些话后，居然还能这么勇。
夏云扬也没想到顾骁远会问他这个问题，如实回道：“我没有理想型。”
这句话如果换个人来说，都会被人嘲笑太假，偏偏说这句话的人是夏云扬，看起来总是无欲无求的人，如果他有理想型，那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夏云扬说：“可以回家了吗？”
顾骁远“嗖”地站了起来，“回家。”
然后下一秒，他就因为步伐不稳，挂在了夏云扬的身上。
夏云扬被他的体重压得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朝着唯一清醒的黄文添道：“我包了一辆大巴士，马上就到，待会就辛苦你把他们送回市局了，明早也会有人把醒酒汤送进市局。”
黄文添被陈逍遥吐了满身也顾不上清理，一边给陈逍遥顺着后背，一边回应道：“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夏云扬道：“那我就先带小顾回去了。”
秦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不作声地又喝了杯酒。
顾骁远像是一个巨婴，认准了夏云扬这个妈妈，抱着他就不撒手了，夏云扬没法开车，不得不叫了代价过来，被顾骁远抱着坐在后座里，一路直抵云水小区。
顾骁远就跟不要钱的挂件似的，始终缠着夏云扬，以致于夏云扬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从他的掌心里挤出一只手指头，解开了家里的门锁。
可谓是费时又费力。
夏云扬艰难地关上房门，“小顾，到家了。”
顾骁远哼唧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夏云扬又叫了他两声，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倒在床上，然后自己再下床离开，却没想到会挣不脱顾骁远，“小顾，松手了。”
“别走……”顾骁远弓着背，减少了二人之间的身高差，蹭了蹭夏云扬的颈间。
夏云扬感觉到后颈一湿，僵了下，“……小顾？”
顾骁远含着他的耳垂，喘息炽热，“队长，你好香啊。”
夏云扬想要躲开，“你喝醉——”
他的话没说话，就惊呼一声。
顾骁远猛地将他翻过来，压在他的身上，“我没醉。”
夏云扬忍不住挣扎，“太重了……小顾，你先放开我。”
顾骁远将他的双手按在耳侧，不仅没放，反而往下凑近他，压得更紧了，看着他的双眼里满是藏都藏不住的爱意，煎熬又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出口，“队长，我……”
夏云扬微顿，偏头打断道：“你喝醉了，小顾。”
这样被避开并不是第一次了，顾骁远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也没有勇气去问，熟悉到近乎麻木。
秦淮在玉宝楼里说的那些话，一直徘徊在顾骁远的耳边。
他早就知道了，夏云扬对谁都这么好，摸头、拍肩、温声细语，他并不是特例，也不是唯一。
他也知道，就算他把心思藏得再好，在擅长揣摩人心的夏云扬面前也没有用。
夏云扬不可能会不知道，每当他看着夏云扬走神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原本以为，夏云扬不让他戳破这层关系，是因为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只有夏云扬才能看见的界限，时间到了，就能水到成渠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夏云扬是因为不想打破现状，所以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或许是他想到了，只是一直都不愿意面对。
在夏云扬的眼里，他跟秦淮真的没有任何区别吗？
他不甘，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性。
顾骁远像是想要印证什么，放开了夏云扬的右手，轻轻揉着他红嫩的唇瓣，用了些力道，像是要将那两片肉揉出血色来。
夏云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说话，顾骁远的手指就顺势按在了他的软舌上，带着残留的酒香。
顾骁远朝着夏云扬微微低头，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拉近、拉进，再拉进……
只剩不到一寸的距离时，夏云扬开口了，“小顾。”
顾骁远一顿。
夏云扬轻声道：“我说过，初吻要留给你喜欢的人啊。”
这句话就像是最致命的毒药，吞噬着顾骁远的所有冲动。
如果吻了，是不是就证明，我喜欢你？如果吻了，是不是就会像秦淮一样，被你推开？
顾骁远不敢去赌那个“如果”，他挫败般地错开了夏云扬的唇，埋进了他的颈间。
可他扑在夏云扬脖子上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靠近夏云扬的力道也越发控制不住，总是想要更多地触碰他一点、再触碰他一点。
夏云扬又是一声闷哼，“小顾啊，你再这么压着我，我估计过会儿就得凉了。”
顾骁远倏地抬头瞪他，“我说过，让你别再说这种话。”
夏云扬还没开口，顾骁远就朝着那片白嫩张开了嘴，夏云扬来不及阻止，颈间便是一痛。
又被咬了。
夏云扬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压我的，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顾骁远确实不讲道理，他舔了舔留下的咬痕，蹭着、吻着、抱紧着，没再将身上的重量压在夏云扬身上，只是逐渐出现失控的迹象。
夏云扬拍拍他的肩膀，“不可以哦，小顾，你再这样——呃！”
他话没说完，顾骁远又咬了一个牙印，还把他的右手也按在了耳旁。
夏云扬下意识偏头，却给顾骁远提供了更多的入侵空间，察觉颈间湿成了一片，他无奈极了，“小顾啊，你别这样。”
顾骁远却像是发了狠似的，把这段时间被撩拨的念想都狠狠印在了几个吻痕上，才抬起深沉的眼，欲盖弥彰地哑声道：“这是对你乱说话的惩罚。”
夏云扬轻叹口气，“那你惩罚完了，可以放开我了吗？”
顾骁远又把头埋了回去，用啃咬示意他并没有惩罚完，而且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轻易解开了夏云扬的两颗领扣。
“不可以，小顾。”夏云扬挣了挣，桎梏却纹丝不动，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小顾，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顾骁远亲吻的动作定了定，确实听话，又转向了往上蔓延。
“不行。”夏云扬轻喘道，“那里会留下痕迹的，衣领遮不住……”
他没说完，顾骁远就再次往下。
那意思很明显，是要夏云扬二选一。
夏云扬都被气笑了，“你其实没有喝醉吧？”
顾骁远却说：“我喝醉了。”
夏云扬说：“喝醉的人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
顾骁远也说：“那喝醉的人可以亲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下的地方正是夏云扬被他揉红的唇。
夏云扬一怔。
虽然之前他就有所察觉了，但没有想到喝醉的顾骁远远比清醒的时候更加主动而又危险，不免有些紧张，不敢跟顾骁远对上视线，颈部线条绷起，上面错落着顾骁远留下的痕迹。
毕竟他们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了，如果顾骁远真的想要他，根本不需要他同意，同理，顾骁远失控的代价也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没过多久，夏云扬就再次妥协了：“……往上吧。惩罚够了就睡觉，听话，不许再碰其他地方。”
顾骁远看了他一会儿，就把脸埋下去了，像是得到了主人应允的狗狗，在自己的领土上迈开了脚丫子撒欢。
夏云扬轻咬下唇，才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以免再勾得这只趁醉发狂的大狗狗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