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亲卿被易蘅压在了身-下。

  虽然这个姿势并非故意,两人只是为了拿那张字条,肢体不知不觉间碰撞成这样的结果。

  可这样的姿势终归是暧昧的。尤其是目前两人的关系本就模糊,靠得这么近,对他们来说,很是致命。

  这种致命在于,再靠近一步,就是越界。

  再后退一步,又像是前功尽弃。

  宋亲卿盯着易蘅的眼睛,从那双殷紫色的眼眸中,他看到了一个屏息紧张的自己。

  他把头靠在身-下的瓦面上,脖子梗得僵直。

  如今他处于被动的位置,如果主动仰起头,一定是他意愿所致。

  但易蘅的位置在上,如果想低下头来,可以有很多借口。

  比如手臂脱力,比如地心引力。

  易蘅会找借口吗?易蘅会靠近过来吗?

  易蘅,会怎么做呢?

  宋亲卿呆呆地盯着人看,视线不自觉地就从其眼睫、鼻梁,滑落到那线条漂亮的嘴唇上。

  易蘅的唇色不深,看起来就和本人的气质一样,淡漠、疏离。

  也许是俯撑的姿势,这人的嘴唇微微充了血,有了几分诱人的红润。

  宋亲卿越看,越忘记了呼吸。

  一时的心猿意马,让他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

  他眼看易蘅上身一倾,倏忽靠近一寸。

  他惊得倒抽一口气。

  易蘅的眼眸似有若无瞥一眼身-下人的嘴唇,但目光闪动极快,几乎只是一滑而过。

  随后,男人俯下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少年的鼻侧。

  这人,这人是不是要……

  宋亲卿紧张得闭上了眼,等待审判一般,等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随后,他听见男人轻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微微沙哑,“你在期待什么?”

  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宋亲卿睁开眼睛,咬紧下唇,含糊其辞,“我哪有期待?”

  “我只是拿东西而已,你闭什么眼睛?”易蘅眼里带着坏笑的意味。

  宋亲卿不满起来,不满于易蘅的戏耍,也不满于自己刚才的期待,垂眸为自己开脱,“我想闭眼睛了,我就这么做了。怎么了?”

  “那我如果想亲你,我是不是也可以直接这么做?”

  “什么?”

  宋亲卿刚惊讶地抬起眼皮,就看见易蘅低下头来,迅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区别于这人外表刚硬暴戾的样子,易蘅的嘴唇,居然很软很软。

  虽然只是很迅速的一碰,但留在宋亲卿嘴唇上的温柔触感,却久久无法散去。

  宋亲卿感觉自己的嘴唇上过了电似的,麻得半天都找不回知觉,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会头疼吗?”

  “你还有心思担心这个?”易蘅眸色渐深,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中,翻滚着肆无忌惮的爱意。

  说完这句话,男人就再次垂首,用力地吻住了他。

  那是一个很深的吻。

  那是他们的初吻。

  宋亲卿感觉自己像是乘着一叶漂浮的小舟,只有双臂攀上男人的脊背,才能找回一些平衡。

  他感受得到对方急促的索取,同时又因为脑钉的作用而不耐地喘息着。

  直到剧痛将易蘅从少年唇上撕开,他们才暂时分离。

  易蘅坐起,捂着头适应几日未曾出现的头痛,但嘴角一个笑却甘心首疾。

  见对方脑钉又发作,宋亲卿微喘着坐起,正要关心对方的情况。

  他却先注意到了手中的字条。

  易蘅的手分明碰到它很多次了……

  但它现在还是在宋亲卿的手里。

  回忆起刚才那个绵甜的吻,宋亲卿脸又红又烫——

  还说是为了拿东西呢……

  压根就不是这个目的!

  ……

  岁月静好,对爱神来说,是大有希望的祝愿。

  可对死神来说,却像是痴心妄想的虚梦。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就像宋亲卿作为爱神时给恋人们助兴的氛围,总是让人沉溺其中,忘却周围的事,忽略时间的流逝。

  可正如易蘅所说的,静水流深。

  冥界痛失一名灰判官,冥王定不可能就这么尚罢甘休。

  比预料的日子还要早地,冥王提前出关了。

  此次出关,这为掌控着世间死亡法则的至高权威,就给宋亲卿所在的城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天灾——

  你可曾见识过,夏日寒冬?

  分明是北半球的夏天,分明是逐渐炎热的季节……

  但一场雨过后,整座城市突然陷入了极致的冰冷之中,仿佛北极圈常年的冬夜。

  也偏偏只有这座城市陷入了气候异常。

  这骤然的温差,让城市居民防不甚防,许多免疫力差的就这么患上了感冒。

  若不是生神园的一线神明紧急介入,大概又会有某种新型流感蔓延开来。

  虽然还没有收到冥王的消息,但宋亲卿很确定,这是冥王的施压与警告。

  “那老头多半是在逼我回去。”易蘅说,“确实,我把他三大职能部门搞瘫了一个,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怎么能说是你的责任?”宋亲卿不接受,“你明明是为了我和师兄,才这么冒险的!”

  “你说错了,不是为了你和师兄,只是为了你。”易蘅一笑,宠溺地摸过少年神明的侧脸,“再说了,从那老头的视角来看,就是这样的。否则他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段逼我回去?”

  “你现在回去,是不是会……”宋亲卿不敢说下去。

  “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事的。”易蘅安慰他,“要知道那老头还需要我接他的任呢,否则他大动干戈筹谋这些年,岂不是白费?”

  “易蘅……”

  易蘅忍着头颅的微痛,在宋亲卿额头印下一个吻,“虽然我不在乎这满城的人命,但我知道,你在乎。我只在乎你的在乎。所以,为了你,我愿意。”

  宋亲卿没有回应,干脆抬手用力回抱住身前的人。

  依依惜别之后,易蘅还是迅速抽身,消失在了人界。

  几乎是同时地,这满城的低温气候烟消云散,好像是全城的人一起做了一场末日的噩梦。

  易蘅一定是回到了冥界。

  正因为其回到冥界,冥王才会放过这一城的棋子。

  知道易蘅落在冥王手中,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宋亲卿调整心态,努力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却在此时,闭门不出好几天的师兄房中,传出喧闹的动静。

  宋亲卿听到动静越来越大,敲门也无人应答,干脆直接用法力卸了门锁开了门。

  只见屋内,疲惫又虚弱的师兄跪坐在地,而师兄面前,站着自己熟悉的、鹤发松姿的老人。

  是他们的师父,岳劳。

  岳劳作为上神,几乎没有出现在人界的必要。

  可当前时机巧合,宋亲卿难免不想到,师父是收到了冥王的通知,前来捉拿两位逆徒的。

  果不其然,岳劳检查过姬歌的体脉,反觉其已是凡体,强行带回神界只会把这具纸塑一般的身体撕破。

  岳劳作罢,却抬手就将这间屋子设了阵法,将姬歌困在了屋中。

  “宋亲卿!”岳劳转向小徒弟,沉声道,“跟我回去!”

  “师父,我……”

  “我不听任何借口!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岳劳怒道,“泰山府君若想找你麻烦,你十条小命都不够其折腾的!”

  正如易蘅被冥王召回,将会很难自由。

  宋亲卿知道,自己此时被师父带回去,只怕也是会落得个被禁足的下场。

  可岳劳的神阶比他高,灵力更是深厚,宋亲卿几乎挣扎不过几个回合。

  很快落入下风,宋亲卿就这么被师父强行扭送回了爱神林。

  ……

  比禁足更加严重,师父这次给他的惩罚,是「囚-禁」。

  宋亲卿被蒙着眼带进某间小屋,独自留在了里面。

  摘下眼罩后,宋亲卿才发现,这是一间黑屋子。

  且因为来时被蒙了眼,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宋亲卿被禁闭了约有七日。

  这七日,只有个别侍神来给他送三餐。这期间,无人与他对话,师父也不曾露面过。

  大概这就算师父给他的小小惩戒。

  七日后,岳劳重新出现在宋亲卿眼前。

  “我确实没想到,我那素日乖巧的两个徒弟,闯起祸来,一个敢丢了神格,一个敢冒犯冥界!”岳劳怒意未消,脸上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但宋亲卿平心定气,只反问:“师父,您为何收我二人为徒?”

  “什么?”

  “收我为徒的缘由我尚且不知,但师兄,是不是因为你受了冥王的命令,才收他为徒的?”

  “呃……”岳劳咬紧牙关,忍耐着怒气,“你这是在怀疑我么宋亲卿?”

  “是的。”宋亲卿不隐不瞒,“徒儿不孝,怀疑您的立场是否偏向冥王?”

  “呃……”岳劳怒极反笑,“那冥界少主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不是他教我的!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我当初就该更坚决些,彻底断了你和他联系的可能!是我太信任你的定力,反倒给他将你洗脑的机会。”

  “易蘅他不曾试图改变我什么!倒是师父,您一直……”

  “我一直什么?!”

  宋亲卿念及旧情,也怕气坏了师父,还是没狠心说出伤人的话。

  这次的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

  后续的日子,师父还是会时常来探望宋亲卿。

  宋亲卿也还是会问当初其收姬歌为徒的动机,以判断师父的立场。

  岳劳也会不厌其烦,次次在宋亲卿面前说起冥界少主的不是,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劝宋亲卿洗心涤虑。

  师门内从没有闹过大的矛盾,可一闹起来,就是这师徒俩谁也无法调解的程度。

  岳劳只会更厌弃冥界少主,而宋亲卿也只会更想念易蘅。

  因为被关了禁闭,无事可做,宋亲卿闲来的时候,只能思念易蘅。

  他总是情难自禁地想着:易蘅此时会在做什么?易蘅此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易蘅会不会想起他?想起他的时候会不会心动,会不会又因此而头痛?

  易蘅会不会,又被冥王欺负了?

  作为爱神,他见惯了人界爱侣之间的分分合合。

  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才体验到,害了相思,原来这么苦涩。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折磨。

  像是在把宋亲卿放在温油上慢慢地煎。

  宋亲卿被关在黑屋里,被暂封了法力,逐渐就忘记了时间。

  直到一天,给他送餐的侍神主动搭话,声音听起来略有些耳熟。

  宋亲卿抬眼看去,见一名女侍神披着兜帽白袍,不仅看起来可疑,身上的气息也有被遮掩过的痕迹。

  显然是别有目的之人,伪装成侍神混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宋亲卿直接开口问。

  “不愧是小银雀,这么快就发现了!”

  说话的女声飒爽轻灵,宋亲卿看过去,见那侍神摘下遮挡的兜帽,露出真容——

  来人竟是,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