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的身上烫得如要炸开一般,折礼抱起他入了瀑布,以水灵珠铺开寒冰诀,又以木灵珠吸纳灵力灌洗非道的灵台,试图抑制萤蛊。
可他仍能感受到萤蛊对非道身体急速的蚕食。
同样的痛苦也从他的四肢百骸传来。
崖下的异变很快引来了晚香。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外来者,低头问折礼:“出什么事了?”
“我师傅身上的萤蛊发作了。”
晚香的神识铺了出去:“难道有人在附近催动萤母?”
折礼瞥了晚香一眼:“萤母……已经死了……”
晚香神色变了变,看向非道,良久,才沉声说道:“母虫既死,幼虫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即便没有催动,它们也随时可能会陷入狂暴……”
折礼的心沉了下去。
“虽然我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我意有所图,但为何不早些带他去九霄呢?”晚香问。
是了,如今只有去往九霄,才能救回师傅!
折礼下定了决心,将非道紧紧抱在怀中:“你说的对,之前,是我迟疑了。”
于寒潭中控制住非道身上的萤蛊,再将木灵珠置入灵根,非道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崖下恍如冬至,冻醒了云牙,他乏力地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倒置的天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晚香回了阁楼,云牙才昏沉地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池边,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折礼的表情,也知道事情严重,只敢在池边默默地蜷缩着身子守着。
到近黄昏时,非道的情况稳定下来,折礼才松了口气,看到池边的云牙。
他柔声安抚:“云牙,这里冷,快回崖上去吧。”
云牙看向他怀里的非道。
折礼垂眸,看着非道安静的睡颜,抬眸温声安慰:“没事,回去吧。”
云牙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上到崖上,云牙才觉得身上暖了过来。
没有感知到晚香的气息。
屋顶不知名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极迅速地飞走了。
云牙搁下怀里的半坛酒,望着屋顶出神。
娇嫩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正是晚香:“怎么在这发呆?”
云牙努着鼻子嗅了嗅,那令人沉醉的花香之中,有一缕陌生的味道。
他抬眸看晚香,良久,轻声问:“我酿了酒,你要喝吗?”
晚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
欲开九霄,就得先找到九霄之界门。
折礼来到烟云峡旁的山峰峰顶,寒风猎猎,他立于崖前举目四望,山水皆收于眼底。他伸手,碧血华莲现于手心,光华流转。峰顶如升起又一轮太阳般耀眼。
站在那光晕之中,折礼眼见着五色的莲花逐渐蜕变,玉质的碎片剥落,鲜艳欲滴的血红色映入眼帘,金色的花蕊慵懒地外伸,一朵镀着金光的血色之花浮在折礼面前。
伴随着光芒逐渐散去,折礼将它取下,一丝薄雾般的红晕,自华莲周围荡开,朝西北方向飘去。
在那边?
折礼朝那绵延的虚空之地看去,露出了些许的疑惑,没错,那边,正是虚空之墓。
难道,这才是青霖要将陵寝修建于虚空之墓的原因吗?
身后传来晚香的气息。
“不知我可有幸同往?”她立于崖边,随风吹乱发丝,轻笑。
折礼笑了笑:“可我没钱雇你。”
“我也没说要钱。”晚香回以一笑,“何时出发?”
“等他醒。”
入夜,非道醒了过来,折礼同他商议前往九霄,既然已由不得他们选择,那也只能做好准备前去了。
非道没有反对,但却忧心忡忡。
是夜,晚香随二人出发。
云牙夜半醒时,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出神,片刻之后,赤足下了床,他来到书房,借着月色,看到那整齐的书房摆满了各种书,唯有那本书,翻转着陈在桌案上。
云牙走到桌边,翻开了那本书,那一页赫然是用九霄的字写着的酿酒方子。
他环顾四周,以前没觉得不对,可现在,却觉得处处不对。
这里,倒仿佛只有这本书一般。
他抬手,捏了个法诀,闭眼,食指于额心轻点,再睁眼时,空荡荡的书房中,哪还有那些书的踪迹。
“这方子不错,酿出的酒想必会好喝。”
“若是酿好,还能送给他们品尝。”
“血萤草是什么……唔……我想想,我给你找。”
外头月色皎洁,原本并不寒冷的夜里,似有一股凉意从头泼到脚,云牙奔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紧追着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
折礼带着非道在前,晚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直越过极寒之地,跟着碧血华莲的指引,三人来到界桥之外。
摩挲着界碑上熟悉的字体,折礼才从晚香脸上看到一些不加掩饰的情绪,愁绪、怀念、悲哀,复杂的情绪沉淀下去,她目光幽深地看向界桥的另一端。
碧血华莲的微光像是被那块界碑所吸收一般,折礼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块石碑,靠近了些,将碧血华莲置入石碑前。
漂浮的血色之莲照亮了青黑色的界碑,冰冷之中,涌现出一股不同于人界的时空动荡。
天空中五彩斑斓的极光像破碎的画,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都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随着天地的震动,眼前半人高的界碑陡然拔地而起,晃得人几乎站不稳。
界桥也好,极光也罢,仿佛一切都消失了,静默而黑暗的天地之中,只有那座高大的石门,散发出荧荧暗紫色的光芒,无边无界地延伸而去。
石门上雕刻着花草树木、鸟兽妖精,三族的图腾跃然其上,九霄的住民围住空地,仰视着半空中升起的莲座,莲座上空空荡荡。
碧血华莲升空,落于莲座,伴随着剧烈的晃动与轰鸣声,一缕光自似破门而出。
“小心。”非道虚弱地提醒折礼。
“嗯。”折礼点头,扶着非道,跟随晚香朝那已打开的九霄界门而去。
晚香像踏上归途的旅人,没有丝毫迟疑,便奔着那亮光而去,消失在门外。
折礼搀扶着非道,走到门前,折礼牢牢将非道护在怀中,认真嘱咐:“师傅,跟紧我,小心晚香。”
非道抬眸,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揽住他的腰:“嗯。”
二人紧跟着进入了九霄。
枫叶林故居的画上,流瀑自九天垂下,高山耸立云间,日头如一巨大金轮,阳光洒在同样高大古怪的建筑之上,建筑围绕一处圆形空地,旁边围满了人,那些人,生的也怪异,有高大如城墙者,有身带羽翼者,也有动物立于四周。
沁月谷晚香的书房中,那副画同样有巍峨的建筑,各类奇怪的人。
在折礼心中留下这些印象的九霄,此时正清晰地在折礼的眼前。
那些曾高耸入云般巍峨的建筑,如今早已变作一片废墟,横七竖八的粗状石柱,横亘眼前,石柱的宽度,比人还高。
晚香已利落地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废墟石堆之上,遥望远方。
天空中挂着一轮灰扑扑的太阳,又似月亮,四周阴冷得需要灵力抵御。
折礼半抱着非道,落到晚香身边,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望无际的废墟之上,似还飘荡着尘嚣,幽深的杂草掩映下,白骨累累,这里俨然已是一座死地。
晚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即便是数百年过去,她仍清晰地记得,每一处的建筑原本的样子,他们像是还活着,活在自己的记忆中。
“怎么才能解我师傅的咒,晚香?”折礼凝望着眼前的废土,问道。他此时心中便只有这一件事。
晚香回过神来,看了折礼一眼,回避地垂眸,正要说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三人几乎是同时后撤,飞快地落入旁边的废墟。
“嘭!!”
刹那间,三人方才所站立处横亘着的石柱,已碎裂成两半,砸落在地上,掀起无数飞尘。
晚香眸光凌冽,皱起眉头,露出恐惧的神色:“走!”
折礼自然更是不敢怠慢,他隐约猜到这就是青霖在笔记中所言的怪物,连他都无法应对之物,该是何等恐惧。
三人一路疾行,飞了不知多久,才算逃过一劫。
非道却紧锁眉头,方才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识海的残魂似乎正在战栗,难道是因为它吗?
“方才那是什么?”确认离开了那东西的范围,折礼向晚香问道。
晚香打量眼前的阁楼:“三族镇压于金乌之地的巨魔,相传是九霄的创世神,被邪念污染而成。”
非道抬眸,看向西面,轻声说:“又来了。”
晚香同折礼有些意外,他们还没有感知到那巨魔,以非道现在的情况,感知力不可能比他们俩更敏锐才对。
二人还有些惊疑,便见西南面掠起一道紫光,正朝三人的方向而来。
非道皱起眉头,同折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来人并非巨魔。
晚香目光一凛,面色深沉地看着来人。
三人戒备地站在原处,那道紫光迅速落到面前的空地,那人笑着抬头看向三人,朝他们打招呼,清风霁月般温和有礼:“好久不见。”
身着掌门华服的俊美青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如既往,却叫折礼感到不寒而栗。
“何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