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折礼一面收拾着自己房间的东西,一面叹气。
上了楼,把东西搁在非道房里,折礼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楼上的客房住满了呢。
于是折礼搬上来同非道一起住,他原本的住处,腾给了陆合辄。唉!
“叹什么气,我不打呼不磨牙不踢被子不挤人,你不满意?”非道进来。
折礼心虚又尴尬地嘟囔道:“我……打呼磨牙踢被子挤人的是我……我这不是怕我自己吵到师傅吗?”
非道在桌边坐下,浑不在意地说:“我不介意。”
折礼愣了愣,摸着鼻子有些心虚,闻言只得乖乖将被褥放在床上铺好。索性这床还算大。
铺好之后,非道起身,到床边摸了摸,轻声问:“睡得惯吗?”
折礼倒了杯水,递给非道。
“你不是一贯喜软床?”
折礼笑了笑:“睡久了也就习惯了。”他又宽慰一笑,“人大概就这样,有人宠,才会明目张胆地娇纵。”
非道接过那杯水,捏了个诀,便见那床上的褥子,肉眼可见地厚实起来。
折礼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修为吗???折礼惊叹地看着。
“为何招了那人?”非道又问。
折礼回过神,瞧了一眼已拢在衣服里的安魂珠:“我这珠子丢的意外,回来得也意外,碰巧那湖怪死了,碰巧他能遇到那湖怪的尸体,碰巧他还不远千里来此,碰巧还遇着我在街头闲逛。”
折礼伸了个懒腰:“虽说无巧不成书,但,未免也太巧了。”他推开朝向楼下院子的窗,望着曾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露出狡黠的笑意。
非道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卯时。
圈里的鸡都还在睡觉的时辰,折礼飘飘然地立在床边,心想果真还是自己单纯了。
谁又能料到非道天不亮就抓他起来练功??
这还有天理吗?
“师傅,过几日便是年了,我们年后再练好吗?”折礼抱着床柱,闭着眼,虚弱地问。
非道已迅速穿戴整齐:“修行在朝朝暮暮,岂可惫懒?快些收拾。”
眼见撒娇无用,折礼叹了口气。
外头的天还灰蒙蒙的,但东方已有了镶嵌金边的深沉蓝色,今日想必会是个不错的晴日。
二人踏雪上山,来到昨日窥探落枬的那处山坡,山坡背面恰有一片稍矮的平地,隐藏在四面的树林之中。
也不知怎么就被非道寻到了这处宝地。
折礼扶眉。
“接着。”折礼回转身,接住从非道那处抛来的飞霜,随即他摘下腰间的凤箫。
那枚凤萧折礼其实老早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机会问:“师傅,这不是知意园书房里那柄箫吗?”
非道垂首,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随意转动那血玉箫,倒真似有几分当年的味道。
“我听闻师傅年少时,凭这枚箫便叫六派弟子望尘莫及,之后怎么封了呀?”折礼天真地问道。
“是么?”非道瞧着眼前的箫,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后来发现,剑比箫更锋利,就收起来了。”
折礼挑眉:“那怎么这趟出来又带上了呢?”
“用得上。”非道声音陡然沉了下去,眉目中的平和一扫而空,强大的气势陡然散开,四面瞬间架起结界。
折礼退了一步,还真是说来就来。
平平无奇的凤箫陡然迸发出强大的灵力,吹拂开非道的头发,随着那箫挨上唇边,明明是悦耳的音符,却比那锋利的剑气威力更甚。
这哪里比不上飞霜的锋利???!
“飞霜,师傅可是在小瞧你,我们可要联手将他打趴下!”折礼躲开试探的第一击,炸起的雪花纷纷扬扬,他后跳起飞,将飞霜仍出,随后并拢食指中指,做了个引的姿势。
飞霜出鞘,挡下玉箫的攻击,折礼在雪地四处游走,非道立在原地,任凭他躲闪挡接,亦能追踪他的足迹。
是与盛书笠对战时决然不同的感觉,面对盛书笠时他除了躲避,还能寻得一丝缝隙攻击,但面对非道不同,躲避已然是强弩之末,更别说寻隙进攻。
清晨的阳光照进树林,将雪白的大地染成温暖的橘黄,像沾满白色粉末的橘子味糖糕。
雪地上的冰晶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灿烂光芒,光秃秃的白桦林整整齐齐直耸天际,青翠的松柏银装素裹。
结界中飞舞的雪花停歇之后,折礼躺在地上喘粗气。
非道收回了飞霜,斜看他:“你的灵力快要耗光了,起来打坐。”
折礼机械地爬起来,双腿一收,立刻进入了打坐状态。
非道见他入定,在胸前结了个法印,自灵台引出一件东西,他捏诀以灵力驱使,便见随着雾气涌动,附近的灵力充沛了许多,而折礼恢复的速度也变得极快。
待折礼入定差不多时,非道便收了那物件,只当无事发生。
折礼伸了个懒腰,被鞭策了一顿,竟然更加精神百倍,难道自己有什么奇特的癖好?
折礼扭动着胳膊站起身:“师傅,我今天打坐恢复好快啊。”
“走吧。”非道转身下山。
折礼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师傅,今天是腊八节,书中说佛祖释迦牟尼便是在今日悟道成佛。喜儿他们一定一大早就开始煮腊八粥了。”
“今年过年,师傅能给我做桂花年酥吗?”折礼一脸期待地瞧着非道,“白玉丸子也行啊。”
非道慢慢地露出了笑意,他慢慢地行于山道上,折礼便如那啁啾的小鸟,在他身边转悠,吵闹而可爱。
还没到客栈,折礼便已闻到了满大街的腊八粥味道,不由得步子也轻快起来,一路小跑回了客栈。
他一骨碌钻进厨房,倒吓了杏儿和喜儿一跳。
“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喜儿问道。
折礼的目光落在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锅中:“我惦记这腊八粥呢,闻着味儿就起来了。”
喜儿耸耸鼻子,告诫他离得远些,别挨了锅被烫着。
折礼闹过,问道:“陆合辙呢,不会还在睡觉吧?”
“在院子后头喂马呢。”杏儿笑道,“这孩子手脚还挺麻利的。”
折礼钻到后院瞧了一眼,才放心地回了大堂。
腊八粥出锅,折礼直喝了两大碗,才觉早上的苦楚得到些许慰藉,他试着吃了腊八蒜,也觉得还不错。原本的辛辣味被弱化,由香味和酸爽代替,香脆解腻。
“萧先生,你尝一口。”折礼递上一瓣方宽衣解带,珠圆玉润的腊八蒜,企图以眼中热切的期盼腐蚀非道的意志,“挺好吃的。”
折礼真诚的眼神不似作假,在他诚心诚意地推荐了三轮之后,非道借他的手尝了一瓣。
折礼露出得逞的嚣张笑意,他认定非道对这蒜定无好感,他对那些辛辣之物一向避而远之,吃东西也最追求本质,虽然是不动声色,但盯着折礼,眉目之间已流露出危险之意。
杏儿体贴地倒了杯茶递给非道:“先生许是吃不惯吧,喝点茶润润口。”
折礼接过那杯子,自然而然地搁到非道面前,打趣道:“他一向不大吃辛辣的东西。”
“你们俩还真熟。”陆合辙一面喝粥一面打量二人。
折礼笑嘻嘻地看了非道一眼。
喜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了一番,随即埋下头安静地喝粥,心神早已游离天外。
她有点怀疑,会不会当时折礼所为之犹豫的,说分不清的,就是他呢?
用过早饭,折礼发现厨房里还煮着一锅腊八粥,才知晓喜儿提出要出去卖粥,一文钱一碗腊八粥,也算是求个好名声,多多揽客。
白日里肖家人忙客栈和卖粥,折礼则又被非道抓去修行。
不过除了普通的修行,非道还教授了箫艺。其实折礼不大想学,但瞧见非道一脸没得商量的认真,他就知道,跑不掉了。
但非道除了基本的乐理,只要求折礼学会两首曲子。
那两首曲子音调怪异,很不好学,而且在吹奏之时,非道会在玉箫上施绝断咒,声音便被封锁于箫声中,以至于折礼从来没听过两首曲子完整的音律。
折礼时常想,这样古怪的曲子,即便吹奏出来,也一定不会好听,尤其是后一曲,简直是不知所奏,就像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丢进同一口锅里,叫人大感奇怪。
连名字也奇怪。非道称这两首曲子为,第一首,第二首……
除此之外,非道还教折礼从那万年铁中抽取火种,煅烧灵根,将焚天之火寄于灵根之中,以待日后取用。
这对折礼而言自然过于困难,于是非道将焚天紫火的火种以寒冰之意封禁于折礼的灵台,待他修为升至能解开火种之时,便是焚天紫火为他所用之日。
非道取了那块万年铁,打算找个时间回青芜一趟,顺便托百善去一趟寒丹,找寒棠掌门为折礼做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块万年铁铸一把好剑绰绰有余,剩余部分赠给寒棠,非道盘算他定舍不得这极品材料,会亲力亲为,再拘一只不错的剑灵,这事儿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