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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叫天性,懒惰的天性

  一点左右, 洛女士驱车到家门口,车驶入地下车库时,她看见了门口等着迎她的保姆。

  她带着疑惑将车停好, 他怎么回来了?

  洛女士拎着手包走到家门口,保姆开着门等候, 弓腰替她取出鞋柜里的拖鞋, 小声说道:“谢先生来了。”

  她说的是「来了」,而并不是「回来了」。

  他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少到,连家里的保姆都不认可这个男主人的身份。

  洛女士内心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将外套递给保姆, 穿上拖鞋走进门来。

  客厅的灯亮着, 谢先生在吧台煮咖啡,他已经换了白日的西装礼服,穿着藏青色丝绸质地的睡袍,他热爱运动,网球、保龄球、自由搏击, 将自己的身材保养得很好, 举手投足间也带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优雅且绅士, 完美又多金, 单从异性这个角度来看, 他这个人几乎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但如果从母亲和妻子的角度出发, 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叶致买了块新地, 想弄个中西结合风格的庄园,计划邀请陆明山夫妻做主设计师, 他们似乎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你妈跟他们夫妻往来密切, 还曾经共事同一设计院, 请她出面帮个忙?”

  他完全就是一副办公事的语气, 还带着点上位者命令的味道,好似在跟秘书、助理说话。

  洛女士脚步停住,她脚踩了高跟鞋,此时双脚落地,并不觉得轻松舒适,反而有点站不稳的感觉。

  “你儿子最近刚跟叶致的老公签了新电影,也跟陆家关系匪浅,你找他去。”

  谢先生似乎是没预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眼底先是惊诧,后是略带薄怒,却并没有发泄出来,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个「行」。

  他端着咖啡上楼,上三楼卧室,跟洛女士常住的房间隔了整整一层楼。

  洛女士看着他的背影从有到无,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感觉自己这一生都毫无意义。

  她玩尽手段才弄到手的丈夫,她拼了命才拥有的地位,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卑躬屈膝去求那些每日贪玩享乐的人?

  凭什么?

  ——

  2022年的1月1号。

  陆以澜开了直播,不知道想什么主题,便决定直播礼物拆箱。

  第一份礼物是他爸送的,用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装着,陆以澜侧坐着,半张脸对着摄像头,另外半张脸对着镜头外的谢长安。

  “来猜猜看是什么,以我爸文艺青年的属性,再结合这么大的盒子,我猜可能是文房四宝一套。有一年我哥过生他就是这么干的,我哥这辈子就爱搞钱,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是从这么一套家伙事儿,催促我哥赶紧创造出下一代,将希望寄托于未来。”

  陆以澜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冲着谢长安挑了挑眉。

  “他不至于那么没创意,还送我这玩意儿。”

  陆以澜打开,盒子开口冲着谢长安那边,所以第一眼看清盒子里东西的人是谢长安。

  唰。

  醒目的一片红色。

  谢长安起身,几乎是飞扑过来给他把摄像头给扣了。

  “哈?”陆以澜这才看见他爸送了个一点都不文艺但非常合情合理的礼物——红裤衩。

  镶金丝边的那种,左边还印着「福」的字样,估计还是送去开过光的。

  “卧槽。”

  陆以澜拎起来,觉得这玩意儿恐怕是没法穿,得供起来。

  他冲着谢长安竖了根大拇指,“还好你身手好,不然我得身败名裂。”

  这时弹幕已经刷疯了,刚开始还是比较正常的猜测,这会儿已经冲着成年人深夜两点话题去了。

  生怕弹幕的污言秽语导致直播间封禁,陆以澜重新摆好摄像头,跟弹幕展示他爹除了辟邪开光红内裤以外,非常正儿八经的礼物。

  一个纯手工制作的木头房子,它的精巧之处在于起初是一块平整的木头,上面雕刻着一首李白的行路难,而后需要根据「说明书」一次一次按下启动开关,最后才会变成一栋立体的小房子。

  礼物质量直接拔地而起,陆以澜赶紧拆其他的礼物,队友送的就比较随性,手表、电子产品一类,估计他们的脑子也想不到多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

  后面是洛水谣和洛奶奶的,谣妹的礼物就比较年轻态,一副定制墨镜,镜架上还有他的签名,镶钻的那种。

  至于洛奶奶的礼物就很厉害了,一支又厚又重的大金镯子,稳稳地嵌在绒盒里,镜头倒是照不到。

  陆以澜把直播间声音关了,扭头看着倚在他桌边的人。

  “这到底是彩礼还是聘礼,你给我分析分析看。”

  谢长安人没办法出境,就伸腿用脚勾他,面上带着一层很浅淡的笑意。

  “你觉得呢?你想要聘礼还是……彩礼?”

  陆以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我恐怕也只有供起来。”

  最后是谢长安的礼物,算是这堆礼物里面最廉价的,是小学时最流行送给同学的水晶雪花球。

  不过水晶球里面飘着的不是雪花,而是送给冠军的礼花,里面两个并肩而立的小人,一个穿着陆以澜最熟悉的队服,另一个板着脸的小人儿穿着一言一行的正装。

  陆以澜拿在手里摆弄,看着两个小人共同沐浴着礼花,眼底渐渐湿润。

  “我一直想问那天你为什么没上舞台,我以后铁定也没机会再拿一个冠军,这怕得是我最大的遗憾。”

  谢长安冲着他勾了勾手指,陆以澜起身,上半身凑到他面前,接了个短暂的吻。

  “这个遗憾让我用后半生来弥补。”

  “那我稳赚不赔。”

  陆以澜把那个球放在他的电脑前,摄像头找不到,却是他随时都能看见的位置。

  拆完礼物,陆以澜又谢粉丝礼物,谢得很敷衍,最后甚至直接捞起队友送的录音娃娃,一直复读着「谢谢老板」四个字。

  他吃过午饭开的直播,闲天聊到三点半,恩赐似的打了把游戏,直播便结束了,因为得准备出门。

  “不是主播找理由,也不是主播偷懒,主播真有事。”

  “啊?马上来马上来!”

  直播结束按钮一点,陆以澜从电竞椅上起身。

  旁边拿着剧本的人正好抬眼看他,陆以澜走过去,勾了勾帅哥的下巴。

  谢长安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按住。

  “你这演技也是有点东西的。”

  他倒也没撒谎,但也完全没人催他,今天元旦节,外婆请客吃饭,定的是七点,才四点他急什么。

  “这不叫演技,这叫天性,懒惰的天性!”

  他非常理直气壮。

  扫了眼谢长安的剧本,就像好等生的课本,密密麻麻写着笔记,各种颜色的,剧本被画得像彩虹一样。

  陆以澜端着欣赏,网上好多人都夸他是天才,出道即巅峰,甚至连陆以澜都也觉得他这活儿应该很轻松,真的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赚钱又轻松的话——刑法上的除外。

  首先得控制身材,然后得把剧本里的台词每一句都琢磨透了,才知道怎么去给表情给情绪。

  “你看你的,我去收拾下,五点半出门。”

  “嗯。”

  今晚洛奶奶的家宴谢长安这个不孝子孙没打算去,他减重计划正在执行中,导演好像还有将开拍日期提前的计划,留给他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陆以澜换了出门的衣服,今天下大雪,他里面一层保暖内衣又是一件羊绒衫,然后一件卫衣,再来一件羽绒服,帽子围巾,装备齐全。

  谢长安在门口送企鹅出门,陆姓小企鹅用围巾盖住了半张脸,声音嗡嗡的:“想念曾经的我,冬天打死就一件羊绒衫加外套,帽子围巾什么更是从来不会戴,袜子要穿浅口露脚踝的……现在?现在我刚去我妈房间翻了一双羊绒袜。”

  说完,还指使谢长安给他拿鞋。

  “不要这个,拿那双雪地靴,对,我弯不下腰来。”

  此时司机从外面把人打开了,催他赶紧出门,脱离暖气被冷风一灌,陆以澜猛地打了个哆嗦。

  谢长安见他这可怜样,想把人拽回来。

  “不想出门就别去了。”

  “不行。”陆以澜坚定地走到门口,“你已经不孝了,我得趁机好好表现,弄个反差对照组来,万一你姥姥心一软,把另一支金手镯也给我了呢?”

  谢长安:“那是洛水谣的。”

  陆以澜:“现在小年轻不爱黄金,觉得俗,我不嫌弃,我就爱金的!”

  谢长安忍无可忍,把他给推了出去,“成,下回生日我给你打个金脚环。”

  两人终于分开,司机小跑着把陆以澜送上车,自己再上驾驶座,一脚油门把车轰出去,又踩了一脚刹车。

  “叔,怎么了?”

  “没事儿。”

  叔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洛奶奶的家宴在四合院这边,车一路驶过来,这沿途的景色就能让陆以澜清楚地感受到什么叫成长,什么叫时间的流逝。

  他小时候这里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元旦这种节假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连街边路灯也要挂满灯笼,每家每户都有烟火气儿。

  但如今整个片区就一两家亮着灯,街边路灯虽然也挂了灯笼,但明晃晃的XX银行字样实在混气氛。

  车进不了深处,停在路口,剩下的一段路只能陆以澜自己走,他搓着手往深处去,洛奶奶家里是热闹非凡的,他还未提起笑容,就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他第一反应是回望自己来时的脚印,再看看漆黑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吓得小腿都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