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袭京..这是我妈妈。”

  沈袭京折返回来纯粹是因为自己落下了终端机, 撞见段楚彧与时蔚然发生冲突纯属意外。

  他原本也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奈何段楚彧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反侦查意识,再加上他这个人的听力又不错, 稍稍走近了些,两个人的对话内容就听的一清二楚了。

  当段楚彧跟时蔚然叙旧情时,他醋海翻腾, 胸口酸的几乎要爆裂开来,当段楚彧诋毁他不行的时候, 他又很生气,气的想冲出去把姓段的按在地上揍一顿。

  但是当他听见时蔚然夸他比段楚彧强的时候, 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又都烟消云散了, 甚至得意到有些想摇尾巴——虽然他可没有尾巴。

  沈袭京的心情可谓经历了大起大落。

  段楚彧这个人的下作手段沈袭京已经见识过了,像牛皮鲜和强力胶, 惹恼了他必会被扒下一层皮。

  所以这一回, 沈袭京没打算跟他硬刚, 更何况,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倒也没有必要跟段楚彧多做纠缠。

  所以他只是轻飘飘的打断了段楚彧的施法, 拉着时蔚然离开现场。

  坐在车里,沈袭京瞥了一眼时蔚然。

  可以看得出这小子心情还不错, 没有被段楚彧影响到, 所以才有情致与自己打嘴炮,这倒是让沈袭京心底放松了许多。

  “唉, 你确定你要拿我当段楚彧的替身?”沈袭京说:“辱我呢还是辱你自己呢?”

  时蔚然斜眼觑他。

  “这不像你啊。”

  “嗯?”

  “我以为你至少会来个五分钟的。”时蔚然说。

  “五分钟的什么?”

  “指责, 质问, 或者是说教。”时蔚然说:“就跟前几次一样。”

  沈袭京:“..”

  他到底是在时蔚然那边留下了多少刻板印象啊。

  没错, 沈袭京承认,他是对时蔚然与段楚彧的那段过去耿耿于怀,他就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刚才他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当初发生的事情似乎还不简单,好像爱情骗子不仅仅是段楚彧似的。

  换做从前,他肯定会因为这个跟自己过不去,跟时蔚然过不去。

  但是现在..

  他就算想问,也不会问了。

  没有必要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破坏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情感维系。

  和谐点儿相处不好?他不快乐吗?

  这小白毛冲你笑一笑,他不香吗?非得横眉冷对的。

  “说那么多次你也不改,我都懒得说了。”沈袭京撇撇嘴。

  时蔚然轻轻嗤笑了一声。

  “去哪儿兜风。”他说:“早去早回,我还要学习呢,我爱学习。”

  “今天你就别想学习了。”沈袭京拉下引擎,车如怒兽般奔腾而出。

  时蔚然把窗户摇下来些许,沛然的风拂过他的脸颊,沈袭京径直将车驶出学校,融入浩瀚的车流,窗外景色飞速切换如走马灯,时蔚然忽然有一种感觉,沈袭京在带着他逃离学校,挣脱那些乌烟瘴气的纠葛。

  时蔚然的心情有一瞬间变得格外自在轻盈,他捞了一把额前的碎发,低声道:“沈袭京。”

  “嗯?”

  “其实我每天都挺高兴的。”时蔚然说。

  “你高兴?”沈袭京哼了一声,冷冷道:“段楚彧一言不合就露脸恶心你,你会高兴?他就是个毒瘤,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人这辈子实现了既定的愿望,别的相比之下就没那么重要了。”时蔚然若有所思道:“所以段楚彧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一些自以为是筹码的东西来跟我谈判,我只觉得他是跳梁小丑。”

  “既定的愿望。”讶异于时蔚然突然打开话匣子,沈袭京侧目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愿望?”

  “我有两个愿望。”时蔚然轻声说,他看着窗外,眸光变得有些迷离,“让我和我妈妈都离开卡兹曼星。”

  沈袭京猛地一怔。

  “你妈妈..”他心底的疑问膨胀开来,止于唇舌之间。

  这么多年来,卡兹曼星只进不出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时蔚然应该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卡兹曼星走出来的人,还是陆山彦费了好大功夫筹谋的结果。

  可听时蔚然的意思,他的母亲..也离开了卡兹曼星?

  这怎么可能呢?

  沈袭京怀揣着巨大的疑团于心底,将车驶入了首都星的城市公园。

  城市公园是首都星的标志地段,其中心有一棵巨大樱花树。这棵樱花树是几年前忽然生长出来的,与蓝星时代的蔷薇科、樱亚属植物有所不同,高十多米,树冠也更茂盛葳蕤,除了冬日以外,三季开花,风雨不败,如此坚韧又瑰丽的花找遍整个首都星也找不见几个,有植物学家慕名来研究,提取了花朵中的基因想要复刻,复刻出来的却依旧是小株品种。

  这棵樱花树就仿佛是千百年来仅有的一株奇迹,出现的偶然,没有缘由,因此而孤绝珍稀。它深受广大市民的喜爱,政府干脆将城市公园围绕着这株樱花树重建,打造成了知名景观。

  尚隔了一段距离,城市公园的热闹程度就已经体现出来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有人在搭帐篷野营,有人在放风筝,更有人排着长队在樱花树下打卡拍照。

  沈袭京开门下车,发现时蔚然竟盯着那棵绚烂的樱花树看的出神,不由得打趣儿道:“要我说你来的是时候呢,早两年这棵树也没长出来,你来首都星都看不到。”

  “两年?”时蔚然忽的回首看他,“你说这棵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沈袭京被他问的稍稍一愣,沉思道:“你非要具体时间的话,大概是去年年初?”

  “是去年一月!小伙子!”旁边儿有个正跟姐妹团拍五角星大合照的阿姨插嘴进来道:“带朋友出来玩不做足功课可不行啊!”

  沈袭京有些不服,“阿姨,随口编谁都会吧!”

  “就是去年一月!”另一个大婶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那个叫段段段什么的官二代跟那个姓宋的小姐搞世纪联姻!”

  仿佛是开启了一个热门话题,阿姨们顿时你一言无一语的讨论开来。

  “对哦!那时候他们结婚的新闻我家电视机上天天放天天放!这大广场上的全息屏也天天放!想不记得都难!”

  “哎哟是的喂!我想看个天气预报都看不了!麻烦死得了!”

  “不是当时还有媒体把那宋小姐比作花神嘛!说她一结婚,城市公园就长出这么好看一棵樱花树!我呸!这些有钱人老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听这群阿姨们聊天儿还怪有意思的,沈袭京哭笑不得,他转头刚想跟时蔚然玩笑两句,却发现银发青年已经扎进了樱花树下的人堆里,不顾一切的往里头挤进去。

  时蔚然奔的仓促,他将固若金汤的人群撞散了些许,周围有人朝他投来诧异的视线,甚至是出言责备,他统统都熟视无睹,远处有几个高大的巡逻机器人注意到了他,头顶的红光频频闪烁,朝着他迈步走来。

  巡逻机器人会远程发射电击麻醉针放倒扰乱公共秩序的游客,沈袭京只觉得时蔚然的状态极其古怪,他大喊着“阿蔚!”疾步追过去。

  樱花树外面堆砌了一圈鹅卵石,时蔚然没有看见,被重重的绊倒在地,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适时风起,粉色的樱花瓣如雨般飘落。

  “哇好美啊!!”

  “樱花雨耶!!”

  时蔚然在此起彼伏的赞叹和欢声笑语之中跪倒在地,他的手心颤抖着,抓起了一抔花瓣。

  柔和的粉色从边缘向中心晕染,美的像是少女不败的容颜,中间细细的经络居然是淡淡的银色,晶莹剔透,像是水晶。

  时蔚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而后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他的脑海里,卡兹曼星那个黑市商人的话犹在耳畔震荡。

  ..

  “我可以帮你把人的骨灰做成一颗种子,但是在卡兹曼星这种地方,动植物根本就活不了嘛!就算活了!没准哪天就又被人砍掉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你尽管给我做,我自然有办法将她送出去。”时蔚然说:“钱不是问题,但你如果不做,我保证你捡不到明天的太阳。”

  ..

  他千方百计的潜入了段楚彧的订婚典礼,那是一艘可以回到首都星的豪华星舰,他将种子藏在了段楚彧和宋琳娜订婚蛋糕的最底层。

  他大概能猜到,这昂贵的蛋糕只是一个象征,这群有钱人根本不会去吃,最终只会浪费到跟厨余垃圾一块儿被运送进垃圾场填埋。

  对于他而言,随便填埋到哪里都是好的,这颗种子会在首都星的大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虽然不知道会落在哪里。

  他有生之年没有办法将她活着带离卡兹曼星,那么至少,也要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去往首都星。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哪怕背上跟段楚彧不清不楚的骂名,哪怕从此以后生活再无宁日!

  可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那枚小小小的种子,会长成如此葳蕤的一棵树,会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朵。

  有生之年,在首都星最热闹的地方,与他重逢。

  又好像是一种重生。

  他死而无憾了。

  “阿蔚!”

  沈袭京终于奔到了他的身畔,届时两个巡逻机器人也已经就位了,沈袭京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时蔚然被放倒,他忙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朝那两个巡逻机器人示意了一下。

  他的上尉徽章在关键时刻还发挥了点儿用处,能被大部分系统识别。

  “我把他制服了,安全了安全了。”沈袭京说,用力扶着时蔚然单薄的肩膀,另一手去抓握时蔚然搁在膝前的手背。

  他的胸膛紧贴着时蔚然的脊背身躯,这才发现,时蔚然抖的厉害,像一张薄薄的纸片,那凌乱不堪的心跳声也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时蔚然这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个网红拍照点,你要欣赏也不用这么猴急吧?还是说你要拍照?”他凑近了时蔚然的耳畔,小声哄着:“你冷静一下,我帮你拍?”

  “滴答”

  有水渍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

  “沈袭京..这是我妈妈。”

  沈袭京猛地僵住了。

  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时蔚然哭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