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管道爬进去的江木在里面七拐八拐不知往下深多少米后总算从一个小豁口钻了出来,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还好下脚是结实的地面,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这里的地面并不平整, 没砖全是土地, 坑坑洼洼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前面还时不时有股阴冷之气朝着脸上扑面而来。
江木摸了摸衣服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之前萧文柯塞给他的蜡烛和打火机,稀薄的空气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打火机咔嚓两声就把蜡烛点燃, 红红的外表上面亮着幽幽的烛火, 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道路。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这条走道的两旁分了很多小格子般的屋子,每间屋子都有个厚重的铁门, 门上有一扇小窗口。
看模样很像一座地下监狱,充满了压抑的秩序。
他一边走一边察看此时大多数的房间都开着门,屋里空荡荡的透着阴寒的气息,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而少数没开门的屋里正关着三三两两的鬼魂,鬼魂们很痴呆状的伫立着, 不吵不闹,飘飘忽忽的样子简直比真的犯人还听话。
他摸了摸大门和墙壁, 冰凉的触感, 上面还有一股很强力的封印, 波动的力量彰显着幕后者高深的道行。
这是一种没见过的符咒, 图案奇特, 作用不明。
他右手仍旧覆在那上面,掌心处忽然一抹极淡的绿火燃起隔绝了封印, 江木眉头微蹙,随即收手举起蜡烛继续向四周照。
封印有点麻烦, 他需要找到布局在这里的总阵阀。
这里的通道有很多条像是一张蛛网四通八达,又因为深处地底下与世隔绝,走的时间长了难免会让人心生阴霾。不过还好江木没这个感觉,他只是有点可惜没多问萧文柯要两根蜡烛,眼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蜡烛也逐渐变短。
越往里面走越深越黑暗,阴湿寒气挡也挡不住,又是一阵七拐八拐的经历,他边找边低喃一句,科技与玄术结合就是麻烦。
过了大半个钟头,江木停在了一间并排在一列房子中十分不起眼的小屋门口。
那股奇异力量的波动,在这里!
门没有锁,因为上面还有另一种封印,力量更为强大。
这次他没嫌麻烦扯下腰间的铁链“嗖”的一下狠狠甩向大门,门晃荡了两下但没坚持住。
“咚”,倒塌了。
其实之前的那些门他也不是不能破掉,只不过这座地下监狱的房子实在太多了,等他一个一个破完,也许上面的人已经死绝。
江木进去,房间的右下角处有一只很老的黄鼠狼,毛发花白颜色很暗淡,它在一个莲花状的供台上端坐着,颇似人模人样。
他凝眸端视发觉这只黄鼠狼还活着。
借妖物之类仿神佛坐镇封印,绝不是正派作法,因为这种操作很容易遭到反噬甚至是天谴,不过他想了想岛上幕后者的做派也不觉得稀奇了,他们犯的罪孽永世不得超生都不为过。
“你是谁?”
烛火微弱的光芒下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疲惫苍老的声音,江木望了眼供台上的东西没说话。
黄鼠狼陡然睁开眼睛,那双豆粒大的小眼里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沧桑感,它上下打量他一番,脱口而出道:“你带我走,我帮你破阵。”
这话江木依旧没接,他举起蜡烛看似好像无视它在仔细观察着屋里的情况,但实际上他也在观察着它。
四肢都被细小的钉子钉在供台上,身后还有一根冒黑气的长针至天灵盖刺穿脊椎而出,不知道在这里关了有多久,它已经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如果你想救上面那些人的话。”见江木没有反应黄鼠狼又低声说了句,这话里并没有威胁而是充满了无奈与无力。
江木看了看它忽然话锋一转:“你说上面那些人,他们值得救吗?”
黄鼠狼突然抬头小小的眼睛里有一丝莫名的意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没解释,双手快速地结了个印刹那间刺眼的绿火“腾”一下从掌心冒出直直朝黄鼠狼所在的供坛射去。
火迅速燃烧着将供台烧得干干净净,但很奇怪的是那火像是能通灵很小心地避开黄鼠狼,然后在几个呼吸的功夫便熄灭了。
供台上的封印就这么解了,这让黄鼠狼很震惊。
“我叫……”
“你叫什么并不重要,而且我记住你的名字对你来说没有好处。”江木走过去捏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放置到自己肩头然后扭头就朝外面走去,总阵的封印破掉后下面关联的每个铁门都失去了约束力,此时还留在房间里的厉鬼们已清醒正放肆地舒展自己的鬼叫声。
黄鼠狼看了看他着急说:“虽然大部分的鬼都出去了,但现在留在下面的是最不好对付的一批,你还是快走吧,我知道一条通道可以回到上面。”
江木瞥了眼趴在他肩头状态蔫蔫的小东西,道:“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其实是为了他们而来。”
谁会为了厉鬼而来?
真的是天师?
黄鼠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乎就在眨眼间厉鬼们已经冲破房门将他们围到走廊里了,阴森森的目光以及身上浓厚的鬼气饶是它都有点胆寒。
世间都说黄鼠狼最邪乎,要它说,没有比人更邪乎的东西了,像是自相残杀抽魂炼鬼的事,它们可做不来。
在它小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木手持那根铁链二话不说就抽了过去,力量一如既往地强大,链子所到之处皆是倒地后被束缚收下的灵体,仿佛割韭菜一样轻松,他左手拿着泛黄的信笺,一边看着名单一边淡淡道:“上路了。”
收走一个鬼魂,名单上就少了一个名字。
黄鼠狼猛地身子抖了两下小眼睛死盯着信笺,嘴里呢喃:“……引灵者。”
处理这类东西对于江木来说并不难,他将剩下的鬼魂一一收走,但还没等处理干净,在深处黑暗中就传出来阵阵怪吼,声音凄厉又刺耳。
这种声音很熟悉,还是厉鬼。
“原来还有没出来的。”江木望着深处说道。
黄鼠狼在他肩膀上装死不说话,他一手拽着链子轻手轻脚朝那里走去。
那地方并不远事实上他已经在地下行走有很长一段距离了,此时地下隧道也接近尽头很快他就到了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的门仍旧是紧闭的,透过小窗江木举着残余的蜡烛向里面看去。
小屋面积很小,像个劏房,里面关着八个人,不,应该说是八只鬼魂。
六个大人,一个老人,一个小孩。
吕霜夹在一群缺胳膊少腿模样凄惨的厉鬼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她太冷静了,冷静到看着有点呆滞,受封印破裂的影响厉鬼的戾气已经浓郁到一定程度,可是她还是那样恍恍惚惚的飘荡着,身体纯净而透明不沾染一丝阴气。
江木看了看手里的信笺,上面重新显示的果然是503消失的那些租客们。
503的人在这里,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你认识?”黄鼠狼忽然开口问。
江木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面容带点复杂。
黄鼠狼又道:“那你应该知道来岛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大致能猜到。”
黄鼠狼看了看屋里狰狞的厉鬼们说:“这些都是被害死的人,来岛上的大多都是凶手。”
它说“凶手”这个词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江木的神色,可后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想来是早就知道的。
黄鼠狼在地下监狱已经待了十年了,这十年里幕后者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批这样的“游客”,基本上没有活口全部杀绝。
“为了祭祀?”江木突然开口。
似乎是没想到他能猜的这么深,黄鼠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应道:“是,为了海底下的一个怪物。”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那个怪物具体是什么,听说在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倒是个大物件了。”
这话令黄鼠狼梗了一下瞧着江木并不为之动容的样子,它眨巴眨巴小眼睛继续道:“他们想唤醒他,但这个过程中需要大量的鲜血、灵魂以及能具现化的负面情绪。”
江木忖道:“在现在这个时代想要不动声色杀死这么多人,很难,他们的组织很庞大。”
“不止是庞大他们还牵扯很多政府内部的高级官员,你知道的,不管哪个时代总会有这样的人为了一些自己的利益助纣为虐帮着他们打掩护。”
“小恩小惠罢了,蛊惑人心。”江木一边破着门上的封印一边淡淡道,“天师不是几十年前就入仕了,他们就没有发现?”
黄鼠狼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十年里也没人查到这里。”它略微思索了下,又道:“不对,上次祭祀打扫残局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提起好像有人在追查,应该是引起外面的注意了,天师们也不总是瞎子。”
“啪嗒”一声,铁门开了。
503的厉鬼们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扑了上来,江木侧身伸手将链子一甩把他们捆了个结实,屋里呆呆伫立的吕霜没有任何动静,他朝她招招手霎时吕霜就化为一抹细烟钻进他的手掌。
“生灵?”
江木点点头,“魂吓掉了,没想到跟着死灵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封印那个海怪的地方在哪?”他又低声问了句。
黄鼠狼摇摇头,“我没去过,应该还在地下。”
“还在地下?”江木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一群从上面而来的灵体气息朝地下猛地袭去,“不好,出去的厉鬼开始复仇了。”他紧随着那些气息朝黑暗里跑去,结果没跑几步突然脚下一软地面塌陷他直接摔了下去。
又是一处管道。
爬管道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已经在里面了,他也没管别的全身心都用来仔细辨别灵体们去的方向,又是往下不知道多少米,就在他估摸着快穿透岛底的时候前面不远处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光亮。
江木小心地从缝隙中挤出来,这也多亏他身板薄,不然那么小的一道缝,人绝对就卡在那里了。
下脚还是结实的地面,不过跟上面可不一样,这里铺满了一层光洁整齐的地砖,脚踏上去声音很响,江木朝四周打量了几下不由吃了一惊,这里的面积很大,又深又远看不到里面令人很难想象这是孤岛下面的景象。
地方仍然是地道形式不过可比上面的监狱宽敞多了,在两边每隔十米的地方会从墙壁突出一个小烛台,烛台里亮着幽幽的光勉强照亮道路。
萧文柯给的蜡烛早就烧完了,在管道里钻了这么久,眼下突然有了光亮确实让人心安了不少。
他们两个继续在地底穿行,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黄鼠狼猛地拍了下江木的肩膀小声说:“前面有人的气息。”
江木微微点下头,在这里感受到鬼魂的气息并不可怕,但是如果是人的话,那就有点难办了。
前方十米处的烛台罕见的灭了,那里一片昏暗,大概因为自己这里身处明亮之处他看不清那边究竟站着什么,江木看了看旁边亮着的烛台忽然伸手一挥火瞬间熄灭了。
现在两处皆是漆黑。
他不动,那里的东西也不动。
很快,在适应了昏暗的亮度,地道的情形逐渐浮现在他眼前。江木看到那里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形,可那种飘忽的形态与其说是人,倒不如怀疑是一只迷路的鬼,他的手在铁链上轻轻捏了一下,动作迅速几乎在瞬间就朝拿东西扑了过去。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那确实不是个人,而且面对突然冲过来的江木也没有任何反应。
江木抿下嘴唇摸出兜里的打火机,其实打火机没剩多少,他打了好几下才打着,在火光下他看到了眼前的鬼,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穿了一条满是污渍的连衣裙,裙子上的颜色很深很暗一块一块的似乎还有股怪味,他想那上面应该是血。
女鬼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挡了她的面容,不过她四肢裸露着,苍白的皮肤上面全是一道道深露骨头伤口外翻的痕迹,使得她整体看上去好像被拼凑的一般。
在江木的打量下女鬼缓缓抬起头,她的脸更惨,皮都没有了,肉掉了几块凹凸不平,眼眶黑洞洞的没有眼珠往下还滴着血,从这幅惨状中不难想象她生前经历了怎样的折磨,但是她始终没有发狂,只是伫立着,飘荡着,像吕霜一样安静。
江木其实有点诧异,因为很少见厉鬼不发威,尤其是这种惨死的厉鬼,想到刚才察觉到的人的气息,他朝她身后望去,在地道墙壁旁边的地方他看到有个人躺在那里。
那是——萧文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