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知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伤口处理好了吗?”他的嗓音不知为何染上了些哑。
迟迟还在发呆, 没能听见他的话,连他什么时候转过身都不曾知道。
少年回身,瞧见的就是她发呆的神色, 还有双颊的那两抹微微的粉红。
少女颜色最是动人。
少年的心不可觉察地跳漏了两拍,“迟迟你……”
迟迟满脑子都想着的是姑姑今天说的, 叫她遵从自己的想法,可她的想法是什么, 她敢告诉哥哥吗?
哥哥会将她赶出家门吗?
可不告诉他的话,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下去吗?
迟迟忽而想起那日,他瞧见媒婆给她的拜帖, 黑了脸色的事情。
迟迟情不自禁地想,他当时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也喜欢她吗?
这个大胆的想法叫迟迟不禁眉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她抬头望向少年,“哥哥,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嫁人?”
见她又提起这个问题,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头, 果然, 方才是他想多了吗?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种事, 果然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吗?
他移开视线, 脑子乱糟糟的, 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你还太小……”
迟迟瞧出了他是在敷衍她, 当即果断道,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这质问叫少年脑袋一片空白,他的喜欢这么明显吗?
她这么傻,竟都瞧出来了。
那会不会觉得他过分,会不会……从此疏远他。
少年知晓自己如果承认了, 也许两人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他没办法,和她一直以这种状态待下去,他怕自己哪天真的忍不住……
月色微凉,树影摇晃。
夹杂着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声中,迟迟听见少年低低地吐出一个字:“是。”
他承认了,他已经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她骂他,打他,都可以。
迟迟只觉得一直惴惴不安的那颗心脏,仿佛飘向了云端,叫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比听说晚膳有红烧肉吃还要开心,不,比那种开心还要开心上百倍。
少年正兀自难受着,忽而被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迟迟抬起眼,少年从她清澈的眸光中瞧见自己的脸。
“我也喜欢哥哥,最喜欢了……”
少年不敢相信,甚至不敢伸手回抱她,他怔在原地,低声问她,“你知道哥哥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迟迟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姑父对姑姑的那种喜欢。”
少年闭了闭眼,努力克制着自己,重复道,“迟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迟迟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唔……”
她还没说完,少年炽热的唇便压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抚上迟迟的脖颈,在她的唇上辗转留恋。
迟迟还在愣神,睁大了眼睛瞧他,被那圆溜溜的眼睛一直这么注视着,少年无奈地在唇齿间叹息,他轻轻地咬了咬迟迟的唇瓣,“闭眼,小拖油瓶……”
如果可以,他愿意让她做他一辈子的小拖油瓶。
少年无奈地伸手,盖住了她的眼,迟迟眨了眨眼,长睫划过他的掌心,有些痒。
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只露出了微微张着的檀口,泛着诱人的水渍。
少年眸色渐深,又低头压上了她的唇,微风软软,她的唇更软。
克制了多年的深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稍稍的释放。
-
自从确定了迟迟的心意之后,少年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会再回青丘狐族了。
等斩杀了那只狼妖,他就带着迟迟,找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幸福地生活下去。
思及此,少年的唇角溢出了点点笑意,原来他觉得那些柴米油盐的生活,那么俗套,可那些凡人,怎么却还那般的甘之如饴呢?
原来他也未能幸免,想要拥有那美好结局的俗套故事。
家中缺了些日常用品,迟迟一大早就出门去采购,回来的时候,却瞧见集市口前熙熙攘攘地挤着一群人。
她是本不欲凑热闹的,但那条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她只得提着东西,挤过人群。
不经意地朝里面瞄了一眼,那人群围着的圈子里,跪着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其中那位男子身上血迹斑斑,已然昏死了过去,旁边女子跪在他身旁一直叫他的名字。
迟迟心中只觉得奇怪,他们俩是犯了什么大错,要跪在这大庭广众的集市口。
旁边路人的议论适时传来——
“这不是张员外家的小姐和公子吗,怎么两个人一起跪在这儿了?”
“你还不知道啊,我听我那在张员外家做工的婆子说,那公子和小姐今早双双携手跪到张员外和张夫人面前,说两人早已对对方情根深种,求父母成全……”
“啊?”
“然后把张夫人当场就给气晕了去,张员外气得也不清,将张公子狠狠地打了一顿,打掉了大半条命,然后将他们俩给赶出家门了。”
“那公子我记得,是张员外的义子吧?”
“是啊,两人虽没有血缘关系,可张公子从小被张员外收养,张员外对其视如己出,同张小姐是一起长大的。”
“这么说起来,张员外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啊……”
“可不是,张员外是铁了心的要将败坏家风的不肖子赶出家门,若真这样,这张公子的仕途可就毁了啊……”
路人正说着话,那一直呜咽着的小姐忽然伸手摸了摸男子的鼻息,紧接着她身子一颤,两行清泪划过腮下,一滴一滴地滴到了男子脸上。
紧接着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小姐忽然起身,一头撞向了一边的大树上,血溅当场。
迟迟被吓得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不知是谁低声叹了一句——
“不被祝福,不为人伦所接受,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啊……”
迟迟听得脸色发白,再瞧着那张公子身上的斑斑血迹,十分刺眼,她心中慌乱,忙移开视线,如失了魂一般地走回了家中。
他们俩也是这样啊,她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害了他。
迟迟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没见过他的家人,可这些年,吃穿用度全然不缺,他的家境一定是极好的,可这么多年没见过家人,正常吗?
他说他白日出去练功,迟迟一直未有怀疑,可他会不会是去见家人了?
他为什么没有带她见家人,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可以吗?
傍晚少年回来,迟迟强装着没叫他瞧出异样来,翌日他出门,迟迟用面纱覆面,换了一身素衣,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
迟迟跟得谨慎而小心,加之少年心中计划着大事,全然未觉察身后被人跟着了。
他来到了狼妖居住的地方,狼是群居动物,这一带盘踞着几十只狼,从外圈到内圈。
狼妖多半在夜间出没,白日里休息,少年特意挑选了它们白日休息的时候,悄悄过来。
住在外圈的狼,都是些小喽啰,少年一声不响十分利落地,便将它们都悄悄解决了。
越往里的狼越厉害,当然也越警觉,少年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是只谨慎而有耐心的狐狸,一直不声不响地潜进狼妖腹地。
终于将狼妖斩杀到了只剩下个位数,血腥气太过浓重,被一只狼觉察了出来,它猛得朝天空一声尖啸,惊醒了余下的几只狼。
狼妖首领也醒了过来,余下的几只狼都是厉害角色,它们将少年围了起来,少年面上仍然十分地镇定,与余下的几只狼殊死缠斗。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少年咬紧了牙关,他身上也伤痕累累,他体力和术法都快到了极限,知晓自己的人身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咬破舌尖,刺激自己的神经,一个用力,终于了结了狼族首领,将其彻底斩杀。
狼族首领重重倒下,少年只觉得身子一阵虚脱,一道银光微微闪过,他一个体力不支,现出了原身。
他没有觉察到,身后悄悄爬起了一只方才被打昏过去的狼,它朝着狐狸伸出了利爪。
“小心!”狐狸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背后被人抱住,紧接着一股力道打了上来,却没有落到他的身上,旁边是一处山崖,那人抱着他不慎一同滚落了下去。
狐狸的眼皮渐沉,在世界即将便黑的那一刻,他瞧见了一束耀眼的金色光芒。
-
山崖下是一条小河,所幸他们落下的那处,水很浅,迟迟醒了过来。
她的头很疼,她伸手摸了摸脑袋,好像是撞到了。
奇怪,她前不久不是下界,去修复露出来的浊气了吗?
然后是怎么了?
迟迟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这是怎么又来到了这儿。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旁边有一只白狐狸,它紧闭着眼,通身的毛被水打了个湿透,瞧着可怜极了。
迟迟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也没有醒来。
迟迟环顾了四周,瞧见侧边是山崖,心道这狐狸应当是一时失足,不甚从顶上落了下来,刚好掉到了她旁边。
那这狐狸算是跟她有缘了,不如将它一同带回一十三天吧,自己也好能有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