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塞罗第一时间感到的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驽尔要匕首不离身。他瞥了一眼昨天晚上被他随意丢在床头的末日柳枝。

  七步之遥。

  如果是驽尔,很可能会在一瞬间冲过去,而不被这名中年男人抓住。然而,塞罗在刚刚动了要去拿武器的念头之后,立即被对方察觉,摁住了肩膀。

  中年男人以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语气柔声说:“坐下。”

  那声音,如同钻进了塞罗脑子里,紧紧抓住他的四肢。

  塞罗顺从地跌坐进阳台的椅子当中,他感觉不太对劲,但又无法反抗。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放在床头的末日柳枝。在晨曦照耀下,末日柳枝就像是一件无害的装饰品,静静地躺在床头。

  塞罗试图召唤匕首回到自己手中来,或者是跑过去拿起武器来对付这名不速之客。

  但他,做不到。

  摁住肩膀的力道并不大,却足以让他无法移动。

  逼视他的目光冰冷凛冽,却没有显露丝毫杀意。

  驽尔说过,受到暗影之力承认的暗影行者,如果遇到致命危险,那么暗影之力会迅速喷发。除非受到圣光之力的驱散。

  可是,现在塞罗从这名中年男人身上,一点都感受不到圣光之力。但那男人却有强大而又无形的威压,让他无法动弹。

  “你看见了什么?”中年男人眼角带笑,面色比海面上的波浪更加平静。

  似乎有一只大手摁住塞罗的脑袋,强迫他扭头去看海。海面上波光嶙峋,金币于水面下闪耀。“我,看见了金币……”塞罗老实地回答,“有人把金币洒进了海里,它们就在水面之下。”

  “不会有人把金子洒进海里,孩子。”中年男人低声轻笑,摁住塞罗肩膀的手纹丝不动,“你看见一切都在闪光是吗?”

  “是的。”塞罗不甘愿地回答,他平时的伶牙俐齿好似被人给拔掉了一般。

  “看看,你瞳孔可张得真大。”中年男人缓缓蹲下,与塞罗视线平行,“你知道吗?孩子。人的身体,很多部位在受到刺激之后,都会变大。比如我们常说的——男人的第三条腿。”他的笑容有暧昧不清,让塞罗感觉到很不很舒服,“还有,苏珊娜的秘密祭坛……然而,在所有这些可以变大器官当中,瞳孔……是变化最大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塞罗感觉抓到了一点可以自控的苗头,他往后缩了缩身体,背靠椅子,“我不太明白!”

  “我想说——你看到的,可能会欺骗你。”中年男人沉闷的轻笑声,塞罗中感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在盘桓其中,“瞧啊,你陷入了爱情!”

  塞罗的脸涨得通红,好像正于恋人温存着意之时,被尊敬的长辈撞破。“是……算是吧?”他咬了咬下唇,把那些害羞的感情强行压下去,抬眼凝视那名中年男人,“是又怎么样?还不许我和人相爱吗?”

  “恋爱中的男人啊……”中年男人突然收敛笑容,双手抄在一起,“真恶心。”

  他的面孔变化是如此之快,简直令人猝不及防。塞罗绷紧背部,捏紧的拳头里全是冷汗。

  “所以说,孩子……你以为找到了所谓的‘爱’吗?”中年男人以嘲讽揶揄的口气说,他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冷漠无情,“多么肤浅的情感!人类所有的感情当中,再也没有比所谓的‘爱’更加肤浅的东西了。比起来所谓的‘爱’,苏珊娜女神的祭司们,都更加偏重于‘欲望’。只有‘欲望’才是真实的。”

  “你这个大叔,真是讨厌得要命。跑到在胡说八道什么?”塞罗不满地瞪着他,身体依旧没有办法反抗,嘴里却已经开始不服输起来,“我是不是在恋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有空管别人,还不如把你的胡子好好刮一刮。”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我大概能够明白,为什么小蝴蝶会喜欢你。”即使是遭到了冒犯,中年男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怒的样子。恰恰相反,塞罗认为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反抗,“别这样看着我,孩子。我知道他是谁。”

  一千种可能在塞罗脑袋里打转,他将那些可能性一一排除之后,唯一的答案变成一个硕大的硬块,堵塞住他的喉咙。

  塞罗用力将那个硬块吐了出去,他略微有些发抖的声音,被海风吹散。

  “你……你是教父?”

  “看来你不仅外表长得漂亮,拥有不错的刺客天赋,还是一名聪明的孩子。”教父双眼微眯,眼角挤压出几道鱼尾纹,“可是,再强大,再聪明的男人,面对虚无缥缈的‘爱’,都会变得愚蠢、懦弱、缺乏判断力和理性,如同婴儿般脆弱。而你所渴望的那种‘爱’根本不存在,只有‘欲望’才是真实存在的。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孩子。”

  “你胡说!”塞罗鼓着脸,猛地站起来,又被教父轻易摁回椅子里,“我的心里当然知道——到底什么能够称得上是‘爱’!我可以确定也很明白,不懂的人是你才对吧!一面劝说驽尔回去,一面又派人来追杀他!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糟老头子,我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驽尔也一样!”

  “就像你的眼睛在欺骗你一样,你的心也会。”教父的手始终摁住塞罗的肩膀,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热量。他的手,只有无尽的冰冷寒意,从手心传达到塞罗的心脏,几乎要将塞罗给冻住,“嗯……你怎么在发抖?孩子。”

  “我,我没有。”教父的气场让塞罗感觉到害怕,他明明知道这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说话不可信。但总觉得如果一不留神,就会不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对方说得很对。简直每一句都是金科玉律,恨不得立即对教父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你以为将手指叠在一起,就能够表达爱意吗?”教父嘴角那一抹微笑,看的塞罗背后汗毛倒竖,冷汗直冒,“不,孩子。‘爱’来自于‘欲望’。感受它的最好办法,就是用身体,而不是所谓的用‘心’。你看,就像没有人会把金币倒进海里一样,你看见的,是幻觉。”

  粼粼波光勾勒出教父的身影,塞罗的眼睛确实欺骗了他。在波光幻境之下,他竟然觉得教父在发光。那炫目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睁不开眼看个仔细。

  “水面下没有金币,你的眼睛欺骗了你。小蝴蝶并不爱你,你的心也欺骗了你。”教父嘴角的冷笑,让他整张脸看上去都带着嘲讽,他那细长的眼睛里,凛冽的精光似乎能够刺透被审视者的心脏,“不然,以你的心来看,他给了你什么回应呢?是亲口承认,还是做到了你的要求?”

  “……”塞罗咬住嘴唇,他发现他无法反驳。

  “看来没有。”教父依旧笑着,那笑容让塞罗感觉到沉重得无法抬头,“孩子。别说什么用心了,你昨晚也不是用身体在感受‘爱’吗?那才是小蝴蝶对你的态度,他对你,只有‘欲望’。他所爱的,是耶梦伽罗啊!”

  “闭嘴!”塞罗摇着头,拼命地挣扎,“你这个偷听的变态糟老头!花白头发的杂毛老阉驴!臭烘烘的烂牛粪!浑身虱子、住在下水道的脏狗!”

  “啧……”教父不满地皱紧眉头,神态和驽尔竟然十分相似,“嘴真脏。”

  “天真啊,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蜜桃叼着一杆烟斗,从塞罗背后的阳台跳到他身边,扭动身体蹲下,对着他的脸喷出一口烟雾,“只不过是看你小小一只,又白又软很好操罢了。”

  无名之火焚烧了塞罗的理智,他恨恨地盯着蜜桃,用力磨蹭后槽牙,好似那里咬着蜜桃的肉:“比你这个大松货好操多了!”

  蜜桃愤怒地扬起巴掌,塞罗本能地缩着脖子闭上眼。

  啪——!

  落下来的不是巴掌,而是冰淇淋。塞罗听见声音睁眼一看,入眼的一幕大出意外。蜜桃狼狈地将头发上的冰淇淋往下撸,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朝他丢冰淇淋的男人站在门口,右手已经握住腰间的武器。

  看见那名男人的出现,塞罗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空。

  是驽尔!

  “放开他。”驽尔身边的肃杀之气,简直浓烈的可以让房间结冰,“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教父……”

  “谈条件?”教父冰冷枯干的手,轻抚上塞罗的后颈,“你想要用什么立场,来和我谈条件呢?我亲爱的孩子……”

  教父的手,如同蛇一样在塞罗皮肤上缓慢爬行。塞罗感觉既恶心又恐怖,他粗糙的手仿佛爬行动物腹部的鳞片,真恶心得要命。无法抗拒的恶寒阵阵袭来,弄得塞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连头皮都又痒又疼到难以忍耐。

  “我的一切,”驽尔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从他背后靠近的夜羽,“都可以用来交换。”

  “这孩子,在发抖。”教父提着塞罗的脖子,轻易地把他从椅子里提了起来,“多可爱的家伙,脖子这么细……需要多大力气,就能够折断呢?”

  “不……”驽尔的眼睛当中,少有地闪现出一丝恐慌。旧日阴影笼罩了他的面庞,他的脸色一片灰白,颜色如同灰烬山岭里天空中飘飘荡荡的灰烬,宛如去世多年。“请……别伤害他!”

  塞罗身体紧绷,丝毫无法动弹。他侧过眼珠,只能看见教父的笑容。老汉斯说得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这名被尊为“教父”的中年男人,漆黑,冰冷,宛如地狱深渊。

  带着黑色笑容的男人,语气阴冷,神态可怖:“这么多年了,你的喜好还是没有怎么改变。这孩子,很像那个小家伙不是吗?黑色的毛发,琥珀在眼中流动……多可爱的小猫!”

  驽尔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似乎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夜羽想要偷袭,从背后慢慢靠近他,可是夜羽刚刚伸手,立即被他发现。他如同灰雀般快速转身,一脚侧踢正中夜羽腹部。夜羽好似一块飞出去的砖头般砸上墙壁,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再也难以爬起来。

  “把武器放下。”教父脸上的冷笑消失之后,让他的原本就往下耷拉的面孔显得更加严肃,“如果你不希望重蹈覆辙,放下‘疫病蝴蝶’。”

  铁拳从窗户跳进来,扶起受伤的夜羽,目光中满是仇恨。

  白熊顶着额头上的烧伤,满头长发已经尽数剪掉,和蜜桃一左一右蹲在教父身边。

  更多的世界蛇兄弟会的刺客,围住了哈里大饭店一楼这间海景卧房。

  “我不想重复第三次。我的孩子。”教父神态倨傲且冰冷,他不是在协商,而是在命令,“放下武器,疫病蝴蝶……”

  驽尔闭了闭眼,海浪轻轻拍打着一楼阳台水下的柱子。来自于童年的梦魇和这些黑色海浪一样,不断拍打着他的心。

  “驽尔——!”塞罗着急地大喊,他奋力扭动身躯,却无法摆脱教父手掌的桎梏,“你不要信这个糟老头子的鬼话!如果你放下武器,我俩都完了!他们是来杀你的!你要清醒一点!就算他要掐死我,你也不能受他威胁!如果我死了,你要为我报仇!不要放下武器啊!”

  往事在驽尔脑海当中打转。

  黑猫,琥珀色的眼睛……

  眼睛当中的泪水和不舍,无助地被抓住后颈的模样……

  反抗,挣扎……

  洒在洁白雪地里,殷红、刺目的鲜血……

  教父的声音在他耳边缭绕:“所有的情感,都是毫无用处的累赘。作为耶梦伽罗的刺客,是你所不需要的东西。你属于耶梦伽罗,你的一切都属于耶梦伽罗。抛弃那些无所谓的包袱,你才能走得更远。”

  “是的。”年幼的驽尔强忍泪水,他尽力吞咽喉头的苦涩,让眼泪不至于在北地寒风当中冻结在脸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依旧表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坚强,“耶梦伽罗的刺客,不需要情感。”

  情感会让你变得软弱。

  情感会让你变得犹豫。

  情感会削弱你的理智。

  情感会影响你的判断。

  或许,教父说得对。

  十八年之前的驽尔无法理解,却照着执行。他关闭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成为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十八年之后的驽尔已经了然,却对此产生了怀疑。越是看到得越多,他越是无法再完全相信教父的每一句话。暗影行者对耶梦伽罗立下的誓言,发誓要即使是身处黑暗,也要守护光明。

  所有世界蛇兄弟会的刺客当中,驽尔只有认为提摩西与乔纳森做到了这一点。

  而当提摩西失踪,乔纳森出走之后,世界蛇兄弟会……彻底沦为了为了金钱,为了私欲,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行动的杀手组织。

  他们不再是为了自由与和平,为了守护光明而存在的世界蛇。

  而是散发着恶臭的,贪婪、可怖、毫无底线的生物……

  塞罗的出现,让一度处于迷茫的驽尔看见了新的可能。情感的火苗再度在他一片冰冷荒芜的心中燃烧。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塞罗,驽尔可以把这些人都快速撂翻,再好好安葬他。

  可他是塞罗,是驽尔最不愿意让他受伤的人。

  更不要说是死亡。

  教父说得对,教父一向都对。

  情感,绊住了驽尔的手脚。

  驽尔睁开眼,疫病蝴蝶的匕首掉落在地。

  “饶了他。”驽尔平静地说,“我跟你们走。”

  胜利的笑容,浮现在教父脸上。塞罗被人猛地击打后颈,他眼前发黑。最后出现在眼前景象,是倒在地上的驽尔,朝他伸出小手指头。

  在失去意识之前,塞罗对于未来的美妙憧憬在脑海中来回翻腾——想要……想要勾住驽尔的手指,和他牵牵手;想要和驽尔在一起,去南海,去从不曾到过的地方;想要被他珍惜地抱在怀里,一起看仲夏节的烟花,冬至节的雪;想要和驽尔……住在……鲜花盛开的房子里……

  想要你……想要和你做很多,很多事情……

  想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在不会天亮的黑夜里,塞罗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当那个梦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胳膊被吊得生疼。

  “哦,小猫咪醒来了。”一只冰冷的食指放在塞罗下颚,带着轻蔑腔调的男人,抬起他的下巴,“感觉怎么样?嗯?是不是做了个美梦?”

  塞罗抬起沉重的眼皮,只感觉浑身酸软疼痛得不像样。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他开口说话时,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大跳,“咳……咳咳……该死!你这个……唔……唔唔嗯……”

  蜜桃捂住塞罗的嘴,对他摇了摇手指:“教父不喜欢听你骂人。小可怜,你好像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呢!”

  被蜜桃这样一提醒,塞罗才想起来。他和驽尔原本有一个美好的早晨,驽尔去为他买冰淇淋。他们住在哈里大饭店豪华的房间里,准备去温暖的南海……

  而现在,塞罗发现自己处于冰冷的房间内——青石铸造的墙壁既冰冷又坚硬,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唯一的热源就是来自于脚下的火盆。他被绑在十字架上,这样的十字架,加上绑他这个,一共有六个。每一个上面都捆着类似于人形状的东西,或许有的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高脚桌。看上去和屠宰场杀猪用的凳子差不多。不过,这东西要大上许多。从它上面斑驳的血迹和锈迹看来,塞罗不难猜测到它的用途。

  “你想干什么?”塞罗本想要表现得凶一点,不让他人随意欺负。但他现在的样子,无论怎么样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都显得那么没有说服力,“我可是被承认的暗影行者!乔纳森是我的老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要伤害我,我会召唤暗影吞了你!你知道的吧,暗影!”

  “哦,那可真是可怕啊。”蜜桃扭动身体站起来,漂亮脸蛋蹙成一团,“我不想再回忆起来关于那些暗影的事情了。所以你想要我等会下手温柔一点,就不要再谈论暗影。”

  “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塞罗拼命地挣扎,把十字架弄得咯拉拉作响,“驽尔呢?你们把驽尔怎么样了!”

  牢房的门突然打开,教父低下身体,钻过低矮的牢门,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壮汉。蜜桃扭动腰臀,走到教父身边,朝着塞罗飞了个眼神:“哦,能够回答你问题的人来了。”

  “你这个糟老头子!”塞罗一看见教父,挣扎得更加厉害,“你放开我!无耻混蛋!只会用人质来威胁驽尔的懦夫!卑鄙!无耻!人渣!秃顶没有头发!”

  “比起来横冲直撞的圣骑士,刺客们更加善于使用计谋。”教父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对塞罗的辱骂没有表现出丝毫愧疚和反省。相反,他看上去还挺受用。他慢慢踱步到塞罗身边,示意跟在他身边的彪形大汉为塞罗解开绳索,“孩子,现在是你的时间,我得欢迎你加入世界蛇兄弟会,不是吗?”他打了个响指,转身面对蜜桃,“你还等什么?开始吧!把他绑起来!”

  不知道会被怎样对待的塞罗奋力挣扎,嘴里叫骂个不停。当他像一头等待宰杀的猪一样放在冰冷的铁桌上时,他才真正开始慌得要命。

  使不上力气,大概是因为某种药物的结果。塞罗能够闻到浓重的药味,就在蜜桃身边的那个大罐子里。他不知道他们对他下了什么药,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逃出升天的可能。在绝望的意识之海里,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不要放弃希望。

  “你们这些混蛋,驽尔会帮我报仇的!”塞罗咬牙切齿地冲着拿着针的蜜桃咆哮,“你们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他以后都会让你们加倍偿还!”

  “啊,对。你还不知道蝴蝶的事情呢。”蜜桃款款摆动腰肢,把针浸入药罐当中,“我昨天去看了他,要说他看上去挺好的,伤口没有感染,他很坚强。”

  “什么伤口?”蜜桃轻挑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法,让塞罗起了一身冷汗,“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教父知道。”蜜桃瘪了瘪嘴,无所谓地耸肩。“你求他啊,他就在这里,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呸——!”塞罗狠狠地啐了一口,“才不要求你!驽尔会来救我的。”

  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教父吃吃地笑了起来。即使是他在大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当中闪耀的神色,依旧是那样冰冷无情。“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孩子。”教父说,“蜜桃说得没错,小蝴蝶确实很坚强。他忍受了整个刑罚,受刑过程当中一声不吭。”

  受刑?

  听见这个词眼,塞罗的胃被猛地揪了起来,他难过得想吐。

  教父贴在他的耳边,如同毒舌一般嘶嘶吐信:“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他为了你,忍受了那一切。亲爱的孩子。你不应该用更好的方法,去报答他吗?”

  两名壮汉将塞罗的四肢紧紧捆在高脚桌上。无论待宰的羔羊如何,都无法挣脱这牢固的桎梏。教父冰冷的手,覆上塞罗的后腰,如同蛇一样在他的身体上滑行。

  “把你的手拿开!真恶心。”塞罗嫌恶地大叫,挣扎中,绳子磨破了他的手腕,渗出鲜血,“你要干什么!糟老头子!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教父对蜜桃使了个眼色。很快,第一针扎进塞罗后腰。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

  “这是蝴蝶给你留下的标记。”教父捏了捏塞罗耳垂,而后用力拉扯他刚刚穿上没多久的耳洞,“真是个漂亮的标记啊,我也想为你留下一个标记。别挣扎,蜜桃对此很熟练。”

  塞罗也想要像驽尔一样忍耐,不给教父嘲笑自己的机会。但是他很快就失败了,被拉扯耳垂的感觉,真他妈的疼!当驽尔在含住他的耳垂,玩弄他的耳钉的时候,塞罗只感觉浑身发热,从耳朵一直痒到心里。他从来不知道,被人玩弄敏感耳垂竟然还可以这样痛!带着无尽恶意的手指,拉扯耳钉的伤口,把小巧的耳洞硬生生地撑大!

  鲜血从耳洞里溢出,流满教父的手指。

  刺在后腰的针倒不是那么疼,但那药水,比喷在伤口的蒸馏酒更加刺激百倍。塞罗忍不住惨叫,生理性泪水因为疼痛争先恐后地涌出。

  教父吃吃地笑着,拍打他满是泪痕的小脸。

  “乖孩子。”教父残忍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塞罗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你表现得很好,你很快就可以见到蝴蝶。他会给你一份特殊的礼物,会让你十分难忘的。”

  越来越多的疼痛堆积起来,渐渐开始麻木。塞罗已经不知道是后腰更痛,还是耳垂更痛。

  蜜桃确实很熟练,他总是可以将痛楚控制在最大程度,不会让塞罗好过,也不会让塞罗昏过去。

  痛苦将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塞罗感觉起码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不过一小时而已。蜜桃终于擦了擦手,顺便用吸水的亚麻布擦掉塞罗后腰的血珠。

  蜜桃拿来一面镜子,给塞罗看自己的后腰——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肤上,多了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欢迎加入世界蛇兄弟会。”教父拍了拍塞罗的脑袋,好似一名慈爱的长辈。如果不是他脸上始终挂着的冷笑,还有他那阴冷充满恶意的声音,塞罗可能真的以为他们是在欢迎他。“现在,你可以去见蝴蝶了。我带你去。”

  铁质项圈咔哒一声套住了塞罗纤细的脖子,他被放下之后,立即戴上口塞,反绑双手,像狗一样被牵着走。

  教父牵着塞罗,走得很快。塞罗全身发软,手脚也很痛,只能尽力跟着。他们没有给塞罗鞋子,他光着脚踩在碎石遍布的地上,小石子咯的脚心生疼。教父带着塞罗,后面跟着蜜桃和几名世界蛇兄弟会的刺客。他们绕过训练场和营地,来到通往后山山顶的小路旁。

  夜羽站在路口,双手抱臂,嫌恶地看着塞罗:“算你这个小崽子运气好,不用每人给你来上一棍子。真他妈该死!我还期待着一棍子打断你的脊椎呢!”

  “打断脊椎?不错的想法,可那样就没意思了。不能挣扎的猎物,我简直无法想象,他受刑时会有多么的无趣!”教父冷笑着扯动锁链,把塞罗拉得打了一个趔趄,“都准备好了吗?”

  夜羽跟在他们后面,一瘸一拐地走着:“白熊和铁拳在祭坛那里。其他人都在路上,他们会一路跟到山顶,一同观看仪式。”

  “很好。”教父满意地拉扯锁链,“走吧,小可爱。蝴蝶在山顶等着你呢!”

  塞罗用力地咬住口塞,心里把教父骂了成千上万遍。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他只要稍有不满,想要抵抗一下,立即被教父扯到在地。教父不会心存怜悯,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可怜的小塞罗只能在地上被拖着走。

  这样来回往复几次,塞罗也就学乖了。他不会去做无谓的抵抗,驽尔还在山顶上等着他。他们一定可以逃出生天的!绝对!

  布满天空的铅云仿佛压在头顶,山道两边站着的世界蛇兄弟会的刺客个个神情肃杀,他们沉默而又冷硬,仿若没有生命。如果不是他们会动,塞罗会以为他们不过是立在山道上的石雕。

  越是往上,风愈加寒冷。塞罗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和短裤,冷风入骨,冻得他关节僵硬。药物的作用更是让他动作迟缓,好几次都跌倒在地,又强撑着爬起来。

  驽尔还在山顶等他,他不会就在这里倒下。

  只要见到驽尔,一定会有办法。只要教父没有对他说谎。

  教父没有欺骗塞罗,驽尔确实是在山顶等他。只是,样子有些奇怪。

  山顶有一个平台,平台中央的祭坛被六根粗大的铁质锁链锁着。祭坛周围,有六个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坐着熟悉的背影。

  “唔——!唔唔唔——!”塞罗看见了驽尔,立即激动地挣扎起来,不顾还被教父牵着,疯狂地挣扎。

  “哦,你认出他来了,是吗?”教父打了个响指,蜜桃立即为塞罗接下来口塞。

  一旦唇舌自由,塞罗再也忍不住,用尽肺部所有的力量呐喊出来:“驽尔——!”

  驽尔一点反应都没有。

  “驽尔——!”塞罗又喊了一遍,比上一遍更大声,更用力,“你怎么了?他们把你怎么样了?转过身来看看我啊!驽尔!”

  站在驽尔身边的白熊与铁拳把他转过身来,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驽尔的表情,平静得过分可怕。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麻木了。他眨了眨眼,好像没有认出来塞罗。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此刻却显得灰暗而又空洞。他的瞳孔散大,没有丝毫焦距。他的胳膊缠绕着绷带,从内部渗透出的鲜血,染红了它。

  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塞罗,发疯似地挣扎咆哮。如果不是蜜桃和夜羽拉住他,他肯定会一头把教父给撞翻:“你这个恶魔!你剥了他胳膊上的皮!我要宰了你!我要把你剁成肉酱!”

  教父冷漠地瞥了一眼双眼通红的塞罗,不紧不慢地走到驽尔身边,捧住他茫然的脸:“不仅仅如此,孩子。那些不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他抛弃掉了。现在,他的身体再度轻盈。他只是只属于耶梦伽罗的‘世界蛇’,又是那个完美的‘容器’了。不过,你要记住,他遭遇这些,都是因为你。他为你背叛了组织,才会遭到这种待遇。一切都是你的错啊,孩子!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放屁!”塞罗崩溃地嘶吼,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去和教父拼命,即使是寒冷、中毒和受伤,都无法阻止他的复仇行为,“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们这些薄情的混蛋,嘴里尽说着什么家人兄弟之类好听的话,却总是没有真正地为驽尔着想过!只会背后捅刀子!”

  “是吗?”教父冷冷地笑着,满脸都是不屑,“你以为你了解他?你以为你懂得他?不!真正懂得驽尔的——只有我!他看见过什么!他经历过什么!他需要些什么!你一无所知!”

  “或许我不知道他曾经看见过和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绝对知道驽尔需要些什么!”冷风不断灌入塞罗的喉咙,呛得他想要发呕,“他绝对不会是需要血腥和杀戮,也不会需要你们这些人的假仁假义!”

  “哦,看来你还不明白。”教父冷笑着蹲下身体,脸颊挨在驽尔耳朵旁,“我的孩子,这个小疯子背叛了耶梦伽罗,我们应该怎么处罚他呢?”

  一道光芒从驽尔眼中闪过,不过稍纵即逝。塞罗还以为他醒过来了,他却用冰冷僵硬的声音、好似从地底而不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说:“执行……血鹰。”

  “这个荣耀,今日归于你,如何?”教父脸上难得显现出一丝温情,他亲昵地蹭了蹭驽尔的脸颊,“是时候了,我的孩子。就在今天,来吧,我的孩子。你来执行仪式。”

  塞罗身体僵硬,所有的咒骂猛地哽在喉咙。他明白了刚刚教父的所指,关于驽尔会给他“礼物”。光是从驽尔嘴里听说过这个刑罚,就足够让塞罗胆寒,真难以想象,他竟然还要亲身经历!而且,为他执行酷刑仪式的人,竟然还会是他最爱的男人!

  “驽尔……”塞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了起来,他很想表现得更加坚强一些,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你醒过来啊!他在骗你!我不是世界蛇的刺客!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石墙酒吧遇见的!”

  “……”驽尔的表情依旧冰冷麻木,他空洞的眼睛,望向远方的铅云,没有丝毫焦距。

  “这小家伙,精神有点不正常。”教父轻抚着驽尔的下巴,好像是在逗弄放在自己膝盖上的猫,“可能是蜜桃给他用的药有些过量了,他出现了一些幻觉。”

  “是的。”驽尔冷冷地说。

  “驽尔,我没有骗你!在欺骗你的是教父!”铁拳胡乱撕扯掉塞罗的上衣,白熊把他捆在祭坛旁边的十字架上,背部向外。塞罗费力地扭过头,对着驽尔不断发出呼喊,“驽尔——!你还记得老汉斯旅店二楼的房间吗?我们在一起躺了三个月呢!”

  “这家伙想男人想疯了。”教父冷笑着,轻轻摩挲驽尔的下巴,“他还以为你们相爱过。”

  “驽尔!记得赌徒硬币吗?你帮我解脱了诅咒,就在那天晚上!”塞罗拼命地叫喊,泪水糊满了整个脸颊,“我不相信你都忘记了!不可能的!你丢下了我好几次,我都找到了你!你发过誓的,你说你不会再丢下我!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呢!”

  驽尔冷冷地看了一眼塞罗:“他在哭。”

  “哦,那你怎么看?”教父把手放在驽尔胸口,“有何感想?”

  “没有。”驽尔简短地回答。

  “这不可能!驽尔!”白熊和铁拳把塞罗牢牢固定住,让他根本没办法挣扎。塞罗仰着脖子拼命向后看,“驽尔不可能忘记我的,我们明明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我们打败了食尸者,把来追杀我们的蜜桃、夜羽、铁拳和白熊都打到了!我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去南海的!”

  驽尔那张麻木的脸上,有了一些变化,他在蹙眉,一丝困惑浮现在他那张冷硬的脸上。

  教父摁住他的脑袋,低声问:“怎么了?”

  “他很吵。”驽尔冷冷地回答,过了许久,又补充一句,“话很多。”

  “我们……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住在鲜花盛开的房子里!”塞罗仰着脖子,拼命地甩掉脸上的泪水,用力挤压出苦涩的微笑,“驽尔想要去南海,你忘记了吗?在房子前面种上鸭拓草,出门就可以看见大海!驽尔忘记了吗?我们会有很多个清晨和夜晚,从此不再沾染腥风血雨,整个世界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喜怒哀乐,驽尔都忘记了吗?你说好的,你从今以后都属于我,你都忘记了吗?”

  蜜桃双手递给教父一把锋利的匕首,教父接过它,锋刃紧贴驽尔的脸颊:“来,告诉那个小疯子,你,属于谁?”

  “我属于……”驽尔冷冷地看着塞罗,空洞的双眸没有丝毫聚焦的迹象,“耶梦伽罗。”

  “很好,我的孩子。”教父将匕首递给驽尔,“拿着它,去执行仪式吧!去吧!打断他的肋骨,把他的肺……给我掏出来!”

  驽尔手持匕首,沉默地靠近塞罗。他冰冷的眼神当中,始终看不到任何热情。现在,看着这样的驽尔,塞罗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不久之前,还和他温存缠绵,让他怀上自己孩子的男人。

  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从脸庞滑落。塞罗痴痴地望向驽尔,用最后的微笑来面对他:“对不起,我的国王陛下……”

  “我要失约了……”

  “我去冥界等你……如果你不来……我不会上摆渡船……”

  “你一定……要来找我……”

  “因为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即使是被绑住手腕,无法将手放在驽尔面前,塞罗还是将拇指和食指叠在了一起。

  “我爱你……”

  驽尔高举匕首时,塞罗缓缓闭上双眼,接受了他的既定命运。温热的鲜血洒满塞罗的背部,却没有丝毫痛楚从后背传来。

  塞罗吃惊地睁大双眼,只看见站在十字架旁边的铁拳和白熊捂住喉咙,鲜血从他们脖子上喷涌而出。他们根本没有料到驽尔会突然出手偷袭,两名毫无防备的顶尖刺客,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毙命。驽尔不保留实力的出手是如此迅速而又致命,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发状况给惊呆了。

  驽尔手持匕首,横在眼前,那冰冷凛冽的蓝色眼睛当中,满是坚定:“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塞罗!”

  这一刻,教父的脸比山顶的积雪还要惨白。“不,不可能——!”他疯狂地叫道,“你不可能会记起来的!这个法术,还从未失败过!这不可能!”

  “可是你失败了!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失败者!”驽尔为塞罗松开绳子,并扶住他瘫软无力的身体,“驽尔从来都不会属于狗屁世界蛇兄弟会,属于什么耶梦伽罗,也不属于你!这种寒冷无情的地方,驽尔再也不会回去了!”

  教父的脸色十分难看,比天空堆积的铅云还要阴沉。他打了个响指,蜜桃和夜羽,以及在山顶上的耶梦伽罗刺客一起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驽尔将自己手中的匕首丢给塞罗,踩住铁拳的尸体把他踢了起来,在飞踹铁拳尸体的同时,顺便拔下来铁拳的武器拿在手中。

  “靠紧我的背!”驽尔拿着铁拳的指虎,背靠塞罗面对向他们扑来的世界蛇,“不要离开太远!”

  “好!”塞罗格挡开突刺而来的蜜桃,轻巧地化解掉他的攻击,“我们会活下去的!驽尔!”

  “不!你们会死!”教父扭曲的面孔看上去苍老而又可怖,他伸出十指,掌心向外,“我不会允许,你们这样的叛徒存在!不要活口了,杀了他们!”他脸上那虚伪的慈爱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狂怒和无尽的贪欲,在他面孔上盘桓,“至于你们的秘密,我有的是办法让尸体开口讲话。”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塞罗突然感觉身体的酸痛一扫而光,驽尔的清醒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那力量源源不绝地从内心涌出,让他足以有勇气和力量去对抗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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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罗:北地一直都这么冷吗?(抖抖抖)

  驽尔:冷吗?过来。(伸手给抱)

  塞罗:嗯!(美滋滋扑进怀里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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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要大结局啦!

  其实今天这一章,我写了两个版本,最终还是决定用这个版本。

  可能有的小天使觉得这一章有点虐,但是我认为这一次对于驽尔和塞罗来说,是他们感情的升华部分,还挺重要的。

  另一个版本就是,见家长+和平解决。

  但是总感觉,缺乏冲突,剧情太过于平淡。

  到了结局部分,我还是希望有一个激烈的冲突,到达剧情的高、潮。

  一直作为幕后主使人的教父,当然不会让他得意啦!

  因为写了两个版本,导致弄出好多废稿。

  实际上,我也不舍得虐小塞罗,但是这……因为剧情需要……我还是谢了。我写小塞罗哭那一段,我心里好难过der。

  放心,坏蛋作的恶,会糟到惩罚的。明天的结局,肯定是he大团圆。这些坏蛋,都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