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风眼眶微红，肩颈的线条有些清晰过头了，似在暗自用力，他垂眼盯着满地凌乱的衣裳，“你以往不会将衣裳丢在地上，更不会这般待我。”
敞开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肌肤，他眼底没那么清明，熏香缭绕的屋子透着几分旖旎。
幺幺就站在他面前，眯起眼与他对视，刺鼻的香气激得她狐狸尾都冒了出来，垂在裙摆下紧挨着地面，阴着脸看他，“闭嘴，少闻点香。”
尾巴一勾，悬在瓷瓶边的香炉应声落地，里面的绯色粉末也洒了一地。
咕噜咕噜滚动的香炉将神志不清的男人拉回了点，他拧着眉头沉默不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幺幺，转而目光落在她身后垂着的赤色尾巴。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挪着步子往床榻上去，哑着嗓音:“狐狸尾巴……你是我夫人吗?夫人没有尾巴……夫人与我相敬如宾……”
“闭嘴，你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敛起了眉眼，狐狸尾巴缠上他的腰，将他推到了床榻上，赤色长发荡起，又垂下遮掩着后背和肩颈。
她撑着手臂在他上方，上扬的眼尾带着天生的浅红色，俯视着发愣的男子，“从今日起，可就无人待你如珍宝了。该滚哪滚哪，早日离开高府，早日治好你自己的心病。”
可惜吴清风愣着，脸色浮现淡淡的粉色，凌厉清晰的下颌线紧紧绷着，随着吞咽而喉结滚动。
啧了一声，幺幺尾巴一扫，将他连带被褥推下了床榻，嘭的一声响起，屋内终于归于平静。
处理完神志不清的吴清风，她伸了个懒腰，仰躺在双人榻上睡觉。
高家三代在朝为官，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但依旧在这座无名的边陲古城坐享祖辈的荫庇，名望钱财具备，养出来的公子小姐也随性而为。
秉承着高官厚禄最终也是为了子女后代活得潇洒自由，高家鲜少拿婚事来拉拢权贵，走向没落也在所难免。
天刚擦亮，高府内的仆从婢子就已经忙碌起来，张罗着烧火做精致的菜肴羹汤，侍弄着满园的繁花簇锦——贵宾将来赴宴。
屋外叮当作响的，急促的一串串脚步声从走廊外响过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个来回下来，幺幺被扰得毫无睡意。
猛地从榻上坐起身，瞥了一眼腰间的那条绣着鸳鸯戏水的被褥，一把将它掀开到一边，上面的花瓣也哗哗洒落。
这一派旖旎的画面刺激得她心里发堵，闷闷道:“姓高的姑娘，只看脸可不好，这边上赶着求欢，你夫君也不为所动呢。”
昨夜，在半夜时分屋内转寒，缭绕的熏香气也消散了大半，吴清风清醒了过来，坐在榻前喘得很急，都将床上的幺幺吵醒了。
狐狸本就警惕，她醒来后将尾巴藏好，合着眼懒得动，凭着意识感知到吴清风就站在榻前一动也不动地僵了许久。
久到她都以为这个看着清冷的男人在偷窥，毕竟她只穿着小衣和低腰浅裙，漾起的裙摆还掀到了膝盖上。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那尾银蛇的识海，没有一个人是鲜活的，看就看罢。
直至感受到腰间一暖，她差点按耐不住的手掌又松开了，垂在身侧继续佯装深眠。有意思，这便宜夫君在给她盖被子。
……
幺幺坐在榻上回想着，屋子的门被推开，拥进来两个小丫鬟，她们扎着花苞般的发髻，手里还端着铜盆，笑得像两朵花。
“小姐小姐！姑爷今日起得晚了两刻钟，贺喜小姐得偿所愿！”
“就是就是，不枉小姐寻了那么久的香料，还有昨日的妆发，可是奴婢特意从醉花坊学来的！”
两个小丫鬟端着洗漱的铜盆进来，笑嘻嘻地同幺幺讲着昨日和今早的事，那欢喜的模样好像真在替主子高兴。
“怎么满地的衣裳啊，还都是小姐的……嘻嘻……”
“你知道什么呀，昨夜守夜的冬姐姐可说了，姑爷传了几次水……”
叽叽喳喳感叹了好几句，她们才留意到小姐坐在榻上沉默不语，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只好规规矩矩站着，等她发话。
那面色像是积怨已久，幺幺不可置信地抬眼问道:“他起晚了两刻钟?他半夜传了几次水?”
怎么可能。吴清风半夜出了这间屋子，更没有开口说过话。
除非他一直候在外间，还算着时间传几次水，一直待到天亮才出了她的院子——可是他这是何必?为了高家小姐的脸面么?
见幺幺似乎不知情，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点了点头:“小姐，的确如此。现在姑爷已经在前厅候着了，宴会待小姐到了便可开宴。”
“为何要开宴会?”
“小姐想办宴会哪需缘由。高家办的，哪家公子小姐不想前来讨个彩头，博小姐欢心！”
小丫鬟笑着，话里不禁带着些傲气，一手握着篦梳给幺幺绾发，又想起了些什么，继续道:“小姐，今早姑爷吩咐了，以‘吴清风’一名载入族谱。小姐就是会起名，先前叫的什么张渔李渔的，真是……”
说完才惊觉冒犯，顿时躬身退了两步 磕磕巴巴，“奴婢知错！”
姑爷再怎么出身低贱，现在也比她们这些贴身丫鬟高贵得多，哪是她们能诋毁的。只是小姐先前还郑重地想为他改名，却在一日后起了名。
毕竟小姐为姑爷连挑衣裳都能耗上好几日，何况起一个跟一辈子的名。但一日之间，过于难以置信，她才说漏了嘴。
幺幺打了个哈欠，微微转动眼珠瞥了那个腿在发颤的小丫鬟，笑意淡淡，“掌嘴。”
连婢子都这般的话——吴清风似乎过得并不惬意啊。
宴席上高朋满座，高府的丫鬟鱼贯而入 ，端着菜肴羹汤款款而来。错落有致的桌案上即刻被精致的山珍海味铺满。
鱼上插花，糕点上雕龙画凤，羹汤上点缀着玉芙蓉，素肉上淌着棕红色浓稠酱料。
可惜吴清风坐在上位的次席，双手搭在膝盖上揪着精贵的衣袍，连起了褶子都不曾留意到，耳边若有若无的含笑声似乎带刺。
“瞧瞧，上座那个肤白清瘦的公子便是高家小姐招来的夫婿。”
“招婿有什么的。更可笑的是，那可是个家生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