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赌徒脾性并不小,被米竹的话一激,徒手掏出自己的内脏,丢在红木赌桌之上。
顿时,红木赌桌淌血,斑斑血迹刺目。
十来颗心脏堆砌在桌上。
小孩双手托着下巴,水灵灵的杏眼倒映着那成堆的心脏,有几分炽热,有几分狂喜。
“押大,十八颗心脏。”
“小姑娘,你押什么?”
多桌上赌客围着桌,百鬼在其后看戏。
米竹不禁发笑,“不论押什么,最终都要掏走我的心脏不是吗?”
“那我也不能让庄家好过——押小。”
声音落定,骰盅掀开。
众鬼狂欢地撕咬身边的其他魂魄,是大,开出来的是大。
这一局的赌注可是心脏啊。
一下子赢了两颗心脏啊!可以作为和掌权神谈判的筹码了,可以投个好胎了!
主位上的小孩敛着眉,抿着嘴,高举起手掌一挥,成群的骨蝶吊着几十个心脏,来偿还给赌客。
唯一一局,庄家亏得厉害的一局。
“那么,该交出你的赌注了,小姑娘。”
小孩扬唇而笑,丝丝血液从他的嘴角流淌出来,透过他那双托着下巴的小手。
从指缝流下。
顿时赌客暴起,飞扑向米竹,都想拿到那颗新鲜的心脏。
弯刀戳穿她的身体,将心口刨出豁口,露出收缩膨胀的心脏。
为首的赌客将心脏握在手里,狂笑着。
“拿到了!跳动的心脏!”
“那么,恭喜你呢。”
米竹以扭曲的姿态躺在曼珠沙华上,一手握住红木赌桌的桌腿,坐起了身。
倚靠在红木上,裙摆彻底染红,和曼珠沙华融为一色。
果然长出了心脏。
不死之身到底还是有用处的。心脏直接关系到生死,那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再生。
四周寂寥了刹那,惊呼声才此起彼伏。
“两个,她有两个心脏!”
“不,不是,方才她魂灭了!可是又凝回了三魂七魄……”
米竹大口喘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血掌堵住了汩汩淌血的心口,沾满腥气血液的手掌搭在桌上,她气若游丝。
“再来一局。”
一整呐喊欢呼,赌客挤破了头往这一桌奔涌而来,都想来分一杯羹。
毕竟输赢掌握在庄家手里。
小孩脸上的从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小姑娘,这算不算破了规矩?”
米竹缓缓站稳,以双手撑着赌桌,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望向他。
“赌不起?”
“当然赌得起。那么还请各位尽管下注。”
小孩双手托腮,森然目光落在暗红骰盅,看着它在赌桌上摇啊摇。
骨蝶在里头扑腾着翅膀,听候他的号令调整点数。
狂热的气息之下,亡命赌徒簇拥,飘着挤压下自己尚在跳动的心脏,依旧押大。
米竹独自一人,染血指尖轻抚赌桌上的竹牌——小。
百鬼围观,一方长桌被炽热的目光笼罩着。
“哈!是大!”
“该收押金啦!”
“剜心弯刀呢?让我先挖!”
高坐庄家席位的小孩发丝披肩,眼里倒映着血淋淋的少女。
任由骨蝶停在他的脸上,杏眼半眯着去瞥那只蝶,似在同它谈话。
“真疯子。下一局让她赢。”
……
忘川河彼岸,赌坊鬼火通明,叫嚣声齐聚于一方赌桌。
孤魂野鬼也闻讯赶来分一杯羹。
有个疯丫头和庄家杠上了。
她一定赢不了。
“快快,快开骰盅!”
“再攒够颗心脏,我要投到皇家,做高门做贵女!”
“赌注还能再大吗!老子要投江南富商!”
这不过是第三局,赌桌上堆砌着搏动的心脏,大小各异,浸泡着腥臭的血液。
米竹随手抓起一颗鲜红的、稍微顺眼一些的心脏,感受它在掌心的跳动。
这是她的心。
兜兜转转又被押做赌注。
主位上的小孩翘起一条腿,赤脚架在了赌桌之上,足底还满是曼珠沙华的鲜红汁液。
“这一局,赌注是一百六十五颗心脏。”
骰盅一抛,开了。
小。
寂寥之中,气息似乎凝固了半刻。
米竹扬起唇角,一把夺过孤魂手中的剜心弯刀,血液染红刀锋,沿着刀刃流淌。
赤脚站上赌桌,白袍已经没有一丝洁白之色,徒增杀戮气息。
“那么,我要收赌注啦……”
弯刀高举,直劈向脚边那一堆被视若珍宝的高昂心脏。顿时喷涌出粘稠的液体,泼洒当场。
主位上,小孩的半边脸洒上了珠点红痕,瞳孔在刹那间竖起。
随着米竹长刀的举起落下,失去了心脏的亡灵顿时呓语呢喃,双目涣散。
没了心脏会失智。
就在米竹杀红了眼眶之时,骰子轻摇慢晃的声音传来。
空灵的女音笑得迷人蛊惑。
“稀客。我当是谁在屠戮地府的魂魄呢,原来是你个毛贼。”
金发碧眼袋女人飘着,波浪般的头发飘逸轻柔,她以米竹为中心,细细打量着这个血人。
米竹手一松,弯刀哐当落地。
“地府掌权的神?你不是东方的神,你是舶来神。”
斩钉截铁地,米竹站在赌桌上,目光随着金发女人而动。
思及这个舶来神的一句“毛贼”,不禁有些发愣。
“为何说我是毛贼?我可不曾来过地府。”
“我此次来可不是要投胎的。我要留在地府,做不羁的亡灵。”
金发女人正拎着主位上的小孩,一把将他吊起来抛到赌桌上。
自己则慵懒自如着卧坐在骷髅堆砌而成的主座上,白皙的掌心托着骰盅。
一摇一晃。
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她以手掩盖上扬的嘴唇。
“随你想留便留。不过你带走的那五个该死的亡灵,需得还回来。”
“五个亡灵?”
米竹微微蹙眉,思索着。
舶来神手腕一拧,暗红骰盅被甩向长空,稳稳当当的落在赌桌正中央。
“那五个阳寿已尽的魂魄,被你强行赐了神力而苟活至今,还得你去抓回来。”
“我偏不。”
米竹赤脚跳下赌桌,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眉头舒展开来。
“像我这般杀不死的东西,棘手得很吧?我们做个交易。”
舶来神双脚架上赌桌,大片白皙的大腿肌肤衬着鲜红的曼珠沙华。
她一撩金发,“真是没辙。说吧,你想要什么。”
米竹眼眸犀利盛着晦暗之色,一字一顿。
“我要寻一个人,让他的魂魄与我捆绑。只是他现在极可能投了牲畜道,成了一只狐狸。”
舶来神一边开着新局,与赌客谈判交易,另一边分神同米竹谈。
“人怎么会投牲畜道。休想为难我。”
猜错了吗。
米竹垂眸转身,暗自退离赌桌,一路上指尖还在滴血,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既然如此,与就没必要再回凡间了。
交易不成,凭什么去替这西方的舶来神除了公务?
神力是自己的,想怎么赐便怎么赐。
待到米竹的单薄背影消失在鬼火之中,金发女人才恍惚想起什么。
“狐狸?噢——是那个小疯子。”
做庄的小孩托着下巴,侧身立在一边嘟囔。
“赌心脏就是那小疯子起的头,阎王大人还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