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过头望着水牧,她勾起唇角,“水牧,救救南风的子孙后代吧。”

  拉起水牧的手掌,轻轻覆在小腹上,一同感受微微隆起的弧度,似乎身上也镀了一层柔光,“它们也可以同乌鸦一起长大。”

  蓝色清流直击院子里的火焰,滋啦作响,水汽四溢,熄灭一团一团在空中嘶鸣的乌鸦火球。

  水牧低垂着眼睫,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

  同乌鸦一起长大?他略微嫌弃,那可不妥。

  到底没有说什么,毕竟来日方长。

  乌鸦湾的牢房中。

  污秽的气息在肆意弥漫着,而白衣沾满了灰尘和泥垢,白礼楠的眼中布满血丝。

  痴痴望着牢房之上的那一扇小窗。

  突然窗外露出了一双桃花眼,是米竹。

  “白掌柜,别来无恙。”

  白礼楠眉头一凝,吃力地转过身背对那扇小窗,外边的阳光洒在他的轮廓。

  “多管闲事。你还来做甚?”

  “来求你办件事。希望你能说两句好听的,让你的兄长了却夙愿。”

  米竹此时坐在水牧肩头,她抬起脚将身旁的亡灵小孩踢进了牢房。

  毕竟亡灵可以穿墙而过,还走什么门?

  小孩被一脚踹到了白礼楠面前,酡红的小脸浮现惧色,又呜咽着后退。

  可惜白礼楠看不见。

  他背对着小窗,面上的神色陷入黑暗中不甚明朗。

  “他若是当真如此在意我,当初为什么不救我。”

  “那若是他当初将马车夹层让给你了,之后呢?依你之见,刺客没有逮住你,会空手而归吗?”

  白礼楠背脊一颤,缓缓抬起头,发丝在光影中泛着金光。

  女声仍在继续,“你自己也能料到下场如何。”

  “可是——我便该死么?”

  他缓缓起身,镀着阳光的轮廓单薄孤独,良久,才长叹一声。

  “是我疯了……可我不怪你——兄长。”

  半真半假,亦实亦虚。

  白礼楠许久没有喝药了,何时是清醒的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啪嗒一声,狐狸肋骨落地。

  “这是何物?”

  牢房里,白礼楠踉跄起步,俯身捡起泥地上的那成腔的十几根肋骨,在手中把玩。

  眼底又徐徐涌动起腥红之色。

  又要犯病了。

  倏然手中的兽类肋骨被抢走,白礼楠才恍惚回过神。

  抬眼望向小窗之上的一只乌鸦。

  它用脖颈抬着比自己还庞大的兽类肋骨,居高临下,用它的豆豆眼瞥着白礼楠。

  米竹从它的乌鸦喙中夺回肋骨,又如抛烫手山芋一般丢给水牧。

  “接着,你的肋骨。”

  她可不想在此地融合神魂,要昏迷也得寻个舒服的小榻。

  水牧一手扶在米竹的膝盖,一手拎着自己的肋骨,不动声色地握紧那几节骨。

  指尖默默收紧了几分。

  “殿下,我们可以离开了。”

  收回面上的神色,水牧将肩上的少女卸下来,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人放下。

  牢房之内,窗台上的乌鸦依旧没有离开,歪着头看白礼楠。

  “看什么看。”

  “我还没死,你别想饱餐一顿。”

  没有丝毫波澜,白礼楠又端坐在脏兮兮的草垛上。

  两只老鼠从草垛中溜了出来,其中一只一瘸一拐。

  很快,那一只颠簸爬行着的老鼠便被白礼楠逮住了。

  他踩住了老鼠的后颈,将它碾个半死,看着这小兽抽搐着,看似内脏坏死了。

  神色恹恹,白礼楠蹙眉望向小窗上的乌鸦,声音不悦,“怎么还在这?想堵死牢房的通风口么?”

  思及乌鸦同温南风的联系,他又将眉眼舒展,好整以暇地望着乌鸦。

  “你该不会是温南风吧?”

  乌鸦睁着黑豆眼,与他对视。

  扑腾着翅膀落到他身边的草垛上,从他鞋底下抢过那只抽搐的老鼠。

  白礼楠怔愣地看着,目光又随着乌鸦回到小窗台上。

  轻笑声响起,白礼楠不禁讥笑,“我真是疯了。”

  竟是同乌鸦说话。怎么会以为是温南风,他何时会去叼老鼠这种污秽的东西?

  笑意渐渐收敛,白礼楠徐徐合上眼,眼睫盛着日光。

  “若是遇到温南风,还烦请转告他,少自做多情来救人。”

  “念在多年情谊,还请放我去死。”

  待到白礼楠再望向那扇小窗,乌鸦已经不见了身影。

  愈发多的阳光透进了牢房,顿时就亮堂了许多。

  可是四下静谧无声,徒留他的浅浅呼吸。

  仅仅一墙之隔的牢房外,温南风披着玄色外裳,将抽搐的老鼠踩在脚下,合着眼,攥着拳。

  七层高阁之上,米竹正犹豫不决。

  “已经月余了,狐狸不是两个月便能出生了吗?若是我在昏迷中要生了怎么办?”

  她垂首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愁容满面。

  “殿下似乎一直以为会生出狐狸。就不可能是十月怀胎诞下婴孩吗?”

  看着她捉急,水牧轻笑出声。

  闻言米竹一愣,“说得在理。那来吧,把衣服扒了。”

  玉指撩白衣,轻解白玉扣,米竹轻车熟路地扯开水牧的衣裳,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胸膛。

  水牧垂眸望着那双手。

  “殿下在干什么?”

  “在与我的神魂相融,可这次怎么没有回应?”

  “殿下,若是想触碰我的肋骨——刨开吧。”

  米竹愕然抬眸,陷进他的赤红瞳孔,想从中捕捉一点嬉笑的意味,可惜没有。

  那双弧度恰到好处的狐狸眸子浮现了凄切之色。

  怔愣了片刻,米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殿下,刨开我,再拿回这份神魂。”

  他的额头前遮着赤色发丝,说出来的话清浅却不容驳回。

  米竹面上敛去了柔色,周遭散发着寒意。

  微微歪着头,她的视线落在了水牧的胸口,红蔻指尖划过男人多心口。

  “水牧,我以为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隐瞒。可你还在阻挠我。”

  “殿下,相知相守便够了,过去的,就放手好吗?”

  水牧目光浑浑沉沉落在她的眼睫,描摹她的眉眼。

  “不好。”

  微微抬眼,她的轻颤的眼睫湿润。

  “水牧,我现在如同一件残次品。唯一所缺的这片神魂便是关于你的,我疯魔般地——

  想做回暮阳。”

  因为暮阳得到了他千百年前的所有爱意。

  她必须要全盘想起。

  “殿下不会想要哪些记忆的。”

  红蔻玉指被水牧拢在了掌心,滚烫的温度熨暖了冰凉的指尖。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米竹眼睫上的湿润,目光缓缓过渡得晦暗。

  “殿下不是残次品,你只是卸下了枷锁。而关于我的那片神魂很不堪。”

  “因为,”

  “我亵渎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