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牧的不甘愈发浓烈，再去阎王殿走一遭，殿下怎么会等他回来。
“殿下……”
“殿下……”
沙沙声戛然而止，红色的斑斑点点尸蝶荧光也悬浮着，毫无章法地扑腾着。
“水牧？”
是米竹的声音，是殿下的声音。
水牧的狐狸眼眯起，凝视红色尸蝶一直围绕的中心，那里有个模糊的黑影。是她，纤细的腰肢，细长的脖颈。
“殿下……”
“是我！你在哪？”
“殿下……”
“我在。”
“殿下……”
……
米竹仔细捕捉他的声音来源，摸黑寻找。
水牧的低笑声响起，缭绕在她耳边，“殿下，不要过来。”
“殿下，现在没有俊朗挺拔的夫君，只有一滩肉泥的狐狸，所以，别过来。”
“殿下，别动了。站一会儿就好，等我化形，不用等太久——”
米竹一张双唇冻得发紫，双颊通红的面容，直接闯进了水牧的视线，她的小脸上挂满泪珠，咬着下唇哽咽。
跪坐在泥地上，她的纤纤玉指颤抖着，抚在狐狸毛发上。
深谷幽深晦暗，所以米竹早在来寻他之前，脱掉了衣裳，只穿着小衣，围着短裙，吸引尸蝶缭绕在她身旁，在她头顶盘旋，让她能看清路。
米竹动作轻柔，将那一滩没了狐骨的水牧捧起，抱在怀里。
“你贱不贱啊……明明打不过还要招惹封寸……”
“就为了不让我知道几百年前那点破事吗？”
“不就演了几场活春宫，至于耻辱到寻死觅活吗！”
……
气急，她口不择言，待到听清楚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米竹有一瞬间的怔愣，耳垂红到能滴血，面上发烫。
水牧克制着，笑声还是传了出来，无骨狐狸一颤一颤的，贴着她的胸口。
水池看着被红潮席卷脸颊的米竹，欢喜涌动在眼底。
还好，还好殿下还没有找回那段记忆。
“殿下，我知道错了。可是——”狐狸爪子搭在了米竹袒露着的胸口，水牧嗓音含糊，“这个小东西跳得好快。”
米竹咬着下唇，被狐狸爪子搭着的那寸皮肤有些痒，心脏跳动的频率飙升。
她双手用力，将狐狸脑袋紧紧按进怀里，好想把他揉碎了放进身体里，闷死这只狐狸。
“殿下——”水牧的狐狸脑袋埋在她的胸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蒙蒙的，“殿下这是在嘉奖我活着回来？”
“闭嘴。”米竹勾着唇角，无奈地嗔怪。
“比起等你风度翩翩站在我面前，我还是想这般抱着你。”
活着回来就好。
……
米竹如同人间蒸发了两日，牡丹城里，蓝舟带着司戈分派出来的士兵，寻遍了屋舍树林，哪怕是残破的花楼都走了一趟。
牡丹城内的书室，在尸蝶涌现之时就已经报废。
蓝舟一脚踹开书室的残破大门，灰尘漫天飞舞，半露天状态的书室暴露在阳光之下。
“火把给我。”
自从发现米竹失踪，而她的卧房内窗口敞开着，蓝舟就没合过眼，笃定与尸蝶有关。
从侍卫手里接过火把，蓝舟点燃了破烂干巴的遮光窗帘，火光映衬着他的脸颊。
“尸蝶马上要出来了，其他人去外边候着。”
果不其然，残破的书室被焚烧，滚滚浓烟直冲云霄，一只一只尸蝶在浓烟里出现。
它们翅膀带着火焰，从空中落下，变成一捧灰烬。
“母亲……”蓝舟拨开浓烟，入了书室内间。
书室里的地板、桌案上白骨纵横，根根白骨之间的空隙塞满了虫卵。
“蓝舟！”一个浑身被白麻布遮盖的少年从火焰中而来，是无厄。他一把拉住蓝舟，冲他喊：“你疯了是吧！”
“这里尸蝶太多，足矣形成小尸潮。你想死可以，别死在这！养出更多尸蝶祸害百姓！”
一把推开无厄，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趴在窗台上的一具瘦小的尸骨，蓝舟双唇颤抖得厉害，“母亲……”
它的身上穿着白色寝衣，而米竹就是在夜间失踪的，他猜测母亲当时也穿着寝衣。
大多数骷髅只是瑟缩在书室里，它们的颚骨大张，似乎至死都在哭嚎求救。
而它不同，白森森的骷髅手搭在窗台上，似乎差一点，差一点它就能逃脱了。
它的颚骨紧闭，瘦削的指骨向窗外伸展。
“母亲……”蓝舟跪在那具骷髅前，双手抱着头，将头埋在膝前。
无厄举着火把，招呼着冲他而来的尸蝶，他一手捞起蓝舟，“别喊了，快离开这里！”
蓝舟依旧伏在地板上，不做声。
“你真是……”无厄咬牙切齿，弯腰一把抓住蓝舟的一只靴子，拖着他往火焰之外冲，嘴里骂个不停。
“他娘的！大人为什么要命人随你来！为什么是我跟着你！”
见身后没有回应，他以为蓝舟被尸蝶伤到了，扭头一看，蓝舟手里拽着那具骷髅！
何况那具骷髅的骨骼之间还塞满了虫卵。
“蓝舟！！！”
“你他娘的！给我松手！”
蓝舟没有搭理他，拽着骷髅岛白色寝衣，指尖发红，腥红的双眼凝视着骷髅。
一边用匕首削着尸蝶，裹满白麻布的少年极速奔跑，一手托着蓝舟，蓝舟一手拖着骷髅。
无厄终于见到了外面的阳光。
尸蝶扑向他，一触碰到阳光边燃烧起来，变成灰烬，洋洋洒洒落在石砖上。
被蓝舟带出来的骷髅滋啦滋啦作响，骨骼之间的虫卵被阳光灼烧。
“母亲……”蓝舟的脸上蹭到了不少灰，眼底闪着晶莹的泪花，指尖发颤，抚在白骨的下颚。
此时已经安全，无厄身上披着的白麻布已经掉。
他的手一松，染血的匕首落地，看着跪坐在地的蓝舟，无厄气急，撸起袖子正要破口大骂，司戈示意他安静。
见大人正皱着眉，也在看蓝舟，无厄刚到喉头的话又咽了下去，双手环胸，撇开脸。
在牡丹城，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蓝舟此举实在冲动。
不对，他本不是牡丹城的人。也没有这份护卫牡丹城的责任。无厄的目光染上几分愧疚。
“舟舟——”米竹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眼望去，皆是满脸惊愕，视线在蓝舟和她身上来回切换。
蓝舟猛地转头，一个浑身泥土污渍，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的少女眉眼如画。
他颤抖着起身，抱在怀里的骷髅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