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寸努起嘴准备凑向米竹的脖颈，听到米竹发问，又突然停下，笑了起来。
他的眉眼清秀，柔软的白发披肩，只可惜皮肤是暗红的有些诡异。徐徐开口，他笑道：“原来殿下也把他忘了。”
清秀的眉眼荡漾起得意，他的黑色眼瞳发起光，驱动了灵力。
石板床榻拔地而起，米竹被推着坐在石榻上。
果然是土系，石榻和直接坐泥地上区别大吗？
米竹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只六角龙鱼对那个“小五”更感兴趣。不然他刚刚似乎是要吻她的脖子。
那可是刚刚嚼过尸蝶的鱼嘴啊！
一阵后怕，米竹浑身战栗。
“殿下，你想知道过去的事吗？小五——也就是那只狐狸，一直阻挠你去寻神魂的缘故，我统统告诉殿下。他——就是只疯狐狸。”
她的一双桃花眼浮现犹豫，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水牧是疯狐狸了。
思索了片刻她颔首。
水牧为何又被叫做小五？他到底在怕她想起什么？
……
漆黑的地穴里。
封寸侧卧在石榻之上，白发披在身上，遮住裸露的暗红色肌肤。额角上尚且保留着六角龙鱼的六片腮叶，在红色荧光下一摇一摇的。
他目光落在米竹脸上，“在浮屠宫里时，殿下救过四只死物。我排行第二，您却称我为‘小三’，狐狸排第四，也被殿下叫成‘小五’。”
“可是殿下神智混沌，平日里无趣，便将我们掐死，然后看着我们重新活过来。”
虽然此举有些疯癫，但米竹并没有太过吃惊。
早在几百年前，她救下木翘，一人一蛇做伴近百年，而他不辞而别之后，她便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智仿佛被恶鬼蚕食殆尽。
木翘离开，去寻他的恩人；暮阳公主留守浮屠宫，陷入无止境的孤独，日日夜夜被囚在湖底的宫殿，求死不能。
封寸依旧抬眸看她，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讲述着陈年旧事。
“殿下将五行神力赐予我们，可殿下缺了木灵，这一行的灵力不知所踪。我猜是在我们四个之前，殿下就已经将木灵赐出去了。”
米竹一噎，她当然知道木灵力去哪里了，早就给木翘了。
白发垂在石榻下，封寸单手撑着下颚，继续道：“殿下忘了吧？您在浮屠宫时一心寻死，但是尽管将五行灵力全部赐出去，神谕还在继续。”
“殿下依旧求死不能。”
少女垂着头，桃花眼里惆怅涌动。她记得，求死不能的堕落沉沦，她都记得。
只是没想到在木翘离开后，这种悲愤还持续了如此之久。
“可是，殿下求死不能，遭殃的是我们四个死物。我们被神谕压制，任由殿下屠杀，再活过来；屠杀，再活过来……”
封寸长舒一口气，唇角向上勾起一丝弧度，“所幸，小五是个疯狐狸，上赶着舔殿下的刀尖。”
一瞬间，如同被电流击穿，密密麻麻的颤意席卷她的全身，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之后呢？”
白发男人眉眼带上丝丝暧昧，笑意愈发浓烈，他拉长了声音。
“之后，那可就所谓的疯癫至极。”
“浮屠宫的长廊挂满春宫图。大殿内堆满了凡间的绫罗绸缎，勾栏词书，金银玉器，甚至说书人，舞姬伶人——狐狸都能给殿下找来。”
“淫词荡曲响彻浮屠宫，我甚至担心湖面上的渔人，会以为湖底住了魅惑人心的女妖。”
“小五伺候殿下可是——亲·力·亲·为。”
米竹的小脸霎时间乍红乍白，心里五味杂陈。
水牧一直避讳着，阻止她去寻找神魂，就是担心回想起这些会觉得耻辱吗？
的确很羞耻。
她晃了晃脑袋，将卿卿我我的画面甩掉，面上有几分愧疚，“反复地、看不到尽头地，死在我的手里，你们恨我吗？”
“恨？”他笑了起来，眉眼有所放松 。
“我们四个死物，还会害怕再死几回吗？能成功接住赐下来的灵力，我们几只死物可都对这世间执念不浅。”
封寸又变幻成六角龙鱼，啪嗒啪嗒地，走到米竹身边趴着，声音通过意念入耳。
“殿下，我的执念已消，大仇得报。现在我会一直，一直跟着您。狐狸丢了狐骨，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况且他还隐瞒了咒——”
听到狐狸，米竹刷的一声站起。
她提溜起二尺长的六角龙鱼，打断了他的话，“水牧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六角龙鱼在她手里扑腾，他还有话没说完！狐狸的大罪还没说完！
“殿下——”
“别喊我殿下！你把他怎么了？水牧到底在哪！”
米竹俯身抓了一把尸蝶的红色翅膀，在他面前晃荡，“说，水牧在哪？”
六角龙鱼的鱼眼开始有些混沌，封寸低哑的嗓音通过意念入耳，伴随着低笑声，“殿下，我现在很清醒，没犯瘾。”
少女动作一僵，貌似这样用食物逗狗，都有点可笑，何况这样用食物逗一只大妖。
一手丢下尸蝶翅膀，她嫌弃地搓了搓手，将封寸丢进红色尸蝶堆里。
六角龙鱼扒拉着尸蝶，从里面探出头来，“殿下，不管他死了没，都是他自找的。您愿意去寻，便去吧。”
……
四更天，月色朦胧。
牡丹城后的深谷里。
沙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深谷里回响，惊扰了禽鸟，惊扰了枝丫上的松鼠，红色浮光斑驳陆离，一点一点红光在谷底浮游。
雾滴悬浮在空中，在水牧的狐狸绒毛上凝结成水滴。
他以地为床，后背与崎岖的石块无缝相触，因为他此时是没有狐骨的状态，一身软榻的狐狸皮肉如同液体，似一滩红泥。
深谷里唯一的水潭被封寸填平，没了水源，水牧靠着雾气，活到了现在。
“殿下……”
“殿下……”
很动听，他叫着殿下，这深谷就会回应他一个殿下，如此礼尚往来，他乐此不疲。
几抹晕染开的红色荧光在一片漆黑的深谷格外显眼，徐徐靠近他。
是尸蝶。水牧轻笑出声，枉他一个狐妖，今日倒是因为灵力被拘，要进尸蝶肚子里了。
也不怕灵力撑爆它们的天灵盖。
沙沙声一步一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