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是游泳课。

  游泳课结束后, 叶囿鱼在隔间里简单冲洗了一下,顶着半湿漉的头发就往外走。

  往常他们都直接回宿舍洗,但今天不太一样。

  一会儿他们还得返回教学楼去扫厕所。

  阮阮对他们的惩罚从这周开始, 一直持续到十一月的第二周结束。

  叶囿鱼走出隔间时, 邬遇已经等在了一侧。

  更衣室里,其他学生已经走没影了, 张岸和老三还没出来。

  他把泳裤团巴团巴封进防水袋里, 连带邬遇的一起塞进小书包,走近邬遇小声问:“哥哥,你要不要先回宿舍?”

  扫厕所什么的,听起来就和邬遇很不搭。

  邬遇望过来,没有接话。

  叶囿鱼正觉得奇怪,冰凉的指腹擦过唇间, 在唇角处短暂停留。

  “有水渍。”邬遇收回手, 自然地接过上一个话题, “我跟你们一起。”

  叶囿鱼吓了一跳,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地面。低垂的睫毛扑扇成一团, 慌张又局促。

  思绪在心里打着圈儿, 眼看就要纠缠在一起。

  隔间里的水声骤然停止。

  万籁俱寂的瞬间, 叶囿鱼听从心底的悸动,快速踮起脚吻在了邬遇唇边。

  老三拖沓地从里间走出来:“别说,一想到等等要扫厕所, 我这心里竟然还有点雀跃!”

  张岸按停淋浴:“作为你最诚挚的舍友,我决定把雀跃的机会让给你。我跟遇哥就先回宿舍了, 你连我那份一起扫了吧。”

  “滚滚滚!”老三笑骂, “你枕头垫高点儿还有机会!”

  叶囿鱼已然退回原位。

  他瞥了眼推搡往外走的两人,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扑通狂跳。

  好险。

  差、差一点儿。

  四人回到教学楼时, 已经放学快半小时了,依然有少部分学生活跃在班级里。

  叶囿鱼挑了离三班最近的东厕。

  他从水池下方拎出黄色的标识牌摆在一侧的门口。

  邬遇从隔壁储物间拿来了两把拖把:“我问过阮阮,不需要太细致。”

  定期依旧会有专人来做清理。

  本质上只是在小惩大诫。

  叶囿鱼点点头,如临大敌地从蓄水池接了根水管:“我先进去,哥哥在这儿帮我开水。”

  邬遇还没说话,身后的走廊上就传来脚步声。

  “这是在干嘛……”

  “新型情侣活动?”

  迹扬握着手机,似乎是刚挂断电话。

  叶囿鱼一噎,哽了半天没说出话。

  “来得正好。”邬遇把手里的拖把往迹扬手里一递,指了指厕所另一侧,“你拖这边。”

  迹扬静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谁大放学的没事干来这里拖厕所?”

  “而且你们是一对,我瞎凑什么热闹?”

  他一连嘲讽了两分钟,末了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给我搞根水管!”

  因为没有多余的水管,三个人还是扫了同一侧的厕所。

  叶囿鱼没想到迹扬会答应。

  他往迹扬的方向瞄了好几眼,迹扬似有所察,先把他的问题堵了回去:“声起他祖父过寿,请假回炀城了。”

  炀城位于临省,来回一趟最快也要近一天。

  水流声充斥整个隔间,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迹扬看不惯邬遇慢条斯理的样子,三两步把他推出了厕所:“得了,你还是负责掐着水吧。”

  邬遇瞬间被排斥在话题之外。

  叶囿鱼还没反应过来,迹扬就揶揄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他脸一红,迹扬又说:“我是知道邬遇的。他能主动接受那种惩罚,那肯定是喜欢你。”

  迹扬指的是那天的国王游戏。

  叶囿鱼慌忙摇头:“你、你别乱说。”

  见他这样,迹扬了然:“那就是还没有,但快了。”

  叶囿鱼张了张嘴,对上那张调笑的脸,果断选择闭嘴。

  他讲得越多,迹扬猜到的也越多。

  迹扬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介意他沉默,自顾换了个话题:“这次校运会联办,你应该知道了吧。”

  今天上午体委还提起了这件事。

  叶囿鱼点头:“听说了一点儿,各班不是都开始报项目了吗?”

  “大致是定下来了。”迹扬顿了顿,“到时候你们注意一点,我总觉得不太安全。”

  叶囿鱼听得一头雾水。

  迹扬没想深说,三两句就含糊了过去。

  他大致也猜到,估计是和陆帆航他们有关。楚声起先前也提过,陆帆航手段太脏。

  说来也巧,这次合办偏偏就找准了十二中。

  叶囿鱼没再问,默默把迹扬的告诫记在心里。

  他们扫得不算特别细致,但每个隔间拖过去也花了一些时间。

  六点过半,食堂里只剩下一点儿剩饭剩菜。

  老三进去逛了一圈,果断推着他们往外走:“出去吃算了,偶尔也放纵一次!”

  张岸每一步都走得生无可恋:“这样扫下去,我们这一个月估计都在放纵。”

  叶囿鱼没怎么在校外吃过。

  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开学那天吃过的小吃摊,好像是家卖烤冷面的。

  迹扬往前迈了两步:“我之前打工的那家小吃店还成,我和邬遇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的确不错。”邬遇如是评价。

  他们说的是一家粉面馆。

  坐落在小吃街街尾的转角处,不太显眼。

  应该开了很久了,装修都偏老旧,没有翻新的痕迹。

  因为不透风的缘故,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子热意。

  头顶的老式风扇吹得嗡嗡作响,风力不大,但也吹散了一些闷热。

  店主是一双年过半百的老夫妻。

  看见迹扬和邬遇,老人立马迎了上来:“好久都没见到你们俩了!”

  “是不是最近吵架了?”

  “小情侣就是这样,有什么话说开就是了,可不能端着!”

  迹扬笑出了声,语气是难得的温顺:“陈姨,我都跟您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们不是一对。”

  邬遇见状,视线在身侧的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老三被看得头皮发麻,依凭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张岸看出了门道,果断也后退一步。

  只剩下叶囿鱼傻傻站在原地。

  他对上邬遇的视线,不明所以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柚柚过来。”

  一步就能比肩的距离。

  叶囿鱼下意识地听从邬遇的话,往前跨了一步站到邬遇身旁。

  肩膀一重,邬遇的手自然地搭了过来:“陈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亲昵得这么明显,喜欢谁不言而喻。

  陈姨愣了几秒,看看迹扬,又看看叶囿鱼,后知后觉闹了个大红脸。

  “我还以为你们脸皮薄,不想让我发现呢……”她狭促地搓了搓手,“都进去坐着吧,正好剩了几份粉条。”

  迹扬留在外面搭手,一边和陈姨搭话:“今天怎么没看见顾叔?”

  陈姨没跟他客气,把手里的活匀了出来。

  “你不是不知道,他下棋还来不及呢。”她从筐里捞了一把新鲜的小白菜,“喏,就在前面公园里。”

  他们交谈着,这头几人已经挑了张最大的桌子落座。

  叶囿鱼坐得笔直,眼睛却胡乱瞟着,脸上还泛着微红。

  老三打量了叶囿鱼几秒,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他看了好一会儿,没话找话:“今天那个omega不是给你递情书了吗?怎么没见你看?”

  叶囿鱼被问得一愣。

  那封情书现在还在他书包里放着。

  老三像是想到了什么,催促说:“万一人家定了地点,这会儿在哪儿等着你,那不是让人白等了?”

  张岸本来想打断老三,听完他说的话,反而迟疑起来。

  一阵沉默后,邬遇说:“现在看吧。”

  叶囿鱼私心是想找个避开邬遇的时间,却没有想要逃避那个omega的意思。

  感情这种事,是需要双方说明白的。

  他想了想,还是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了那个蓝色信封。

  三人都不约而同错开了视线。

  手里的信封隐约散发着一股子杏仁的清香。

  封口处烙着一枚金褐色的火漆,清晰可见火漆上的叶脉。

  是一片叶子。

  叶囿鱼拆开信封,内里夹着一叠薄薄的信纸和一张印着二维码的小卡片。

  的确像老三说的那样,那个omega在信里留下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不过不是今天,而是周三下午。

  地点就定在学校的小操场。

  叶囿鱼第一反应是加他微信和他说清楚。

  但他对着二维码扫了几次,显示的都是【对方设置拒添好友】。

  他把信和卡片装进书包里,茫然地陈述了一番原委。

  张岸听得直瞪眼:“那这意思就是必须去?”

  老三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登时哑口无言。

  迹扬端着粉条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沉闷的画面。短短十几分钟,他们都没了生气。

  他隔得不算远,也听到了个大概:“你要是不习惯,就让邬遇陪你去。”

  叶囿鱼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去。

  是夜,老三和张岸拉上床帘都睡熟了。

  叶囿鱼才刚补完今日份的笔记。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过半,还不算很迟。

  他快速把桌上的笔记摞成一叠,轻手轻脚地往阳台走。刚才收尾时,邬遇说要去洗个澡。

  浴室里水声渐停。

  叶囿鱼没敢折腾出太大动静,只在门上轻轻叩了一下。

  浴室门打开时,水汽扑面而来。

  邬遇没有往外走,而是后退了一步。

  叶囿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迷迷蒙蒙地就往里走。

  浴室落锁的瞬间,周身都被温热圈禁。

  水珠淌过邬遇的发梢,在他领口处砸出一小圈深色痕迹。

  颈肩的凉腻转瞬即逝,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往邬遇怀里钻得更深。

  “柚柚有话想要跟我说?”

  邬遇垂眸,轻而易举看见叶囿鱼后颈处那方阻隔贴。

  好像自白涂生日过后,他的腺体就彻底稳定了下来……紊乱已经结束了吗?

  叶囿鱼本意是想解释一下单独赴约的事。

  话到嘴边,又好像显得多余。邬遇大多数时候只是在逗弄他,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

  热度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勾出他潜藏在心底的纷杂念头。

  他想说什么?

  良久,叶囿鱼抬起头,下巴亲昵地蹭在邬遇胸口处。他好像终于想明白了,又好像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哥哥。”

  “你要不要……再亲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