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仙门弟子每年的试炼当中,总有一项任务是寻找天山冰雪莲,随着时间推移冰雪莲越来越难找,倾尽全门派之力,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一朵冰雪莲就是走大运了。

  楚孤逸当年找了好几天才在悬崖下找到一朵,这些年过去,别说仙门,就是常驻天山的天水宗,也没有留存一朵。

  冰雪莲花期短暂,药用价值有限,通常用于抵御体寒,平常倒是不紧要,一旦专门去找,反倒成了稀罕物。

  贺凉水毕竟是肉.体凡胎,纵然成了空灵根,却还未修炼一星半点。天山酷寒,夜间时常零下三四十度,滴水成冰,一觉醒来,他身上还是冷的。

  白天他又爱装酷,人家只穿两三件衣服,他最多给自己加一件狐裘,手里的扇子换成汤婆子,饶是如此,手脚依然生了冻疮,痒得不行。

  楚孤逸给他吃了几副药,不管用,还是萧特提醒了一句,说万物相生相克,要想在天山呆得住,就得吃天山的东西。

  这个东西,自然是冰雪莲。

  楚孤逸立时想到冰雪莲的效用,二话不说出门亲自去找。

  弱鸡贺凉水在寝宫一待就是一整天,根本不想出门,闲了,就看会儿书,烤个栗子,煮一壶茶,用传音玉符与楚孤逸通话:“找不到的话早点回来,晚上没有你给我暖被窝,我可就冻死了。”

  风雪夜归人,天色黑透之时,楚孤逸总算回来,手里拿着两朵冰雪莲,一朵煮药,一朵备用。

  贺凉水伺候着娇贵的冰雪莲,移栽到花盆里,说:“朱长老同我说,天水宗此时内忧外患,你必须尽早继位,稳定人心。”

  楚孤逸坐在小炭炉边熬药,满屋清香,反问:“贺先生想待在天水宗吗?”

  “说实话?”

  “嗯。”

  “我不知道。”贺凉水拿起剪刀剪去冰雪莲枯死的叶子,“我只是觉得,树挪死,人挪活,天水宗也许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但目前形势看来,继承天水宗于你而言并非坏事。”

  楚孤逸像是已经深思熟虑过,道:“只要贺先生跟着我不吃苦,我怎样都行。”

  在楚孤逸眼里,天水宗与其说是魔宗,不如说是权势的代名词,他需要这权势,来对抗仙门,掣肘血魔宗,不说保持中立,起码不会再任人欺凌。

  贺凉水喝药的时候皱了眉,“还说不让我吃苦,这药这么苦!”

  “……”楚孤逸捧来一盒蜜饯,“先苦后甜。”

  朱长老得知楚孤逸愿意继位高兴得面泛红光,这就开始准备继位大典,择吉日,昭告修真界。楚孤逸这回是彻底与仙门断绝关系,做他的魔宗魔君了。

  天水宗为此准备了三套冕服,让楚孤逸挑选,楚孤逸不耐烦穿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凑合着选了一套,冠冕他就用自己的,一应配饰也都从简。

  贺凉水倒是兴致盎然,俨然将楚孤逸当成了换装模特,晚上悄悄玩了一把“冷酷魔君俏先生”,事后非常有罪恶感,求着楚孤逸的用净衣咒将冕服弄干净才敢睡觉。

  此后几日,贺凉水该干嘛干嘛,逗鸟养闺女打雪仗,人手不够,邓阳来凑。

  邓阳蔫蔫的,显然对于楚孤逸即将正式成为天水宗魔君的事无法接受,贺凉水就问他:“就算楚孤逸变回从前的样子,你觉得他还能回青霄派,在仙门当中有立足之地吗?”

  邓阳愣住了,然后说:“楚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哪怕当个散修也好。”

  “散修是好,自由自在。”贺凉水就事论事,“但楚孤逸无法当个散修,因为他已经得罪了仙门,与血皇天也结下了梁子,他走到哪儿,都不会太平。”

  “我相信,以楚师兄的能力,他能应付。”

  “那你有想过,他会累吗?”

  “累?”

  贺凉水叹道:“楚孤逸活了二十五年,所经历的生死考验却是别人的十倍还多。从前,别人依赖他、夸赞他,却又怀疑他、苛刻他。现在,他只需要别人忌惮他,因为他太累了。”

  邓阳沉默下来。

  贺凉水拍拍他肩头,“当然,你可以相信,他永远是你的楚师兄,这点我可以保证。他变了,只是变得更清醒了而已。”

  邓阳道:“别人都说楚师兄入魔,性情大变,阴晴不定。”

  “……有那么一点。”贺凉水情人眼里出西施,楚孤逸怎么变在他眼里都是好的,不好也能找到理由,“以前,楚孤逸就是太好说话,别人才会蹬鼻子上脸,现在他只是收回了这点善心,不再当烂好人罢了。”

  邓阳表示怀疑,“楚师兄以前好说话吗?那为什么我每次向他借钱,都要费好大的劲?”

  “你那是借吗?你有还过吗?”

  “……”邓阳脸热,“我、我给楚师兄别的东西了呀。”

  “楚孤逸给你的更多,不是吗?”

  邓阳垂下了脑袋,无地自容。

  贺凉水笑道:“你们是师兄弟,这点不算什么。要是别人比你还厚脸皮,朝楚孤逸要东要西,你觉得正常吗?”

  邓阳知羞地摇摇头,“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可供楚孤逸选择的路,太少太少。虽然天水宗是魔宗,却比仙门好。

  二月底,天气渐暖,天山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贺凉水早起踏雪寻梅,得了一枝罕见的红白两色梅花。

  与此同时,天水宗祭司开了祭坛,九座十人环抱的巨鼎对应吉星分列高高的祭坛上,天梯足有九百多阶。

  楚孤逸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上繁复厚重的冕服,到底不能失了体统,该戴的要戴。贺凉水将双色梅插进花瓶,亲自给楚孤逸整理着装,侍女谦恭退下,门外等候。

  贺凉水抻平黑底绣金的衮服衣襟,拍去细小的灰尘,笑问:“紧张吗?”

  楚孤逸垂着眼睛,睫毛浓密纤长,像两把小刷子,挠人心痒,他不答反问:“贺先生,我是魔君,你就是魔后。”

  “……”贺凉水被囧到了,“什么魔后,真难听。”

  “那就魔妃?”

  贺凉水略过这茬,说:“过了今日,你就是万人之上,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楚孤逸翘起唇角,“只有贺先生能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都是你欺负我……”贺凉水微微脸红。

  楚孤逸抱过贺凉水的瘦腰,“我那是疼贺先生。”

  贺凉水推开他,“别不正经,大典马上开始了。”

  说来就来,朱长老的声音在外响起,“少主……君上,要开始了。”称呼这就改了。

  贺凉水打开寝殿的门,迎着雪亮的天光,与楚孤逸一道走了出去。楚孤逸牵住他手,一路千人随行,浩浩荡荡地朝祭坛出发。

  祭坛位于天水宗东南角,日出开始的地方,象征无上的辉煌荣耀。

  千山雪景,尽在眼下。

  朱长老笑道:“这祭坛还是天魔君在时,为求子嗣而建,果不其然,在他求了三年后,楚姬就有了身孕。实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的爱感天动地!”

  贺凉水:“……”

  楚孤逸:“我要是求子嗣的话,贺先生也能怀孕吗?”

  朱长老:“说不定就有了呢。”

  楚孤逸陷入沉思。

  贺凉水窘迫赧然:“不许想!”

  天魔君是先天的魔,而楚姬是人类,从生物学上来说,他们是不同的物种。楚姬能怀孕,确实称得上是奇迹。

  贺凉水心有戚戚,如果这个祭坛真这么灵,楚孤逸要是煵是不是疯求了,他一个男儿身,该不会也能怀孕吧??

  ……打死也不要。

  柳画鸢作为干女儿,有幸随行在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爹,娘,我想要一个妹妹。”

  贺凉水没好气:“自己生去!”

  楚孤逸挠了一下贺凉水手心,轻声道:“贺先生放心,我谁也不求,只求贺先生。”

  贺凉水这才舒坦了,“不许骗我。”

  “嗯。”楚孤逸本就不喜欢孩子,何必造一个出来跟他分享贺凉水的宠爱。

  贺先生只要爱我一个人就好了。楚孤逸在心里偷偷许愿。

  继位大典并不复杂,到了祭坛前,祭司焚香祷告上苍,奏乐,编钟、箜篌、大鼓依此响起。

  青烟袅袅升空,楚孤逸手持凤凰令,割破手指,以血为祭,滴在凤凰令上认主——

  正当此时,一名弟子来报朱长老,朱长老闻言面色惊变,立即道:“开启法阵!”

  弟子四散,一同触动法阵机关,水一般的结界升起,即将护住祭坛,却有一把铁剑嗖地射来,以千钧之力瓦解结界。

  水面哗然落下,浇了天水宗弟子一头一脸。

  紧接着,一道深蓝身影当空飞来,唤回铁剑。朱长老喝道:“保护君上!”

  天水宗弟子整齐划一,有条不紊地排列出防御阵法,团团将楚贺二人包围成铁桶,滴水不入。

  柳画鸢吱哇乱叫:“什么情况??”

  肥啾将自己的娇躯藏进她头发中,露出一颗鸟头,“终于有好戏看了!”

  贺凉水仰望天际,问:“谁啊?”

  楚孤逸波澜不惊道:“我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打起来打起来!

  贺凉水:妙龄美女,头上为何顶着一只鸟窝?

  柳画鸢:??啊啊啊肥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