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凉水已经收到了五个白眼,前两个是子车良给他的,第三个是林松烟给的,最后两个是徐平宽进出地牢前后给的。

  贺凉水想,只怪他是被男主角偏爱的男人。

  越是如此,他越要表现得淡然自若,这样才配得上他楚孤逸道侣的身份。

  朱长老与徐平宽结伴而出,贺凉水不由得想起在南斗是,朱长老与那刺猬头魔修的对话,为了寻找凤凰令,朱长老连徐平宽的亵裤都翻找了好多回。

  贺凉水以扇掩唇,噗嗤一笑。

  徐平宽没好气地给了他第六个白眼,朱长老倒是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只说正事:“不知会如何处置小楚?”

  徐平宽心烦道:“这不还没商量好嘛,太极掌门占着理,不好太违逆他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徐平宽沉吟,“只要楚孤逸不给青霄丢脸就行。”

  问题是,楚孤逸身为楚恒之子,这事一直瞒着还好,如今明明白白晾了出来,免不了要牵连青霄与南斗。

  徐平宽愁啊,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理,凭他是无法拿定主意的。

  ……居然会用“丢脸”这个词定义楚孤逸身世的曝光,贺凉水想,这很徐平宽——个人的脸面,比整个仙门的安危还重要。

  徐平宽见不得邓阳狗腿子似的杵在贺凉水身边,呵斥道:“邓阳,你给我过来。”

  邓阳蔫头耷脑走了过去,“掌门,什么时候放了楚师兄?”

  “最迟明日会有定论。”徐平宽摆起架子,“别哭丧着脸,让别人以为我青霄有意包庇楚孤逸。”

  邓阳诧异:“楚师兄是青霄弟子,包庇他不是应该的吗?”

  “……”徐平宽怒道,“不可胡说八道,仙门正道,自有法规。”

  又道:“随我来。”

  邓阳纠结,“我想在这里等楚师兄。”

  徐平宽冷笑:“我看你是想在这里陪那个魔修吧?”

  邓阳:“贺公子是楚师兄道侣,难道我不该陪他吗?”

  徐平宽要被这耿直的二傻子气个半死,“什么道侣,哪有男人跟男人结道侣的,都是你往外传的瞎话,丢尽了青霄颜面!”

  邓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说:“别的事我也帮不了楚师兄,只能在这里当个门神了。”

  徐平宽懒得再管,甩袖大步离开。朱长老倒是朝邓阳投去赞许的目光:“十年如一日的狗腿,不错。”

  邓阳:“……”长老你这么真诚地夸我真的好吗?

  周遭安静下来。

  贺凉水站起来活动略有些冻僵的手脚,柳画鸢跟着在他身边瞎转悠,呼出一团团的白气:“好冷啊,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贺凉水说:“你做个广播体操就不冷了。”

  “早忘光了。”柳画鸢伸展手臂,“我学过广场舞,要不要看?”

  “跳一个看看。”

  柳画鸢自带歌声、扭腰摆臀跳起了广场舞:“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邓阳:“……”

  本来挺沉重的气氛,愣是被冲淡了。

  贺凉水摇着扇子弯唇轻笑,看柳画鸢又唱又跳。月光倾落,他的心思飞到了别处,目光投向地牢黑色铁门。

  楚孤逸在里面,他在外面,隔得并不远,却好似天涯海角。

  明日相见,又是何种情形?贺凉水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破落大殿内,长明灯灼灼,映照一张张或狰狞、或严肃、或淡漠的脸。

  林松烟坐在其中,看他们争执,唾沫横飞,仙门礼仪一度被忘到九霄云外,面上不惊不动。

  “……如何证明楚孤逸体内没有天魔血脉?”太极掌门据理力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像他的父亲楚恒那样,万事休矣!”

  子车良道:“楚孤逸绝不会如此,若他胆敢步他父亲后尘,我子车良第一个将其斩杀。”

  安俊一惊,望着子车良,想问什么又没问。

  此话成功镇住众人片刻,太极掌门仍未被说服,冷哼道:“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但大家要的不是大义凛然的空话,是实实在在的保障。”

  子车良面色凝重,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太极掌门居然还无动于衷。

  徐平宽一声不吭,直到太极掌门把问题抛过去:“徐掌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徐平宽已经跟太极掌门扯过一回皮,因为不占理,始终处于下风,这对于爱面子的他而言,简直比一百只蚂蚁在身上爬还要难受。

  “这个……”徐平宽支吾,“你们决定就好。”

  子车良怒目而视,连安俊都有些鄙夷:楚孤逸是谁的弟子?出了事就不管了??

  徐平宽躲闪子车良的视线,自以为已经尽力了,他不是没有为楚孤逸争取过。

  啪的一声,林松烟合起竹绿扇,冷冷淡淡开口:“关于楚孤逸,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他的身世,也不是他身上是否有天魔血脉,而是,他的心。”

  “心?”太极掌门蹙眉。

  “他是否有一颗坚守正道的,不为邪魔外道所歪曲的心。”林松烟道,“这个,我有办法让他证明。”

  子车良道:“不错,楚孤逸秉性正直,只要证明这一点,其他都不重要。”

  说白了,大家最怕的就是楚孤逸觉醒天魔血脉,从而威胁整个仙门。

  太极掌门思索良久,终是应下来:“好,就给楚孤逸一个机会,若他不能证明他心存正道,那便休怪老夫将他就地正法了。”

  ……

  天渐渐亮了起来,天山虽高,却也有鸟类栖息。贺凉水小憩,被一道长鸣唤醒神识,他睁开眼睛,雪光灼目,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周遭的景致。

  长空雄鹰盘旋,鸣叫正是从它喙中发出。

  贺凉水定定看了片刻,收敛视线,站起来走了走,脚冻麻了,反倒觉不出冷,就像踩在沙沙软软的芝麻上。

  来的时候是晚上,只觉阴森,白日看去,这地方破败了些,但掩不住昔日的古朴辉煌,一个地牢都建得高高大大的,三重铁门层层把守,再布上结界,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一列弟子走来,为首的正是安俊与林松烟,后面弟子的穿着各不相同,应当是各门各派的亲传弟子。

  看守弟子依次将铁门打开,这是来提人了。

  安俊偷溜出队伍,悄声问:“贺公子,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邓阳先声夺人:“是啊,等我楚师兄。”

  安俊恨恨瞪他,“没跟你说话,滚一边去。”

  “我就不滚,你能奈我何?”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贺凉水不理他们,径直往大门走去,被看守弟子拦截。林松烟淡淡问:“贺公子,你还没走?”

  贺凉水不答反问:“你们商量出结果了?要怎么处置楚孤逸?”

  “仙门决议将仙盟大会改为试魔大会。”

  “弑魔?”贺凉水面色一变。

  “试探的试。”林松烟道,“当然,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变成弑魔也说不定。”

  “如何试探?”

  林松烟并不回答,自去提人,安俊连忙跟上,口是心非酸溜溜安慰:“贺公子,你别担心,楚孤逸运气向来比我好,他会没事的。”

  贺凉水忧心忡忡。

  楚孤逸很快被提了出来,手上脚上皆有镣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生怕他暴走似的。

  “……我的爹啊!”柳画鸢唏嘘,“你怎么变得这么惨了?”

  楚孤逸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便宜女儿,隔着人群望贺凉水,颇有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的架势。

  柳画鸢为他们伴奏:“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众人:“……”

  贺凉水尬得一扇子敲在柳画鸢头上,“瞎唱什么。”他才不要轮回,就要这一辈子,跟楚孤逸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林松烟破天荒来了一句:“贺公子,既然你是与我师弟一起的,就一起来吧。”

  贺凉水怀疑自己幻听,林松烟居然让他跟楚孤逸在一起??

  不要白不要,他挤进弟子里,挨到楚孤逸身边,两人可算靠近了。楚孤逸却是眉心微蹙,道:“贺先生,你走吧。”

  直觉会发生不妙的事,不宜带上贺凉水。

  贺凉水哪里肯走,附在楚孤逸耳畔悄声说:“要走一起走。”

  此时若是逃了,恐怕再也无法回归仙门,楚孤逸自是不能走。林松烟道:“师弟,只要你心性坚定,定能通过这次试魔大会。记住,心无杂念。”

  楚孤逸暂且将杂念抛开,随机应变。

  试魔大会的场地不远,就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各仙门已经布置好各种应急措施,比如伏魔阵,金光咒结界。

  各人把最好使的法器也都拿了出来,俨然一场审判大会。

  贺凉水步入的瞬间便有些头皮发麻,这阵仗,当真是为了试魔,而非弑魔?

  楚孤逸走入一个还未发动的法阵内,护送弟子们四散开来,余留林松烟与贺凉水还在楚孤逸身边。

  四顾望去,人山人海,将他们包围。

  数千道目光针扎般落在楚孤逸身上,他自岿然不动。贺凉水与之成双,迎接众仙门审判的视线。

  林松烟别有深意地看他们一眼,掠到贺凉水时,唇角微微翘起。

  贺凉水心中一咯噔,干瞪着他。林松烟施施然往前走了两步,朝众人行了一礼:“青霄弟子楚孤逸带到。”

  仙门掌门们立于台阶之上,最中间的正是太极掌门,他冷着脸问:“楚孤逸身边是何人?”

  林松烟刚要出声,楚孤逸先一步道:“他是我的道侣,贺凉水。”

  太极掌门又问:“那他是魔修,还是仙门中人?”

  “……”楚孤逸面沉如水。

  贺凉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了楚孤逸,我自然是仙门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众仙门弟子:春心哗啦碎成一片~

  安俊:就是这种感觉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