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孤逸站在悬崖前,底下万丈黑云,深不见底,隐约传来金戈铁马的战斗之声。他被一股力量驱使往前,想探个究竟,突然脚下落空,猝不及防坠下去。

  他伸出右手,想唤出将暝,却发现右手中指没有戒指。

  他落到战场上,鼻尖嗅到血腥味,四顾望去,尸横遍野。

  这些尸体中,有徐平宽、凤藻、凤素素、林松烟、邓阳、大师兄……楚孤逸走过他们,看到了梧桐镇的镇民、阿叶、二宝三宝。

  再往前,他发现一道白色身影。

  “贺先生……”楚孤逸走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白玉面具,扇子掉落在手边,一动不动。还有一只僵硬的肥啾。

  楚孤逸半跪在贺凉水身边,颤颤巍巍伸出手,这真的是他的贺先生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为什么全都死了?

  忽然,楚孤逸目光呆滞,他看到,贺凉水的肚子大了起来……

  “……师兄你快醒醒啊,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师兄,你听到了没,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

  “你跟贺公子有宝宝了,你有后了。”

  “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

  楚孤逸:“……”

  “师兄?师兄!”

  听邓阳的声音,楚孤逸以为自己死了一次。

  他坐起来,头依然疼,但在看到盖在身上的外袍时,脑中那股要命的肆虐风暴,慢慢平息下来。

  “……什么宝宝?”楚孤逸总算能够思考邓阳的话。

  邓阳言之凿凿:“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

  “?”楚孤逸道,“贺先生是男人。”

  邓阳一愣:“男人不能怀孕吗?”

  “能吗?”

  “不能吗?”

  “你见过怀孕的男人?”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吧。”邓阳说了一句至理名言,这一刻就是他人生的高光点。

  楚孤逸竟被他说服了,难道贺先生真能怀孕?还怀了他的……不可能,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睡过同一张床,还亲了嘴,拉了手,抱了很多次。

  难道这样就能让人怀孕?

  楚孤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想对贺凉水做更多的事,不应该这么简单就怀孕。

  “师兄,”邓阳抹泪,“真好,你就快有孩子了。”

  楚孤逸不太喜欢小孩,他的童年遇到的都是熊孩子……但如果是他跟贺凉水的孩子,应该是乖巧可爱的吧。

  “师兄,你跟贺公子的孩子,能认我做干爹——呜哇!!”

  邓阳被一脚踹趴,脸着地,双手乱刨试图爬起来,却被背上那只脚踩得牢牢的,费力转过沾满尘土的脸:“……贺、嫂子?”

  贺凉水活动十指,噶嚓噶嚓响。

  邓阳心生不妙:“嫂子??”

  贺凉水揪住他耳朵,以猪耳朵为最终目标狠狠拽。

  邓阳惨叫:“嫂子嫂子嫂子,疼疼疼!”

  贺凉水揪完他耳朵,去撕他嘴,捏着他鼻子狂甩。

  邓阳:“嗷嗷嗷嗷嗷呜呜呜……”

  楚孤逸:“……”

  肥啾:“……”

  谁能想到,贺凉水生起气来,居然这么可怕。

  十分钟后,邓阳跪在贺凉水面前哭鼻子:“贺公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听你在里面说什么宝宝,我以为你有了楚师兄的孩子。”

  误会解除,流言蜚语却已经飞了出去。贺凉水懒得追究,只要了邓阳手中可自由出入结界的符箓。他现在只关心楚孤逸体内的蛊王能不能除。

  肩上忽然多了一层重量,贺凉水垂眼,他的外袍回到了身上,楚孤逸给他披的。

  “夜深露凉,贺先生别受凉了。”

  贺凉水笑道:“我名字里就有一个‘凉’,我不怕凉。”

  楚孤逸说:“御剑飞行的时候,你冻得发抖。”

  “……用得着这么揭穿吗。”贺凉水穿好外袍,席地而坐,恰在一朵咒文金莲上。

  他拍拍身边,“坐啊。”

  楚孤逸道:“贺先生还是去结界外吧。”

  贺凉水稍稍仰着脸,白玉面具在流转额金光中辉映出剔透光泽,但更亮的,是他面具后的眼睛,姣好,纯澈。他笑起来:“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我相信。”

  楚孤逸迟疑一下,落座他身边。

  贺凉水指着天上,“看。”

  楚孤逸抬眼望去,山高月小,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只是隔着金光咒结界,看不太分明,流动的咒文如同交错纵横的锁链,将他们困在这一方小天地。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贺凉水感性了一把,“以后就算我们分开了,也可以看着同一轮月亮。”

  楚孤逸蹙眉:“为何要分开?”

  “我就这么一说。难道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为何不能?”

  贺凉水被问住了,“可是你以后,总要遇到自己心爱的人,与她共度一生。”

  楚孤逸沉默下来,侧脸瞧着好似生气模样。

  贺凉水自己心里也有股怪怪的感觉,就像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将来要送人。

  “……不会的。”楚孤逸望着月疯亮,低低道。

  贺凉水心弦无端拨弄一声,却等不到楚孤逸下半句。

  到底什么“不会”?他们不会分开?不会遇到心爱的人?

  ……

  有了琉璃天蚕,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楚孤逸积极配合,想方设法在不丧失神智的情况下,唤醒蛊王。

  噬心蛊已经被蛊王吞噬,蛊王力量壮大,每当楚孤逸养足精神,就企图占据控制他。楚孤逸为了压制蛊王,又不至于太过于压制而让它陷入沉睡,可谓是费尽心力。

  楚孤逸什么时候睡,贺凉水就什么时候睡;楚孤逸醒来时,贺凉水必定比他先醒,观察情况。

  看守弟子还有轮休,贺凉水就跟保姆似的,除了喝水上厕所,废寝忘食守着楚孤逸,守着琉璃天蚕。

  肥啾劝他:“何必这么折腾自己,楚孤逸是男主,肯定能熬过去的。”

  贺凉水蹲在灵田的井边洗把脸,“你也说了,是‘熬’,他在煎熬,我怎么可能在床上呼呼大睡?”

  青霄山的灵田土壤肥沃,不但有鲜美瓜果蔬菜,还有桑树。没有别处的桑叶比这里更嫩了,贺凉水这几天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提着小竹篮,采桑喂蚕。

  他没忘,要采最嫩的叶芽,最好带着露珠,是以他总是一大早过来采摘,负责采摘的弟子还没起床。

  肥啾在瓜田里啄香瓜,笃笃笃,汲取里面甜蜜的汁液,“这么上心,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楚孤逸了。”

  贺凉水采桑动作一顿,“你就知足吧,遇到我这么负责的宿主。”

  回到元清殿,楚孤逸在打坐。贺凉水看他片刻,走进殿内,却见几个弟子围在桌前惊慌至极,口中念念有词:“这下完了,完了……”

  这桌子,正是放置琉璃天蚕的桌子,为了方便随时查看,就放在殿中央。

  贺凉水心下一沉,问:“怎么了?”

  众人慌忙回身,“贺公子,这、这天蚕好像不动了。”

  “不动了?”竹篮落下,撒了一地桑叶嫩芽。贺凉水奔到桌前,水晶盒中,琉璃天蚕果然一动不动,色泽发暗。

  贺凉水用手指拨弄它,“小东西,别睡了,你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呢。完成再睡好不好?”

  “楚孤逸还等着你呢。”

  “给我醒醒!!”

  贺凉水一掌拍在桌上,“……我早上还看过,它还好好的,采个桑叶的工夫而已。是谁?是谁杀了它?!”

  弟子们摇头,“我们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它不是宝物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贺凉水摇晃水晶盒,“琉璃天蚕!醒醒!”

  桑叶翻卷,琉璃天蚕小小的虫身随之翻滚,死气沉沉。

  刹那间,贺凉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他每天那么小心地喂养,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回事?”门口传来一道中正威严的声音。

  “掌门,林师兄。”众弟子惶恐行礼。

  徐平宽看到贺凉水的背影,皱了皱眉:“你在那里做什么?”

  贺凉水失魂落魄站直了,回过身,看着他们,又像看着别处。

  林松烟低头瞥见地上的竹篮与桑叶,“怎么回事?”

  众弟子面面相觑,扑通跪下:“弟子们看守不力,琉璃天蚕不知为何……死了。”

  “死了?!”徐平宽大惊,跑过去做出与贺凉水如出一辙的摇盒动作,“怎么会?它怎么死的?!狐媚子,是不是你?”最后竟有了哭腔,可见心疼这宝物。

  贺凉水无动于衷。

  林松烟眉眼阴沉,问:“谁把它放在水晶盒里的?”

  徐平宽愕然:“放在水晶盒里怎么了?”

  “琉璃天蚕生于南疆,南疆气候溽热潮湿,适宜它生存。我带它回来,一直放在木盒里,就是为了保温。如今又是寒秋,把它放在水晶盒里,无异置它于死地。”

  也就是说,琉璃天蚕是被冻死的。

  徐平宽愣住了。

  贺凉水缓缓侧目,眼眶发红,一字一字问:“徐掌门,你就这么想让楚孤逸死吗?”

  徐平宽脸色青红交错,旋即勃然大怒:“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这琉璃天蚕居然这么脆弱!”

  不管徐平宽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了琉璃天蚕,楚孤逸怎么办?

  贺凉水疾步走出元清殿,当他看到还在认真打坐,与蛊王对抗的楚孤逸,眼眶鼻子不由得发酸。

  肥啾目睹全程,此时亦无言以对。就算是男主,这命也太坎坷了,难道真要走个鬼门关才能渡过这劫?

  贺凉水守在结界外,望着楚孤逸,心口一阵一阵刺痛。

  看小说的时候贺凉水可以当个旁观者,当他面对真实的楚孤逸,楚孤逸的喜怒哀乐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无法不触动,无法不心疼。

  楚孤逸受了那么多苦,前五百万字也就罢了,如今是后续剧情,难道他也不能自由?

  贺凉水伸手触碰结界,流动的咒文发出细微嗡鸣。

  咫尺天涯,楚孤逸近在眼前,却好像随时会被苦难击碎消散。

  “本打算,今晚就用琉璃天蚕为楚师弟除蛊的。”林松烟嗓音幽幽响起,抬手在结界上施了一道法力,“他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

  贺凉水望着林松烟,“你是不是还有救楚孤逸的办法?”

  “有。”林松烟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是什么?”贺凉水立即问。

  “一,去南疆再寻一只琉璃天蚕,但时间不够,不一定能找到。即便侥幸找到,楚孤逸恐怕已经完全被蛊王控制,就算除蛊成功,也会变成傻子。或者在等到琉璃天蚕之前,就会被杀死。”

  “也就是说,这个办法基本可以排除。二呢?”

  林松烟望着贺凉水,弯唇吐出四个字:“大魔之血。”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宝宝没了,贺先生再给我生一个吧。

  贺凉水:来,抱抱亲嘴拉小手。()

  后来——

  贺凉水:我真的生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