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飘飘, 寒风北吹。

  北狗在紧闭的屋门外转来转去,听见沈绰在里面翻箱倒柜收拾包袱的声音,心里焦急, 一直拍门跟他解释。

  从那一方哄堂大笑的寡夫屋檐下回来, 沈绰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 神色平静,却像是隐藏着莫大的失望和盛怒。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沈绰, 北狗心里十分担忧。

  虽然那些乡亲还帮他说话, 劝沈绰消气,但北狗隐隐感觉沈绰这番动作, 怕是要回老家去了。

  北狗等了一会儿,门扉开了。

  沈绰背着包袱往院门走,柚柚哭着追出来喊他:“小爹爹, 你要去哪儿啊?”

  北狗赶忙挽留他:“别走嘛。”

  “……”沈绰停下脚步。

  “我跟那家伙真的没什么, 是他,他叫我帮他扛柴,我好心帮他,他却想污蔑我!”

  北狗乱七八糟地解释, 一脸无措。

  沈绰反问他:“他让你搬柴你就搬?你是他家的?”

  “不是,是他……”北狗认真想了想他的话外之音,转换了答话思路, 蹲下来, 牵起沈绰的手,仰望他, “我以后不会了。只有你可以差遣我。”

  “你……”沈绰垂眸一颤, 神色动容。

  “这还差不多。但最主要的是你不要总是去当老好人, 那寡夫摆明了是要讹你嘛, 你那么笨,被人骗了,我可不会管你。”

  沈绰口是心非地哼了他一声,抽开了手。

  北狗乍一看他松动了语气,窃喜地站起来,小心翼翼拉回他的手,有点撒娇的口吻道:“是是,我是笨狗,夫郎最聪明了。”

  “……”沈绰切了一声,心情好了许多,点头道,“走吧,咱们去弄火锅吃。”

  “嗯嗯。我来干活儿。”北狗殷勤跟着他。

  柚柚站在门缝里,虚惊一场,看见他俩和好,司空见惯了。

  ——

  水暖村的村民都很明理,虽然这出乌龙闹了个热闹,但他们对于小三的态度是非常强硬的,村俗里没有沉塘那般恶劣的习俗,可把那寡夫赶出村子是必要的。

  以前想着他带个小孩儿可怜,村里人还客气照应些。

  如今大过年的,搞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基本是天理不容了。

  哪怕是受害者是曾经口碑不好的沈绰,村民也不在乎,帮他找理,忙活了好久。

  沈绰几乎都是听说的,在家里过了除夕后,就赢麻了。

  ……

  初一那天,沈绰带柚柚父子俩准备回老家过节。

  雾雪蒙蒙的早晨,沈绰喂完家里的小动物后,北狗破天荒地还在家里磨蹭。

  箩筐里的礼物倒是装好了,人却在屋里没出来。

  沈绰牵着柚柚在门口一直等他,半天没动静。

  他有些恼了,捞开门帘去喊人:“北狗!还没换好衣服嘛?我跟柚柚等你好久啦!”

  北狗本来坐在床边发呆,看见沈绰,一下皱紧了眉头。

  看他脸色不好,沈绰也有些奇怪,上前仔细打量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嘛?”

  北狗忽然紧紧攥住他的双手,神色凝重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右眼皮跳得好快,心里很慌很闷,有种后怕的感觉。”

  “啊?怎么会这样呢?”沈绰不疑有他,掰着他的脑袋检查。

  北狗语气难过地说:“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沈绰困惑地问。

  北狗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

  “那估计你是没睡好吧,别想太多。”沈绰一边安慰,一边去捞床上的被子。

  “你再补会儿觉吧,我和柚柚先去我爹那儿,你等下过来找我们好了。”

  北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倒回床上了:“好,我听小绰的。”

  沈绰给他掖好被子,就带着柚柚出门走了。

  ……

  小雪悠悠下着,沈绰一手打伞,一手牵着继子的小手,走到了村口。

  大榆树上全是雪块,下面有两个躲雪的人,背着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沈绰纳闷,大过年的,怎么会有人要背那么重的东西走远门?

  路过的时候,他好奇往那两人望去。

  顿时震惊地脚步一顿。

  那一大一小被冻着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讹人的寡夫郎和他儿子。

  他俩也看见了沈绰和柚柚。

  小孩儿眼泪满是羡慕地望着柚柚身上的新衣。

  而他的小爹却是不甘心地瞪着沈绰,也不跟他道歉,而是从上到下地打量之后,露出一丝冰冷的哂笑。

  沈绰唯一那点同情的心理都在这个寒冷的眼神下烟消云散了。这种人被赶走是有原因的。

  拉着柚柚的手,疾步离开这对父子毫不友善的目光。

  ——

  北狗去盛热水洗了把脸,将自己收拾体面后,挑着担子,关好远门,也悠悠走去沈村长家了。

  半路上,雪停了,天际露出一点微光。

  北狗仰头一看,走到小河的木桥上,停下来看河上的冰面。

  几缕洪水中翻涌的记忆窜上他的脑海,令他有些分神。

  忽然,背心的穴道一紧,他头脑晕眩,昏迷后落入几名神秘人的手中,被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

  临近中午,沈绰在老村长家等得有些焦急。

  大家都在问他北狗什么时候来。

  沈绰有些尴尬,就摇头说:“哦,可能还要晚点,我们先吃吧,不等他了。”

  一顿团圆饭,毫无滋味地吃完了。

  沈绰又在村长家带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见北狗过来。

  村子好心来问他:“咋的啦?孩子,你又和人家北狗吵架啦?是不是因为那个林寡夫的事?”

  “不是的,爹。”沈绰也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就含糊地说,“哎呀,我还是回家看看吧,他可能记性差,忘了来了。”

  “说不定我回去,他还在家等我吃饭呢,哈哈。”

  沈村长心想也是,北狗不是那种失约的人,肯定是那次受伤后遗症犯了。

  他又道:“那给他端点肉回去嘛,锅里面的饭还是热的,你也弄点回去给他。”

  “哎呀不用了爹,我们家里剩菜还多的是呢,你们留着吃吧。”

  沈绰拒绝了村子的好意,拉着继子,便匆匆往家里赶。

  路过上午那个村口的时候,他们没有再看到寡夫郎和他儿子了,应该是离开水暖村了。

  但不知为何,沈绰心口就是有点闷堵的感觉。

  等回到家门,沈绰奔进里屋喊着北狗的名字。

  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也没人答应他。

  沈绰心急如焚,在屋子里东转西转,柚柚也帮着他喊人。

  折腾了半个时辰,家里没有任何回应。

  沈绰泄气地坐在藤椅上,强迫自己冷静地回想,这寒冬腊月,地里是肯定不用作活儿的,北狗不可能出去干活了,打猎也不太可能,冬天基本上没什么猎物。

  去村长家也不可能,唯一的路,他和柚柚折返的时候并没有碰见他。

  那人会去哪儿?凭空消失了嘛?

  沈绰心力交瘁地想,蓦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他脑子里:村口那个发笑的寡夫,为什么在那样狼狈的处境下,还要嘲笑他?难道北狗真的……

  他摇摇头,甩掉这种不可能的想法。

  柚柚也筋疲力尽地来到他的跟前,苦恼地摇头:“小爹爹,阿爹到底去哪儿了啊……”

  “等吧,我们等等吧。”沈绰只能这样想了,北狗出门办事去了,晚上就会回来了。

  ……

  哪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转眼,水暖村已经开春了。

  春节过去了,鞭炮声,红灯笼都遥遥远去。

  村庄恢复了又一年的,周而复始的劳作。

  ——

  阳光暖暖地晒在山岗上,浅草绿遍田野,放牛娃悠悠吹着笛,路过一户人家的院外,闻到一股早春的花香,好奇抬头看去,院子的墙角边有几支早开的玫瑰,迎风微摇。

  放牛娃嗅了嗅,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破车缓缓驶来。

  “柚柚,快去倒茶,有客人来了。”

  沈绰打开院门,笑着迎上前去。

  “小嫂嫂,这是你要的小鹅,我给你载来了。”顾二殷切将车上几个笼子里的新鹅给搬下来,好心地避开他的干净衣服,帮忙提进了院子里去。

  沈绰收回接货的手,干笑两声:“辛苦你了呀,顾二。”

  “这有啥,柳芽嫂嫂吩咐我好几次了,听说你要养鹅,专门给你留了这几只让我载过来呢。”

  顾二擦了把汗,脱去毡帽,站在一边歇了口气。

  “嗯。”沈绰没有多说什么,淡淡点了下头。

  顾二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的话欲言又止。

  这时,柚柚将水碗递上来,甜甜地说:“顾二叔叔,你喝茶。”

  “哦。谢谢……柚柚。”顾二受宠若惊,接过碗喝了一口。

  沈绰静静站在一边,气息轻轻。

  多日不见,几分憔悴。顾二看在眼里,心中纳闷,为啥那个外来汗最终会不告而别呢?全村都帮着找了那么久,就算死了,应该也有尸骨吧。难道真像那些婶婶们说的那样不堪吗?北狗和林寡夫走了,他辜负了沈绰……

  虽然这样看来,自己就有了机会,但顾二还是没有勇气跟人家说喜欢两个字,毕竟看沈绰的神情,受了那样的打击,应该还没忘了他那个前夫呢。

  “呃咳,时候不早了,我,我先走了。这些小鹅你好好养呀。”

  顾二最终没有选择打扰他的生活,放弃了这样的大好机会,说了告辞的话。

  沈绰回神点点头:“嗯,我送送你。”

  ……

  小鹅在院子里乱叫着到处跑,柚柚追它们追得气喘吁吁,无助地看着沈绰:“小爹爹,这些家伙不听话呀。”

  沈绰叹气,从背篓捞了一些新鲜的青草出来,丢在围好的篱笆里。

  小鹅们兴奋地冲进了篱笆门里,啄起草吃。

  柚柚捂嘴笑:“我真是个笨蛋。”

  沈绰抱手站在秋千边,微微笑道:“小糊涂蛋呢。”

  “走吧,春天到了,我们去把田里的草割回来喂鹅。”

  柚柚点头,乖巧地背起自己的小背篓,准备随沈绰上山。

  就在父子俩准备妥当的时候,院门外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将他俩的家门堵得水泄不通。

  沈绰懵逼地看着他们规整的装束,震惊问道:“你,你们谁啊?怎敢私闯民宅?”

  一行人便衣而来,举着画像仔细对照,最后全都恭敬地行起礼来。

  “啊,沈公子,我们是萧将军的属下,前来接你们回府的。”

  沈绰表情复杂,荒诞得想笑:“啥呀?你们是哪儿的唱戏班子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萧将军,凭什么跟你去啊?”

  “呃,将军这次吩咐得紧急,具体如何,还请你跟我们回去,单独询问将军比较好。”

  领头的客气道。

  这下,沈绰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已接近大结局尾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