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

  彦初云这才后知后觉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瞬间涨红了脸,急急争辩道,“我和师尊之间是清白的,你们…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我也不是废物!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哦,不是废物啊?”

  两个弟子听完彦初云的话,竟齐齐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弟子忽然发难,抬手推搡起彦初云,“不是废物就还手啊?小杂种!”

  “要不,咱们扒掉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被宗主弄过的痕迹?”

  “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彦初云心中大骇,他晨间才刚与阿无在仙湖湖畔亲热过,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本能地拽住自己的衣衫不放。

  结果,这么一来,反更引起那两个弟子的疑心,俩人合力出招将彦初云掀翻在地,又屈起腿肚将他面朝下压进泥土里,一边作势要扒去他的长裤,一边口中还污言秽语不断,“我们辛辛苦苦修炼了数十载,尚不能成为内门弟子,你一个以色侍人的下三滥废物,凭什么就抢了我们的名额?”

  “就是!听风长老那边的师兄说,这小子其实就是个魔族的野种!一个魔种反骑在了我们头上,真是晦气!”

  “呜…我不是……我不是魔种……”

  彦初云剧烈地挣动起身子,躲避那两个弟子的碰触,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彦初云的心中瞬时涌出万般委屈和悲痛。

  反派彦初云以前,是不是……也常被这样对待?

  偏偏此时,体内那股不受控的灵力又开始涌窜,彦初云泛白的指节死死抠进泥土里,拼了命地压制自己的冲动,可…可就快压制不住了。

  还…还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没人欺负自己了……

  彦初云神思恍然,双手握紧成拳。

  可突然间,彦初云耳畔听得一声巨响,接着,身子一轻,那两个桎梏住他的弟子竟直接被一股大力打翻了好远。

  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彦初云费力地扭过头,却见那两个弟子跟见了鬼似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身子抖如筛糠,“宗…宗主!”

  黎璨面沉如水,他冷冷瞥了眼散落满地的行李包袱和趴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彦初云,问都没问,直接对那两个外门弟子冷冷道,“自己去刑堂领罚。”

  “是…是!”

  宗门上下皆知,宗主黎璨赏罚分明,铁面无私,他的命令,无人敢违逆。

  两个弟子灰头土脸地爬将起身,依言退下,方才黎璨出手不轻,彦初云看到,那两个人口含鲜血,离开时的腿脚都分明是不大利索了。

  “人已经走了,没事了。”

  黎璨俯身,朝彦初云伸出手,欲搀扶他,“还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

  彦初云格手一推,自己强撑着站起身,又一言不发地蹲下,将地上散落的包袱物什一一捡起。

  “随我来。”

  黎璨端详了彦初云良久,见这少年于他,始终都是一副抗拒戒备的样子,不由轻叹一声,迈步走在了前头。

  彦初云愣了片刻,也怀抱着包袱跟了过去。

  师徒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地走在静谧的山涧之中。

  黎璨既没有御剑,也没有带任何侍从,平常得不似个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而只是他的师尊。

  一个看见徒儿被欺负,满是心疼的师尊。

  “你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欺负了吧?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

  黎璨望了眼彦初云灰尘扑扑的侧脸,一股难言的闷痛在心底悄然漫开。

  小时的彦初云也经常会被宗门子弟欺负。

  年幼的他刚进宗门,就因着身世,在宗门中备受冷落,每日天还未亮,小小的孩子就要担着两只比他身体还要大的水桶,爬山挑水,替外门弟子们洗涤衣裳,间或还要打扫,砍柴,为弟子们烧好炼丹的炉子,弟子们知道彦初云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脉,对他更是颐指气使,稍有不顺,都会以欺负彦初云为乐。

  那一日,黎璨也是在一条羊肠山路上撞见彦初云的。

  彼时,彦初云正双眼通红地蜷缩在一棵山树下瑟瑟发抖,褴褛的薄衫上有很明显的,被人踢过的脚印。

  “大哥哥!”

  小初云并不认得这位方才十五岁,刚刚继任的少宗主大人。

  他只记得,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是他两年前进宗门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牵住他的手,带他将濒死的小黑鲤放生进仙湖的人。

  可后来,他被宗门中的长老放逐去外门自生自灭,挨打受骂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日里都有干数不清的活要干,他也再没有机会去见大哥哥一面了。

  可谁也不知道,两年间,他一直都在偷偷思念着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哥哥。

  今天,他因为前夜感染风寒睡过了头,忘记去挑水了,结果被人吊在树下,用两指宽的藤条狠狠抽打了一顿。小初云疼得晕了过去,连什么时候被人解开扔在了树下都不知道。可没想到的是,刚苏醒过来后,他竟然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大哥哥!

  小初云激动得身体直抖,仿佛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他见黎璨也正向他看来,立时睁圆了眼儿,抬起袖口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朝他咧开嘴,露出笑容,“我又见到你了!”

  “大胆竖子,见到宗主为何不行礼!”

  黎璨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气势汹汹地上前,刚欲教训小初云,却被黎璨厉声喝退。

  “且慢!”

  黎璨缓步踱到小初云跟前,沉着双目打量起他。

  “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两年前,我刚来…刚来玄天宗的时候,是你带着我救活我的小鲤鱼的!”

  小初云被黎璨看得心生赧然,他生怕自己身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会弄脏大哥哥的漂亮衣服,怯懦地用两只手拽住衣摆,小小声地冲黎璨道,“大哥哥,我…我很想你。”

  “谁打你了?”

  黎璨突然伸手,轻挨上小初云脸颊的伤痕。

  小初云的脸立时变得通红通红,他生怕大哥哥会担心他,忙,忙急慌慌地摇头道,“不是…不是被打的,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了。我…我不疼了!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

  “以后想不再挨打了么?”

  “想!”

  小初云的眼神变得好亮,也顾不得说漏了嘴,只不停地点头,渴望地望向黎璨,“我…我不想再被打了!”

  黎璨勾起嘴角,握住小初云冰凉的小手。

  “正好,我还缺一名弟子。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哥了。”

  “叫我师尊。”

  “我保护你。”

  可他当真保护过彦初云吗?

  没有。

  黎璨留彦初云在身边,是存了私心的,他其实也跟那些仗势欺人的弟子并无二样,他从心底里,也瞧不起彦初云这样的魔种怪物。

  即便后来两人有过荒唐的肌肤之亲,他对彦初云也依旧是漠不关心。

  彦初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从不过问。

  就连彦初云依旧常在宗门中遭受欺辱,他也分毫不知。

  怪不得,后来彦初云会叛逃宗门,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难免会扭曲了性子,被心魔吞噬。

  但被心魔吞噬的,又怎会只有彦初云一人。

  ——

  “说了又有何用。”

  终于,彦初云闷声开口。

  他垂眸盯住自己的脚尖,黑色的布靴上前两天他刚费劲缝好好的线,又在方才被欺负时全然裂开了。

  可彦初云从来都不敢去求黎璨的帮助。纵然黎璨是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

  因为他害怕。

  他怕遭到黎璨的拒绝,怕明白自己在黎璨中的地位,根本就不值得。

  所以只好佯装无事。

  反派初云以前过的,难道都是这样的生活吗?

  彦初云开始本能地有些理解,反派彦初云为何会那样憎恨玄天宗了。

  “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过你师尊吧?什么都不愿跟我说,课也不来上……”

  黎璨忍不住出口指责,回眸却见少年将脑袋垂得更低,这重话,便是再舍不得说了。

  他放慢脚步,与彦初云并行,朝他伸手,“你怎的带了这么多东西,我来帮你拿一些。”

  彦初云瞧见师尊那一尘不染的华袍袖口,和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本能地摇头道,“不用了,弟子自己拿就好。”

  “给我。”

  黎璨从彦初云手中接过包袱,只见他手指一点,大大小小的包袱竟化作光点,被收到黎璨右腕上的一个白玉镯中去了!

  黎璨见彦初云看得双眼发直,无声地笑了笑,摘下灵晶雕刻的储物手镯递给彦初云,“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它。”

  因是简单的储物心法,所以彦初云很快就学会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得了这么个新奇的宝物,很快也就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

  彦初云又试了好一阵玉镯,才在黎璨的注视下将玉镯戴到腕间。

  “多谢师尊!”

  抬眼,却见黎璨依旧在一眨不眨地看他,脸不由地有些发红,“师尊,我…弟子…弟子太脏了,师尊别看我了。”

  “不脏。皓腕白镯,你戴上它,很好看。”

  黎璨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好…好看?!

  师尊在说他好看?!

  彦初云一阵怔忡,心间浮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有些甜。

  彦初云立时跟上黎璨的步伐,约摸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越过子凌峰,眼前豁然开朗。

  青峦叠嶂的山影若隐若现,脚下,一条云气环绕的穿山小路拾级而上,通向更为幽静的云雾深处。

  此间云雾天然形成屏障,与外界相隔而开,即使在炎炎暑日,也倍感清凉舒意,恍若仙境之地。

  彦初云只一眼便认出,这应当就是…黎璨所住的无涯居!

  可师尊为何会带自己来这里?

  难不成是要自己……

  搬过来和他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