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翼堡身后,庭院抓住盛夏的末梢,园林枝繁叶茂,鲜花不败。

  庭院最静谧那处,清凉的泉水流淌至拱形石亭脚底。洁白如雪的石亭,顶部天窗,嵌上了轻易便能揽进天幕的玻璃。

  昆廷细细享用着野莓派,桌上红茶永远有热气缭绕,却不知时间流逝中,换过多少盏茶水。

  这是他第二次登门拜访,而遗落岛的巨龙领主,依旧给予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们坐在石亭中闲谈,谈论正题的时间,还没半杯茶水的功夫长。

  年轻时,来自各方的磨练,的确很好地将他原本急躁的性子,冲成眼前池水那般绵长幽缓。

  关乎光明阵营的事情,他始终存有最大的耐心。

  “前回造访龙翼堡时,我都没发现,城堡竟藏着如此好的地方。”昆廷道。

  “特别的地方,总要为了特别的人去建造,才能赋予它真正的意义。”多诺万目光悠远,看向前方的庭径,接着眺望高远的天空。

  “哦?”昆廷眯起笑眼,语气含着些许兴味,“特别的人?”

  “我的侄女。”多诺万没有再道姓名,“她向来喜欢这样的环境,常常在庭径中奔跑,和侍女嬉闹。”

  “她说,鸟儿需得有翅膀方能翱翔,就像庭院必须拥有柠檬蛋糕和野莓派,才会敞亮。”

  昆廷好似真的被童言稚语逗笑,宽大的胡子随着笑声轻轻抖动。

  “如今,鸟儿归巢,那这满院绿植与鲜花,理当为她绽放。”多诺万说。

  多诺万的视线依旧牵向远方,没有转眸去看昆廷。余光中,昆廷仍然是那副闲适的姿态,笑声里面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花开得娇艳,也半点比不得令亲的灵动,在她面前,只有衬托的份。”

  昆廷最后饮入一口热茶,随后起身。

  “我这迟暮之人,是不能叫鲜花染上丁点暮气的,就暂且不多叨扰啦!极石一事,还望您多加考虑。先行告退。”

  “阁下慢走。”多诺万颔首。

  略微欠身,昆廷的鲜红长袍,于黑色披风底下摇曳,花园庭径将他满满吞噬。

  多诺万凝视着对方的背影,金瞳深处晦暗不明,冷芒毕露。

  ……

  科加诺教堂,主教寓所。

  夜已深沉,昆廷由着仆从褪去红衫,换上丝质睡袍。待仆从们走干净后,他独自坐在床边。

  幽静的夜幕笼罩屋内,只有晚风吹拂,从窗外带进一丝月光。

  “莱顿。”昆廷轻唤一声,一方角落内,彻底隐匿黑暗里的人,跨步走出阴影,显露精瘦的身形。

  “略过杜鲁门,去替我仔细查探,卓娅近期与前三年的动向。”

  “是,大人。”莱顿俯首听命。

  “莱顿呀……你说,一把不称手的刀,第一次划向皮肉,刀刃没有成功劈中;第二次挥舞,却发现他割不动肉。”

  “这把刀,该留吗?莱顿。”

  莱顿没有多加犹豫:“既然不称手,又像沾了锈一般钝。刀剑为人使用,若是连最基本的劈斩都做不利落,那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生锈的刀割不动肉,锈渍也无法抹去。留存在手又有何用?弃了罢……

  昆廷的轻叹融进夜色,翻身卧去床上。方才他手支撑过的床沿,经受过一番惊人力道的折磨,现在皱而深陷。细棉的布料,被捏碎的木刺穿透。

  弃子无用,免得割伤自己,后患无穷。

  只是可惜了,这百年难遇巨龙身体的机会……

  -

  “杜鲁门导师!”

  坎蒂丝踮着碎步,快速追逐前方的一抹暗绿色身影。

  下一瞬,那仿佛只存于仙境中的绿影款款回身;碧眸如潭水,撞进坎蒂丝的眼睛深处。

  她呼吸一滞,每每对视,她都不禁要溺毙在这对悲悯柔和的眸子里。

  “你好,坎蒂丝。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杜鲁门语气轻缓。

  “您还记得我?”坎蒂丝双眼灼亮,欣喜道。她的目光挪到对方眼下淡淡的青黑,抿一下唇,接着忧心仲仲地说:“您最近常常往魔法会走,我知道,奥卡西法阵的研究会很累,但您还得兼顾学院那边……”

  “身体健康一样要紧,杜鲁门导师。”

  杜鲁门鼻间深深吐息,他眉眼间的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松懈,好似露出最真挚的神情。

  “谢谢你,善良的姑娘。奥卡西的法阵,于我们而言举足轻重,我万不能怠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在给敌方拱手创造机会……”

  看着导师远去的背影,坎蒂丝留在原地愣神。忽然,一只手猛然落去后背,惊得她怀中书页簌簌飞落。

  “噢!抱歉,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没,没事。”

  友人忙蹲下身,帮忙拾羊皮纸书页。顺着坎蒂丝眸光停驻的方向,友人道:“杜鲁门导师可真是优秀,刚才那番话,我也听到了!”

  “是啊,他对光明阵营的忠诚毋庸置疑。”坎蒂丝唇衔微笑。

  “虽然我是中立阵营啦……但是奥卡西法阵对我们所有人都至关重要。这些话只能在魔法塔里说说,出去就得封嘴。”说罢,友人故作搞怪,揪住自己的上下唇,令坎蒂丝忍俊不禁。

  “它是集左右法师智慧的宝物。”

  “没错!奥卡西——凝结力量与圣洁的圣物,以它来命名法阵,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奥卡西法阵能够顺利研究出来,不仅意味着,这是魔法界里第一个最为纯粹的光明魔法阵,更是咱们对魔法研究的重大里程碑呢!”

  坎蒂丝摞起一沓厚厚的书页:“迄今为止,也就只有黑魔法才有法阵了。”

  “呸!”友人嫌恶地啐了一口,“那种献祭生命的邪恶产物,真晦气。可为什么偏偏是一群疯子把它们创造出来的?”

  “唉,我们不得不承认,某种意义上说,那群疯子们的确很厉害。”

  坎蒂丝接话道:“杜鲁门导师就不一样啦,他对魔法的造诣我们有目共睹。光明阵营同样十分重视他,否则不会把他派选为奥西卡法阵的负责人。”

  友人投来一个暧昧的眼神,怪腔怪调地哼唧一声,搡了一下坎蒂丝的肩膀,推得后者摇摇晃晃。

  而坎蒂丝只是耳根微红,没有理会友人的调侃。

  ……

  回到屋内,杜鲁门将藤条封死屋子中的每一个缝隙,只留一扇向山川敞开的窗户。

  他的桌上堆叠着众多卷轴与纸张,上面印着数不胜数的图画,以及密密麻麻的字迹。

  微风吹至房间,撩起一张画卷。正下方,是一幅线条精美繁复的法阵图案。

  再往里看,旁边标注的文字不甚清晰,被一本厚重的卷轴紧紧压住。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杜鲁门心想。不论是与黑魔法的交易,还是此刻置身的地方。

  放任这样下去,光明阵营迟早会知晓他的异常。倘若一直待在这里,昆廷那边也会发现端倪。

  杜鲁门倚靠桌边,褪去闷而湿的白色手套,显露黑色的指甲。

  透过光线,他于阳光照射下,细细观察着自己的手。

  指节被手套捂得微微盈着水渍,汗腻的皮肤泛着晶莹。而指甲,宛若倒插在白色沙滩的灰黑色晶石,无比突兀。

  黑色原先只是停留在那方寸区域。或许是今天,抑或是昨日,某个杜鲁门没有察觉的时刻,黑色悄悄蔓延至衔接指甲与皮肤的薄肉上。

  卓娅的事情,暂且瞒得过一时。一旦昆廷察觉,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没法轻易饶了他。

  当然,他也从未想要彻底瞒住昆廷——毕竟他同样没有打算始终待在光明阵营。

  他取来匕首,擦拭干净后,面无表情地划向薄肉。

  一道细长的口子顺着刀刃划破,杜鲁门用指头把肉往前一推,破口中,终于涌出汩汩液体。

  ——黑色的,墨汁般的血液往外溢。

  他挤弄片刻,直至血液如坏死的脓液全部流出,换为往常鲜红的颜色,才堪堪罢手。

  费如此大的劲,爬到魔法导师的位置……若是手底下的人不曾犯蠢,坏了昆廷的事,他兴许会考虑留在光明阵营,甚至进入魔法塔。

  现如今,他只有拖延昆廷的时间里,尽量最快地把奥卡西魔法阵研究完成。

  ……不,不能彻底完成。最后得存下一丝网洞,作为他的一线生机。

  一阵强风再度将画卷吹得飘摇。厚重、但相对纤小的卷轴,无法把纸张上的所有给遮蔽。

  终于,下方纸张的内容,以风来揭开它的面目——上头那些密集工整的文字,不似任何一个种族的通用语。

  它线条流畅华美,拥有一种犹如图腾的诡谲美感。

  它标注于法阵两旁,像是分析,像是注解,将法阵抽丝剥茧。

  用它作为跳板,应当足够用了。

  杜鲁门注视纸张时,眸光流转,含着真正的殷切与喜悦。

  他们会喜欢这份大礼的,届时,一切都会发生转变。

  并且,远在东海的遗落岛,那些早该消失的人:鲍比、阿莱娜,以及霍利。即便是巨龙族,也再无法护住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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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旅行兔子日志】

  [Day60]:兔子的表现十分优秀喔,迅速晋升为小队队长啦!

  [触发特殊事件]:据说别的队伍都很羡慕兔子带领的小队,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队长都会做好吃的伙食。

  难得一次赏宴,兔子在后厨大展身手。

  同批营内有人吃得嗷嗷哭,对兔子大加夸赞:练就这么一番好厨艺,将来追心上人一套一个准。

  兔子没有否认,只轻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