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

  “是的,大人。”霍利颔首应道。

  多诺万静默地俯视座下少年,长久而压抑的气氛,于开阔似天的大厅上空盘旋。

  “有时候,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究竟从何而来,心底在想什么。”多诺万手执一册羊皮纸,抖开栓绳,目光似看未看,游移纸张和少年之间。

  霍利依旧维持沉着恭敬的面容:“大人,我的确记不起自己的来历。模糊的想法像是生根脑海,又好像梦中神赐——我已向您承诺多次。”

  “若是能够全部记起,我必将言无不尽地告知您。”

  这套说辞不论多诺万相信与否,对方都没法查清楚他真正的来历——当然,如果真能查到溯源,霍利反倒要感谢他。?

  巨龙领主不清楚他的想法,霍利却是经过近来的观察,注意到对方在烦心什么。

  结合之前萨姆男爵透露给他的信息:遗落岛准备大力发展港口业务和海外贸易。

  去往海外交易的产品,必然不会只有鱼鲜。??想要让恒久地发展、保持港口经济,需要因地制宜,通过一些岛内特产,才能将整片区域的名声和顺势打出去。

  比如精灵所在的地域,特产是他们不断种植研究的特殊果蔬;斯维亚人类王国是丰富的矿产;矮人族则为各式新奇实用的武器和工具。

  遗落岛资源算是丰沛的,但基本普遍常见,矿产亦是如此。这么看,其实基础还算不错,只是缺一把助力,推出独属于他们岛上的特色。

  霍利猜测,多诺万花重金、人情和待遇,请来矮人工匠博格入驻此地,为的正是这个。

  以往仅仅有个金玫瑰庄园,沾着巨龙族特产——贵腐酒的光,前些天终于有了混凝土。

  凭借霍利和多诺万不多的接触,他明显感受到“一心搞钱搞经济”的心,对方目标肯定远不止此。

  可以说,豆制品的出现,误打误撞地赶上趟了。

  这个世界的主食之一,便是各种豆子。如今拥有更多制法,可以发展成地区特色食品,甚至开设海外工坊。

  念华酒馆正式上架豆腐,即便霍利现在不拿出来,收到食材配方的多诺万也会疑心,进而发现此事。

  至于多诺万会询问和调查源头,霍利压根不担心:他曾在斯维亚王国和师父生活,就已经做过豆腐,可以从那里寻到踪迹。

  有先前捣鼓的记录,不会如前些天那样,让人看着好似凭空变出来的戏法。

  隔一阵子便稍微刷刷存在感,引起对方重视的同时,亦能维持好当下状况。要知道,他们现在仍然得靠着抱巨龙大腿躲避暗杀。

  今天豆制品的商议,霍利是真没想到,巨龙领主派人接见他,说面议此事。

  他原先只是书信一封,而且不指望接下去一月内多诺万能给个回复。

  恰巧,抑或重视?不管怎样,是个好兆头。

  不过,霍利没有蠢到白送对方配方的地步。

  “十分之一的利润,还有念华酒馆独自供应的豆腐作坊开设权利……只有这两个条件?”

  巨龙领主半耷拉着眼皮,费一番功夫,辨认出纸上这奇怪字体风格的通用语,低声念着内容。

  “足够了,大人。”霍利确认道。

  听闻回答,多诺万唇边扯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前不久萨姆跟他半诉苦半赞赏这古怪小子,和金玫瑰庄园谈的条件他还记得。这时候大方起来,谁知道又在打什么注意。

  总归是霍利自己确认的结果,不必再浪费口舌,趁早握住事实,不然哪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花样。

  ……

  厅外,木门依稀传来辨不明晰的交谈声,仿佛梦中呓语。

  两侧骑士雕像般伫立,几乎与头顶浮雕融为一体。

  上次和霍利去矮人领地,回程半途,威尔默也跟随进入龙翼堡。那时他在迎客室等候,此时,男仆一道将霍利和他引去正厅门外。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他双手放去背后,手掌贴附冰冷石壁,半倚靠着。

  脑袋里胡思乱想,追风捕影,用模糊的音节拼凑他们之间的对话。

  窗外鸟鸣不断,啄着他纷乱思绪。轻飘飘地,带过一阵脚步声。

  威尔默没有抬头,他知道,领主堡内除去下人与仆从,基本为非富即贵的人物。他不能贸然抬眼,冒犯了那些贵族,给霍利添麻烦。

  即便他能觉察,这人平时的一举一动,包括和他交谈,常常有意无意地提醒自己,不论身份如何,大家生来都一样的观念。

  虽然惊世骇俗,但威尔默很喜欢和霍利交流想法的感觉,这让他们更像关系要好的朋友。

  想起霍利,威尔默不自觉漾起笑容。

  面容一动,反倒吸引那脚步声主人的注意力。

  一眼望上去,那双灰褐靴子与普通皮革鞣成的靴子并无二致。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鞋面纹路似草编。

  白缎袍摆随着步履动作,扫过靴面。再往上,则是仿若冬日林间才能看到的深绿色。

  一袭浅金直发落到腰后,二人相对,发色竟无比相似。威尔默的身影宛若湖水倒影,映入那人的湖蓝双眸中。

  魂核骤然隐隐躁动,天敌相遇般,透着不适与危机感。

  威尔默无法压下魂核,就像羚羊见到虎豹,抑制不住警觉,和脚底的蠢蠢欲动。

  ——而那人亦是蹙起眉。

  血月双眸……暗精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直至大门再度开启,关阖,威尔默才彻底松懈气力。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魂核仍在鼓噪。

  ……

  二人交谈仅剩末尾一点注意事项,并非机密,多诺万顺势唤来长藤谷的精灵老友。

  送走霍利,多诺万褪去浑身衣物,双目微敛。

  他轮廓分明的面部,自下颌开始,犹如水流漫上银灰色。肩胛骨山峦一般隆起,脊骨撕裂、扩张,身型逐渐扩大,几乎充斥整个大厅。

  长尾轻扫,带起风,刮倒远处椅子。鳞甲片片如金属,闪着寒芒。

  “不觉得憋闷吗?”精灵吹拂热奶茶,温甜气息涌入鼻间。

  多诺万金瞳快要占据精灵的半只身子,他瞳仁一转,长吻微启,显露尖利的牙齿:“不化形才难受。这是我先前信中提到的……还不错,是吗?”

  精灵知道他指的不单是手中这杯奶茶,包括方才那个人类男孩。

  “不错,可塑之才。”他语气平稳,仿佛随口应答。多诺万却明白,想要从一个精灵嘴里抠出一句称赞,着实不易。

  “他可用不着我培养,心眼比东海螺窝的鱼还多。”

  话头一转,多诺万问道:“怎么样,能不能辨认出你们精灵族的血脉?”

  “完全没有。”

  这次商议临近尾声时请来老友,多诺万亦是想请他看看,这来历不明,样貌奇怪的人类少年,究竟归属哪个种族。

  得到否定答案,多诺万也不奇怪,只听随后对方说道:“倒是门外那个男孩,有着暗精灵血统,身上缭绕源自黑魔法的腐臭味。”

  ……

  “难受?”

  “是的。”

  威尔默有些蔫恹地靠去霍利怀里,霍利驱驰马匹,抽空看眼浅金发丝下的耳朵——依旧轮廓圆润。

  可对方是个精灵啊,霍利也搞不清楚原因。他们离开龙翼堡时,威尔默就将厅外发生的事情讲述给他听。

  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威尔默除了有些脱力,其余看着十分正常。

  他担心是不是第二形变化那时候的后遗症,小孩身子还没好全。他暗自决定哪天再上门拜访斐学士,问一问情况。

  二人回到酒坊,霍利第一时间冲洗全身,更换衣物,跑到发酵室,查看酒桶。

  发酵室内,大批橡木桶整齐划一地摆放,紫红色液体漂浮。

  这些葡萄已经破皮去梗,下一步,便是浸皮发酵。

  走回盥洗室,他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双足与小腿。威尔默被拉着一道冲洗,欲言又止。

  明明他们才洗过澡,霍利竟还用上皂角。他知道霍利和鲍比大叔向来爱干净,尤其是后者。现在这个情形,可比鲍比大叔要严重得多。

  重复许多次,霍利终于停手,亲自蹲下身为他擦拭干净水渍。

  “不用,我自己可以!”

  “又不是以前帮你洗澡,害臊什么,别动。”霍利语气强硬,里头蕴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威尔默足背白皙,脚趾微蜷,这股痒意比先前魂核还难熬,耳朵灼着烫。

  有工人路过看见这幕——一个貌若神灵的少年满脸通红,和一个绿眸与嘴角浮现诡异兴致的小老板……

  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像街尾调戏少女的醉汉,光天化日强买强卖。

  工人一哆嗦,逃也似的走远。

  二人清洗完,盥洗室离发酵室不远。几步路的功夫,他们再度进入果香四溢的宽敞空间。

  搬来椅子,霍利首先跳上凳面,挽起裤腿,脱去自制的竹编拖鞋,一脚踩入酒槽。

  威尔默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霍利唇角咧去而后,左右双腿淹进葡萄皮漂浮的酒槽,上下踩动。

  他这是……纯粹想玩?可是为什么还费好大功夫洗脚。

  见小骷髅表情呆滞,霍利忍俊不禁,邀他一道进来踩皮。

  他解释道:“这是做葡萄酒的必备工序。你别看咱们走过的酒馆里,那些人和贵族喝红酒喝得有多尽兴,实际上,入嘴的每一口,都有一双脚的功劳。”

  “慢点,来,需要我抱你下来吗?”

  “不、不用。”威尔默扶稳对方探出的双臂,犹豫片刻,跟着伸脚入桶。

  滑腻的触感沿脚心传过,他甚至能分辨果皮,耳边响起霍利继续解释的声音。

  “我们做这一步,为的是让葡萄汁和果皮充分融合。我猜,你现在肯定在想,若要榨汁浸皮,那为何不叫巨人族帮忙?他们的力气更大,更省事。

  “那是因为葡萄当中还有籽——如果强行压榨,会碾碎葡萄籽。之前我让你分别尝过果肉和果籽的味道,那你现在应该能明白,一旦籽破了,苦涩的口感就会融进酒里。”

  “酿出来的酒,不会很脏吗?”威尔默踌躇道,“我们是用皂角洗过,像蜕一层皮一样,可是难保其他人……”

  “的确会存在这种问题。但凡有点良心的酒作坊,他们须得命令踩皮的工人事先洗干净,才准入桶。

  “不过,即便现在看着有些……恶心,对吧?但其实在葡萄酒的酿制过程中,同时会产生一种物质:那令酒鬼们醉醺醺,热意涌入喉咙和胸腔,好比你前些天尝的米酒,其中带有类似水果米粮腐败过后的味道。”

  “那个正是酒的精髓,并且,存在其中的这股力量,能够杀死我们脚上看不见的脏东西。所以,只要酿造过程合理,最后制出的酒液,是干净的。”

  霍利尽可能简洁明了地告诉威尔默其中道理。事实上,葡萄酒大多处于15度以上。

  酒精含量达到这个程度,已经能杀死大部分真菌,从而不存在脚踩浸皮,不卫生的情况。

  人工浸皮,原因为科技条件的限制,没有机器代替。机器出现以前,基本上所有的葡萄酒,工序当中包含着“踩”。

  刚才说过,踩,是为的不令葡萄籽破碎。实际并不止此——发酵过程中,二氧化碳产生,他们会把果皮推到头顶,导致无法浸皮。

  浸皮,则是需要提取葡萄皮的颜色、单宁和风味物质。

  单宁是什么?简单地说,是你喝酒时,酒液滑过舌苔,紧接着一股轻微地刮蹭、捕捉的涩感。

  单宁是酒的风味,是长期存酒的重要物质之一。

  是以,想要酿造口味好的葡萄酒,浸皮这项工作必不可少。

  威尔默大致明白其中含义,他们扶着彼此的肩,踩动皮,果香芬芳弥散,没有酿成酒,他也感到有些醉醺醺的。

  外头忽然有呼喊声,凝神静听,是鲍比大叔的声音。

  缓缓地,渐渐地,威尔默瞧见霍利的面容变得扭曲:亢奋、促狭,以及他不太想承认的猥琐。

  霍利食指贴到唇瓣,示意他噤声。

  要来了,威尔默心想。他提前准备为鲍比大叔祈祷。

  鲍比鼻翼翕动,嗅闻着空气中隐约漂浮的味道,下意识皱起眉。

  这股久违的,仿佛有人用三年不洗、泡涨雨水之后捞出的靴子,加入粪水蒸煮的味道,他还挺熟悉。

  徒弟在酒坊附近制什么曲,以前住在斯维亚时,同样酿过酱油。豆子和小麦发酵的味道实在叫人难耐,曾经就被邻居住户上门投诉,让他们有空就去公厕排便,别拉进家里。

  毕竟谁能想到,当下令人难以呼吸的空气,将来会变成无与伦比的咸鲜味。

  “霍利——”鲍比高声呼唤徒弟。

  奇怪,工人不是说他们在酿酒室吗?

  他当下有些隐秘地激动,霍利不在,意味着他可以去发酵室看看有没有徒弟私下酿的酒。

  穿过回廊,发酵室的木门看起来紧闭。原本心觉失望,可稍用力一推,门便打开了。

  观察四周,无人,他悄声钻进屋,原样合拢木门。

  一转身——只见霍利和威尔默肩搭肩,并排站于酒糟中;他们的裤腿卷到大腿根,下面附着紫红液体,四只脚,统统埋进汁液。

  鲍比当场石化,如遭雷劈。

  他感觉自己心头沁出血,果醋和辣椒粉轮番堵住关口,浑身血液凝滞。

  天雷滚滚,四肢麻了个透彻。他认为自己此刻只消稍微一抖擞,胡椒粉便能簌簌从身上飘落。

  方才那只泡涨雨水,充满脚气的靴子仿佛生去胃里。他想呕,但愤怒的浪涛席卷一头,更胜一筹。

  “你们两个混蛋臭小子,快给我爬出酒桶!!!”鲍比暴喝出声。

  霍利笑得快要两脚一蹬背过气,仗着威尔默在场,鲍比不敢直接动手,他狡黠道:“老头子,快去洗脚,酒槽多得是,你随便挑一个去踩。”

  “我一脚踩了你还差不多!”

  鲍比气得跳脚,脸红脖子粗地团团转。他十分后悔没有背大剑过来,现在这俩屁孩子都在宝贵的酒桶里,而冰元素魔法必须依仗液体,才能变成冰来。

  现在收拾不了臭徒弟,他勉强抡起膀子使劲朝霍利身上打。

  霍利边笑边抬手臂防,乐够了。怕师父气撅过去,他清清嗓子,迅速解释缘由,试图平息鲍比的怒火。

  然而解释完,鲍比情况更加糟糕:他丢魂失魄,一脸不敢相信,想吐吐不出,杵在桶边,欲哭无泪。

  摇摇霍利肩膀,威尔默有些担心。霍利却带着他出桶,紫红色的小腿肚滴落葡萄汁。

  “没事。”霍利淡然道,“给老头子一点时间消化,他正在重新塑造世界观。等想明白,他就彻底完成蜕变,是焕然一新的老头子。”

  威尔默:……

  葡萄经过工人脚底发酵,鲍比把自己闷进房里,通过一晚上的黯然神伤自我发酵。

  第二日,餐桌豆浆油条的气息弥漫,鲍比浓金短发蓬乱,鬓角原本生有的白丝,加之两团鼓囊眼袋,令他看上去憔悴不少。

  他捡过一条油条,撕碎泡去豆浆。

  “还喝葡萄酒吗?”霍利呈过葱油饼,悠悠询问。

  正欲端碗喝豆浆,斜睨一眼不孝徒,鲍比铿锵有力地回道:“喝,怎么不喝!”

  -

  裘塔主城,近日飘荡空气中的交谈声仍是念华酒馆。

  但风向完全转动,不再是“贵”或“难吃”的议论,话题中心排倒向念华的豆腐脑。

  “豆腐脑要甜的好吃!糖水可以彻底激发黄豆香味,好比晒着初秋正午的阳光,啃着脆枣,微风吹拂面颊,有甜意为嫩滑的口感垒起无上的高度!”

  “你到底会不会吃?蒜水、辣椒油和鸡肉混合成的咸料,它们会密密地渗透到豆腐脑当中。咸鲜和辣味能像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而软嫩的豆腐脑是姑娘的双手,为你抚平一切伤痛。”

  “你当过骑士吗?这么信誓旦旦地招来姑娘去吹牛皮,怕是连她们的手都没摸过!”

  “你又好到哪去?前些天汉娜女士的枣树遭贼糟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

  逐渐引去人身攻击和翻旧账簿暂且不提,反正念华的豆腐脑大受欢迎,便宜且美味,迅速风靡裘塔主城。

  谣言算是不攻自破,仍有人“不懈努力”地散播。酒馆内、街道上、集市边,但凡有人提一嘴念华所有吃食的贵与难以下咽,大多能收获对面古怪怀疑的目光。

  “别的我不清楚,你是不是没吃过他家的豆腐脑?”

  流言被热议压得抬不起头,迪肯斯脑袋亦是嗡嗡作响。

  太阳穴跳动,仿若有虫在两旁翻滚,啃噬着肉。他心情烦躁异常,接连几天不想上街,不愿听到那个名字。

  他去找山迪商量,对方直言,按现在的趋势,他们完全无法从谣言下手。

  该堵的堵,该截的截,也不知道那乳臭未干的人类小子,到底往哪找来的渠道,进货牛奶等一系列原材料。

  什么炸鲜奶,奶茶,每日照样正常供应,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

  迪肯斯臂膀肌肉虬张,郁气梳不通,整个人像闷进炉里。

  他的手下——派恩,那天被他发火时,用椅子砸伤了腿。这两天还在治疗,呆家里休息,估摸着是在躲他。

  罢了,不过一个用起来不太顺手的下人,换掉便是。每当此时,他又开始怀念曾经自己没有落魄的家族。

  早让父亲把高利贷相关的事宜交托给他,不然后续哪会发生如此多的变故,以至于一夜之间,他们需要狼狈地逃离领地,隐没主城之中。

  新来的多诺万领主,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缺乏像他们这样可以提供军备和资金建设主城的小贵族,也不怕得罪原本的大贵族和商会。

  他挥挥脑海越发跑偏的思绪,当前最紧要的,是想办法压制住这个趋势。一击猛拳敲不碎念华酒馆,他们被迫选择朝其他方面入手。

  昨天迪肯斯在曼陀罗——裘塔最为闻名遐迩的妓院,和塞拉度过风情一夜。

  翻云覆雨之前,他误取塞拉的杯子,饮下那所谓的奶茶。

  不得不说,这奶味和茶叶醇香的味道,确实不错。

  奶茶……奶茶……迪肯斯心中有什么东西飞速掠过,而他精确捕捉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今天也是鲍比想要大义灭徒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