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 秦学政来县学考核学生的课业。

  三日后,考核完毕, 秦学政返回京城。

  学生们又恢复了往日的松散, 好些个又不来学里了。

  蒙真便是其中之一。

  蒙真每日里都坐在书房看书写文章,偶尔到佟子昇那边看看。

  佟子昇这回病的不轻,大夫先前说的他休养个十天半月便能康复, 可十天半月过去了,佟子昇依旧卧病在床。

  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进入了腊月。

  一直到腊月中旬, 佟子昇的病才彻底好转过来。可这病虽说是痊愈了, 人的精神状况却不大好。

  当初欢欢喜喜来京城投奔亲戚家, 原想着住亲戚家舒坦些,跟在自己家一样方便, 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以备会试。

  可谁知这刚来他就患上水土不服的症状,一下子耽搁了七八日, 然而还没等他缓口气, 因为当天饮了太多酒,夜里竟起了高烧, 随后便卧床不起。

  这一病可要命,直接躺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痊愈过来。

  结果就是书没看文章没写,这离会试还有一个多月, 可叫他如何赶得及。

  佟子昇心焦气郁,将心中所忧说给了蒙真,他想着蒙真亦是读书人,应该能理解他的苦恼。

  蒙真确实理解他的苦忧, 可是光倒苦水有何用, 得赶紧付诸行动才是。

  正好他这书房也大, 便让佟子昇每天过来与他一道读书写文章,两个人互相督促讨论也好共同进步。

  腊月雪多,天也寒冻,一般人家很少出门,都挤在屋里烤火取暖。

  蒙真书房炉火烧的旺,过不了一会儿,佟子昇便觉口干舌燥,然后就得要饮大量的水来缓解。

  通常这个时候,蒙真便会让下人将炉子里的炭减少一些,这样佟子昇便不那么难受了。

  腊月中旬的时候,县里各个学堂书院陆续放了假,蒙澈也放假闲散家中。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蒙澈必定会被蒙真叫到书房与他一同读书作文,可今年蒙真由佟子昇陪着,对蒙澈多顾暇不及。

  正好蒙澈也得了个自在,没有他爹的管束,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服,今天去找那个朋友玩,明日邀那个同窗来家里玩,或者在家里带带弟弟和小侄女,或者独自一人坐屋里读书习字。

  就这样过了十来日,到腊月二十九这日,蒙真的三儿子蒙泽从京城回来了。

  佟子昇没见过蒙泽,只是听这家人提起过,两人互相问候之后,蒙泽跛着一条腿走路的样子,让佟子昇惊诧无比。

  他只知道家里这位表弟的存在,但从未听人说过这位表弟腿脚有问题。

  带着诧异,佟子昇问出心中疑虑:“三表弟这腿是怎么回事?”

  蒙泽内心本就敏感,被人当面提及痛处,立时羞愧难当。

  可他又不好不回应这位远方来客的话,只小声道:“被打坏了。”

  “被打坏了,谁人打的?”佟子昇紧追着问。彼时他身边站着蒙真、蒙鸿、蒙澈以及几个下人,大家听了他二人的话,纷纷变了脸色,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佟子昇也注意到了大家脸上的变化,但是他仍不知在蒙泽身上发生了什么,偏过头向蒙真:“表伯?”

  蒙真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他打的,蒙泽的腿是给原身打坏的,原身做下的恶,有些锅他能背,有些便背不得。

  蒙泽见他爹一声不吭进了屋里,心里其实是难过的,他虽不指望他爹能向他认错,可他爹这副漠不关心,置身事外的态度,让他多少有些心寒。

  他风尘仆仆紧赶回来,一进门就到老爷子跟前来看看人身体是否安好,原想着这些年不冷不淡的温馨相处,他与他爹之间的隔阂早已消除。

  可事情一旦牵扯到他这条被打坏了的腿上时,两人都心知肚明,缄默不言,原来这些年表面上的父慈子孝都是骗人的。

  蒙泽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以及手中的药箱,鼻头微酸,转身出了蒙真的院门。

  “蒙泽!”蒙鸿在后面喊了一声,紧跟上去。

  留下个蒙澈不知所措,他跟着两位哥哥走也不是,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好。

  那些年年小不懂事,现在他长大了,早就知道他三哥的腿是因为他母亲当年的诬陷而被他爹打坏。

  如今三哥那条被打废的腿被佟子昇问起,大家都觉尴尬,纷纷都散了。

  而他作为被三哥所厌恶之人,又怎好再腆着脸往人跟前跑,而他爹这边黑着张脸,明显也是不高兴。

  最后一思量,蒙澈干脆回了自己屋里。

  佟子昇见人一下子都走光了,觉得莫名其妙,这三表弟刚回来,他不过是问了句关于人腿跛一事,怎的大家都避之不及,搞的三表弟的腿像是被他打的一样。

  佟子昇转身进到蒙真屋里,见蒙真已拿了本书坐在窗边,他走过来,犹豫了一下,问:“表伯,三表弟的腿……”

  “莫不是被你打的?”

  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蒙家人这么小心避着,对三表弟的跛腿避而不谈,多半是不敢言,而能让大家不敢言的除了一家之主蒙真,佟子昇一时还想不出是谁。

  谁知他刚问完,就被蒙真训斥一句:“闭嘴!”

  “还真是你打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三表弟看着也不像那等行恶之人。”

  佟子昇嫌自己话太少,蒙真都叫他闭嘴了他还依旧问个不停,结果就换来蒙真一个刀眼,那嫌弃的眼神,就差一个“滚”字脱口而出了。

  然后佟子昇便闭了嘴,很识趣的走开了。不说就不说罢,他们蒙家的家事本来也碍不着他过问,他也只是好奇而已。

  二十九一过,很快便是大年三十。

  除夕之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因为昨日那场不快,饭桌上一时谁也没有言语,只有两个小孩叽里呱啦。

  “大过年的,你们都阴愁个脸干啥,活像哭丧似的,来,都高兴起来。”

  蒙清给大家各自斟了一小盅酒,他是今天下午回来的,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见大家都阴沉着个脸,便说几句活跃下气氛。

  “首先敬我们的爹,”蒙清举着酒盅说,“祝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蒙真“嗯”了一声,端起跟前的酒一口饮尽。

  随后蒙清又举杯向佟子昇,“马上就是会试了,我便祝佟表弟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佟子昇忙端起酒盅笑道:“借大表兄吉言,但愿我能高中。新的一年,我也祝大表兄生意兴隆,生活幸福美满。”

  眼看着他酒到嘴边,蒙清忙出言制止,“佟表弟慢着!”

  佟子昇才刚抿了一小口嘴边的甘冽,忽听蒙清一声喝止,放下酒盅,不明何意,“怎么了大表兄,莫非这酒水有问题?”可刚刚这位大表兄的爹才喝下,显然不是酒水的问题。

  蒙清解释:“我怕佟表弟身体不适,还是不饮酒为好。”

  佟子昇知他是因自己上一次醉酒病倒之事而忧心,但这次不同,不过一小杯祝福的酒,还能吃醉了不成?

  “多谢大表兄的好意,只一小杯,不要紧的。”佟子昇重又端起酒盅,慢条斯理喝完了手里的酒。

  旁边的蒙鸿将他整个过程看在眼里,心想,先祝福爹后祝福远客,接下来便轮到他了罢,不知蒙清会对他说些什么。

  然而等了好久也不见蒙清开口,蒙鸿疑惑,蒙清咋回事,难道不打算祝福他了?

  蒙清注视他良久,等的蒙鸿不耐烦了,他才说:“再过半年你就要成婚了,哥对你也没多少期望,愿你婚姻美满,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嘁,蒙鸿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显然不合自己的预期,不过好歹也是祝福的话,他也没什么可失落的。

  蒙清祝酒是挨个儿来的,这边蒙鸿罢了,他又将目光转到蒙泽身上。

  “蒙泽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年纪,赶今年秋蒙鸿成婚了,也该轮到你了。”

  嘁,这次依旧是蒙鸿在心里嘀咕一声,这蒙清一天天尽想着别人的亲事,这个完了又操心那个,上回是他,这回是蒙泽,接下来还有蒙澈蒙渊。

  明明是他们的哥,却更像他们的爹。不,蒙真都没这么干涉过他们,蒙清这一颗操不完的心,蒙鸿都替他心累。

  “大哥!”一直默不作声的蒙泽唤了一声,蒙清忙应道,“大哥知道你心中所虑,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寻门合你心意的亲事,你只需安心忙你的事业,别的你一概不用操心。”

  “大哥,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蒙泽心平气和的说。

  “哦,那是什么?”蒙清有些不解。

  不只蒙清,在座的蒙真蒙鸿也颇觉意外。蒙真心想,这蒙清一天天尽操心别人的亲事,他这个做爹的都感到厌烦了。

  蒙鸿则看着蒙泽,听人这意思,像是不满蒙清的安排。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默不作声的人,反抗的时候越是出人意外。

  就在他们等着蒙泽反抗蒙清的时候,蒙泽却开口说:“我……我已经有合适的人了。”

  嗯?大家从方才的意外直接转变成惊讶,有合适的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们一点也不知。

  “是我师父家的女儿。”蒙泽又说。

  这下大家谁也坐不住了,纷纷翘首以盼,等着蒙泽继续说下去。

  蒙泽便把他的事简单说了说。

  却说蒙泽有个师父,姓周名汀汝。周师父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前几年嫁了个读书人为妻,后来那读书人考中进士,被分派到外地任官,大女儿也就跟着去了。

  二女儿比蒙泽小了两岁,一直守在二老跟前。周师父念及大女儿离着太远,便想着小女儿以后得在跟前才行。

  正好小女儿现下到了找婆家的年纪,周家二老为其打听许久也没找下个合适的夫婿,最后便把目光转向蒙泽身上。

  蒙泽十岁上被送到回春堂做学徒,跟随周师父学医术,将近十年的相处陪伴,蒙泽的为人品性周师父自是十分了解。

  这孩子除了腿跛外,其他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周师父不嫌他,有意将小女儿许配给他。

  然而蒙泽却不敢答应,他因这条废腿,心里其实很自卑,娶妻的念头更是想都不敢想。

  师父便开导他,要他不要轻贱自己,他的亲事趁他这次回家过年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师父等他的好消息。

  正好这会儿蒙清提起此事,蒙泽深知以他大哥的性子,非给他寻门亲事不可,他不好违逆,便将师父的打算说了出来。

  蒙清听了开心不已,忙说:“如此再好不过,找个知根知底的总好过不认识的强。你回头跟你师父说家里人十分赞成你这门亲事,等你二哥的婚事完了就办你的。”

  蒙泽略有些不好意思:“师父还说,要我们攒钱在京城买房,守在他二老身边。”

  蒙清:“这个不用你担心,你成婚的话,大哥送你一套房。”

  可是蒙泽却看着不大高兴,蒙清便又说:“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提出来,大哥竭尽所能,能满足的都满足你。”

  蒙泽摇头,他想的是,如果他的腿没有被打废,该有多好。那样他也就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师父的女儿了。

  可是当着他爹的面,不,就是不当着他爹的面,这话也万万不可说出来。

  不然又要引起父子不睦了。

  蒙清见他不再言声,以为他再无所求,便将目光挪向了蒙澈身上。

  蒙澈早在他目光射过来之前就坐的端端正正,他大哥说话行事向来有序有原则,上面的两个哥哥完了,可不就该他自己了吗。

  “等开春你也该换新的书院了吧,大哥祝你学业有成,天天开心。”

  这话蒙澈爱听,难得他大哥说一回要他开心的话,他开开心心接受下,觉得这个年过的真是有滋有味。

  “谢谢大哥,我一定会用功读书,争取将来金榜题名,为咱们蒙家光耀门楣。”

  他过了这个年才堪堪十二岁,哥哥们不让他饮酒,他便以茶代酒敬了大家一杯。

  接下来蒙清又对两个小孩说了一些开心的话,等他这边说完了,蒙真才开口简单说了几句,而后叫阿青将他事先备好的红包拿来,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佟子昇拿到红包的那一刻,想起他远在苏州的家人,一时有些黯然神伤。

  本该团圆的日子,他却作客他乡,父母兄长妹妹这会儿在做什么,会不会像他一样,也想着彼此。

  想着想着,越发觉得眼前的饭菜寡淡无味,这桌上的欢乐气氛也与他无关。

  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当中,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不快。

  就这样,在大家各自的美好憧憬下,迎来了新的一年,昭平十六年。

  昭平十六年,春,正月。

  朝廷下发了一道圣旨,今年五月恰逢皇帝生母孝贤皇太后六十岁寿辰,皇帝孝顺仁爱,特许各地免赋税一年。

  并且为天下学子特开乡会恩科,以示皇帝隆恩,朝廷爱才之心。

  消息传到各地学子耳里时,大家无一不激动亢奋,一般情况下,除非新皇登基,皇帝或者皇太后大寿,朝廷才特许开恩科。

  恩科,即彰显圣恩之意的科举考试,机会难得。开恩科意味着乡试落榜的考生不用辛苦再等三年,今年立马就能再考。

  这于考生而言,无疑天降甘露,雪中送炭,可够大家尽兴好一阵子。

  人类的喜悦是相通的。蒙真与所有乡试中落榜的考生一样,收到朝廷开恩科的消息时,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人嘛,总要往好的方向想,如果这次恩科乡试考中,来年的会试殿试也一并而中,他就可以立马原地飞升了。

  他盼了这么多年,读书上费了多少时和力,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因着这一消息实在是过于振奋人心,蒙真觉得他浑身充满干劲儿,整日醉心于书本上,恨不能马上就是八月份的乡试。

  朝廷开恩科,不只乡试落榜的考生高兴,就连已经考中举人准备参加接下来二月份的会试的考生也是激动不已。

  恩科于举子们而言,无疑是多了一件筹码,即便他们这次的会试考不过,还可以等到来年再考。

  多一次机会,便多了一次胜算。举子们这样想着的时候,考前紧张的心情顿时松快不少,这心一轻松,整个人都跟着舒朗起来,读书反倒不那么枯燥了。

  举子佟子昇亦是心情愉悦,朝廷开恩科,真好,即便他这次会试考不过,明年还可以重来一次。

  两次会试机会,但凡多努努力,总应该能考过的。

  佟子昇这样想着,很快就到了会试之日。

  会试由礼部主持,考试地点在顺天府贡院,每三年一次,于乡试次年二月份举行,因考试时间是在春天,所以又叫春试或春闱,凡去年乡试考中的举人,以及往届举子均可应考参加。

  会试与乡试一样,也是九天六晚,连考三场,所试项目与乡试同。

  佟子昇是二月初八入的场,在里面待了三天两夜,到初十日下午出的场。

  此为会试第一场。

  紧接着十一日再入场,依旧在里面待上三天两夜,到十三日下午第二场完毕,再接着十四日再入场,到十六日下午出来,会试三场才算正式考完。

  蒙鸿在外面接应的他,见人的脸色比他爹考完乡试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还要差,心下一咯噔,瞧这样子,在里面没少遭罪吧。

  佟子昇脑袋晕晕乎乎,走起路来脚不着地,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过来就能将他吹倒。

  偏京城的二月风还大,且还带着少量的风沙,吹的佟子昇险些睁不开眼,脚下一个不稳,若非蒙鸿及时扶住他,他怕是这会儿已趴在地上吃土了。

  “喂,你这怎么回事,一场会试,怎么看着就能把你命要了。”

  佟子昇摇头,一个字都不想说,之后由蒙鸿搀扶着,坐了马车回到了香河县。

  一下马车,他扶着蒙府跟前的石柱子“哇哇”呕吐起来。

  “哎,你没事吧,可是哪里不舒服?”蒙鸿走上前来,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瞧这样子,不会又是水土不服吧,难道这症状还能间歇性来?

  蒙鸿十分不解,待佟子昇吐完舒服些了,他才搀着将人送回了屋里。

  佟子昇再一次病倒了。

  找来大夫相看。大夫说病人这是身心疲惫所致,休养个几天便能好。

  这期间,蒙真每日下学回来,都过来探望他,只这佟子昇终日躺在床上,病气怏怏的样子,气色瞧上去比年前生病的时候还要差。

  “佟贤侄,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这人年纪轻轻的,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蒙真认为,除过病气缠身外,更多的应该是精神上带来的折磨。

  佟子昇只是摇头:“表伯,不妨事的,就是觉得有点累。”

  蒙真便又道:“现下天气正好,风和日丽,你出门到后花园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兴许身上就彻底大好了。”

  佟子昇听了蒙真的话,也认为自己整日躺在床上,意志消沉不是好事,便由佟凉陪着,每日饭后在蒙家花园里散散心,天气一日日暖和,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过来。

  半个月后,会试放榜之日。

  一大早,蒙鸿陪着佟子昇到京城贡院看榜去了,蒙真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儿子蒙渊和小孙女蒙雪两个小孩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跑闹个不停。

  “蒙渊!”待两个小孩疯跑够了,蒙真将蒙渊叫到跟前,“你把《笠翁对韵》君对相,祖对孙那阕背来为父听听。”

  从去年乡试到今年会试结束,中间这大半年时间,蒙真已将《笠翁对韵》全部内容教给蒙渊,蒙渊不仅会背诵全文,文里随便一段他都能张口就来。

  蒙真要他背诵君对相,祖对孙这阕,他老老实实站好,小手背后,昂首挺胸,像模像样开始背诵起来:

  君对相,祖对孙。夕照对朝暾。兰台对桂殿,海岛对山村。

  碑堕泪,赋招魂。报怨对怀恩。陵埋金吐气,田种玉生根。

  相府珠帘垂白昼,边城画角对黄昏。枫叶半山,秋去烟霞堪倚杖;梨花满地,夜来风雨不开门。

  ……

  声音洪亮,吐字清晰,一字不差,蒙真听了甚是满意,连声说好。

  “蒙渊,”蒙真将他往前拉了拉,让其坐进自己怀里,“为父再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五岁。”蒙渊答。

  这里的五岁指的是虚岁。

  “那今年秋天你也该入学堂了,进学里跟小朋友一起读书识字,你愿意吗?”蒙真又问。

  蒙渊便又说:“学里好玩吗?”

  蒙真:“好玩,那么多小孩,你想跟哪个玩就跟哪个玩。”

  “真的吗?”蒙渊手舞足蹈,“我愿意,我要跟小朋友一起玩。”

  蒙真摸了摸他的头,真乖啊,比前两年乖顺多了,稍微懂了些事,让人带着不觉着那么累。



  这时,蒙雪也走过来,叫了声“爷爷”,蒙真顺势将她抱坐在另一条腿上。

  蒙雪比蒙渊小了两岁,小姑娘性子安静,只有跟着蒙渊疯跑的时候,才叽叽嘎嘎活蹦几下,一到大人跟前,就变得乖乖静静的了。

  “蒙雪把天对地,雨对风背给爷爷听,好不好?”蒙真不只教蒙渊读书,给蒙雪也有教,只不过蒙雪年小,没蒙渊记得多而已。

  “好!”小女孩声音细细柔柔,将《笠翁对韵》最开始那一阕背诵起来。

  一字不差,背的很是流畅,蒙真鼓励了一番,而后叫下人过来带两个孩子下去洗手吃东西去了。

  之后蒙真回书房看了一上午书,等到用罢午饭,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等到蒙鸿和佟子昇从京城回来。

  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蒙真一瞧便瞧出来,这是没考好。

  佟子昇走上前来,无精打采的说:“表伯,我落榜了。”

  蒙真倒不觉得意外,只问:“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继续留在这里等明年的会试,还是回家看看?”

  “我回家!”佟子昇几乎是不假思索,“这两天就回!”

  作者有话说:

  恩科来了,飞升也就不远了,争取两周之内完结,嘿嘿,这节奏过于快了。

  写文一般是在夜里,以后就定在早六点更新了,隔天更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