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清在饭桌上说的关于王知县升迁的事, 到年底吏部考核时有了结果。

  正如一开始预想的那样,王知县在今夏六月份的洪水赈灾中表现卓越, 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灾民安置妥当, 在这期间没有引起任何工伤民怨,赈灾之及时,手段之有力, 为当代官员之表率。

  基于以上良好表现,吏部特许王知县官升三阶,由原来的香河县正六品知县晋升为外省某一府的从四品知府。

  王知县原打算他能升往京城, 不想却是调往外地。不过也好, 牧守一方的正四品知府总比一个不起眼的京官好太多。

  次年三月, 王知县与新上任的知县任务交接完毕后,举家迁往外地赴任。马车行到郊外时, 一众百姓前来送行,王知县从马车上下来, 看着眼前殷切热络的百姓, 一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任香河县知县六年,虽没为百姓做下什么大事, 但他自认为也从未薄待过百姓,如今就要离开这片待了六年的土地,他一时竟有些不舍, 对着城门的方向和百姓分别拱手一礼。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王知县心想。而后在一众百姓的挥手作别中上了马车,车轱辘一转,离开了香河县。

  接替王知县职位的是一位廖姓官员。廖知县二十岁出头, 据说是朝中某位权贵的儿子, 进士出身, 本来可以在京中谋个好前程,可人偏偏想要从基层开始做起。家里人又不想他离开身边太远,正好香河县知县的职位有空缺,便托关系将人安插了过来。

  别看这廖知县年纪轻轻,浑身可是满满的干劲儿。因着香河县去年遭过洪水,廖知县上任之后格外关注民生。

  时下正值春耕时节,廖知县挪用库房的库银选购了一大批农作物种子,将其发放给去年洪水中农田遭受破坏的庄户人家,要其赶着春忙时候种植下去。

  庄户人家得了种子,对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县官千恩万谢,赶忙春播去了。

  寻常百姓每日里关注最多的是眼前的温饱,对于县里换了哪个县官其实并不大上心,通常听一耳朵就过去了。

  在他们眼里,官只有两种,即好官和坏官,只要在位者不欺压他们,他们便认为其是个好官。

  而与庄户人家对应的商户则不这么认为。商人倒卖生意,经常需要各种手续,这就免不了要去和官府打交道。

  新任的县官人品如何,收礼是喜现银还是贵重物品,办事效率高么低,这些都需要商人提前打听清楚,将来到县衙有求于人时,也好根据其喜好对症下药。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位新任的县官柴盐不进,只要他们所求合理,新任县官都会给他们批下来,拒绝收受贿赂。

  不用送钱也可以及时过到手续,这于商人而言可谓是好事,他们自是十分高兴,不自觉对这位县官好感度攀深。

  除了农户、商户外,香河县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那便是读书人。

  读书人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香河县县官换与否,跟他们并无多大关系。除了县试时他们作为考生与县官照个面,平日里除非家中有什么冤情,不然谁会进衙门跟官府打交道。

  读书人蒙真也是这么认为的。香河县换了新的县官,除了饭桌上听蒙清偶尔说几句,平时他很少关注这方面的事。

  与所有的秀才公一样,蒙真现下最为关心的是今年的乡试。还有不到五个月就是乡试了,这些天除了看书写文章,家里家外的事他一概不闻不问。

  从满城烟柳的暮春三月,到蝉鸣吱吱的盛夏,再到薄暖清瑟的浅秋。

  等到地上洇了一层湿凉的雨水时,三年一度的乡试如期而至。

  乡试是本朝规模最大的科举考试之一,在各省省城(京城)举行,凡属本省生员、贡生、监生经科试合格者,均准应考参加。

  每届乡试的前一年,生员必须通过一种由学政巡回所属府、州、县学举行的考试才能参加来年的乡试。

  这种考试即是科试。蒙真他们是去年秋参加的由学政主持的科试,并且都考过了。

  乡试的主考官由皇帝钦派,多由进士出身的翰林官担任。主考官有正、副之分,这次顺天府乡试的正主考官便是由上一届的状元郎担任。

  主考官八月初六日进入贡院,先举行入帘上马宴,宴毕贡院门锁,一直到考生考试结束,试卷批阅完毕方可出来。

  考生们则是八月初八日入考场。这日一大早,蒙真跟所有的考生一样,提着考篮早早来到贡院门口,等到贡院门开,考生们排队有秩序进入贡院。

  顺天府贡院不只考乡试时用,来年开春的会试也是在这里举行,除了乡试会试,便是每年的府试,以及三年两考的院试都是在这里举行。

  蒙真考府试院试时来过这里,对这里多少还算熟悉。接受完衙役的搜身检查后,他又与衙役核对身份文书信息。

  身份文书上有考生的姓名、年龄、籍贯、体格容貌等身份信息。如果核对不上,考生将不予准进入考场。

  考生蒙真,年五十三,顺天府香河县人,形容清癯,须短面色佳。

  衙役拿着身份文书盯着蒙真看了老半晌,核对无误后,方准他进入。

  蒙真按着考引(准考证)来到自己的号舍。号舍是一间一间的,空间十分狭□□仄,乡试连考三场,每场考试要在号舍里待上三天两晚,三场试下来就是九天六晚。

  考场内不提供吃食,食物需考生自带,号舍内置炉一个炭一篓,为考生热饭食所用。只是现下八月天气,号舍内白天尚有些闷热,空间本就逼仄,再加一盆炭火,考生可真就苦不堪言。

  酉时(下午五点)刚过,所有考生全部搜检完毕,随后贡院门锁。

  由于考试时间在第二日,蒙真坐在号舍里无所事事,啃了几口饼子喝了几口水,两张板子一拼便躺下休息了。

  可这休息也休息不好,躺在板子上和衣而睡,因为空间过于狭小,身子只能蜷缩着,腿脚压根就舒展不开。

  如此一夜过去,腰酸背痛是常事。可这仅仅才只是开始,乡试考试连考三场,九天六晚,通常第一场考试好多考生就受不住了,若是号舍挨近臭号(厕所),八月天气,臭气熏天,考生被熏的恶心头疼,别说答好题,考生能平安走出考场都不错了。

  所幸蒙真离臭号远,臭气熏不到他这里。而且他有系统给的灵力,困乏的时候用在自己身上,立马精神满满。

  八月初九日天刚蒙蒙亮,考卷发放下来,试四书文三道,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经义四篇。

  四书文从《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中出题,出题范围比较固定,一般是《大学》《中庸》两书中出一道,《论语》《孟子》各出一道。

  经义题则出自《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经,考生按照自己报考的经书选考对应的经题。

  不管是四书题还是经义题,文章格式必须按照八股格式来写,文章字数也有相应的要求,四书题不少于三百字,经义题不少于四百字。

  乡试考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考试后一天出考场。

  八月初九日为第一场,考生是初八日早上进场,初十日下午出场,答题时间为初九日初十日这两日。

  因其考题多,好多考生两日时间答不完,所以考场上给考生发放了蜡烛,初九日至初十日之间的这一晚,考生也可以答题,只要你身体受的住,通宵一整晚都是可以。

  然而号舍逼仄,考生在里面连坐三天两夜,脑子都快缺氧了,吃不好也休息不好,身体很容易出现状况。

  蒙真所在的这排号舍,初十日一早就晕厥过去两个,还有一个吃坏东西拉肚子的,还有一个犯头疼的。

  光他们这一排就有好几个考生身体出现不好的情况,遑论贡院数千名考生,而这还只是乡试考试的第一场,后面还有两场同样三天两夜的考试,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能考中举人的非是一般人。

  八月初十日下午,考生陆续开始交卷,蒙真从考场出来差不多申时(下午三点),考场规定酉时(下午五点)所有考生必须全部出考场。

  蒙真以往所有的考试都是由二儿子蒙鸿陪同,这次乡试也不例外。蒙鸿在贡院门口等到他爹出来,然后父子二人一道回了租来的房子里。

  蒙真只在房中歇了一晚,第二日天不亮他又来到贡院门口,等待贡院门开,再次进入考场,参加第二场考试。

  乡试第二场考试是八月十二日,依旧提前一天入场,考试后一天出场。

  蒙真八月十一日下午坐进原先的那个号舍,在号舍里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八月十二日考卷发放下来,试论一道,诏诰表各拟一道,判语五条。

  论即论述题,题目出自《四书》《五经》和其他官方规定的书籍。蒙真今日所考的这道论题“大哉尧之为君”,即出自四书《论语·泰伯篇》。

  做完论题之后,接下来便是诏诰表。诏诰表是考生入仕后可能会用到的公文文体。诏即是诏书,帝王所发的文书命令;诰是帝王任命或封赠的文书。

  诏和诰一般是翰林官经常用到,尤其是负责文武官员诰敕的词臣,更是时时要用到。

  表则是奏章的一种,一般节日或大事时会用到。判语则是判案时所用的判文,所以判题均和判案有关。

  以上便是乡试第二场的考试内容。这些考题平时杨教官也多有训练,蒙真写起来倒也不费力。

  第二场考完,八月十三日下午出考场。回家休整一晚后,翌日八月十四日再再一次进入考场,开始第三场考试。

  乡试第三场试策五道。策即策问,也叫策论,这里的论与第二场考试的论不一样,第二场考试的论是论述题,即按试题写一篇议论文,主要是自己对所问问题的理解。

  策问则是针对一些具体的问题提出对策意见。论述题题目一般比较短小,策问题题目较长,而且策问题的文章字数也有相应的要求,一般不少于五百字,有的则要求不少于七百字。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是八月十六日,正好中秋节已过。

  蒙真从考场出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感觉有点力不从心。自己有系统给的灵力尚且被乡试考试折磨的不人不鬼,更别说那些肉·体凡胎没有任何外力支撑的考生。

  一些个年轻人自考场出来,身体虚飘飘的,行路不稳,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栽倒。而一些年龄较老的考生,譬如说像蒙真这般的年龄,好多从考场上都走不出来,还是衙役给架着出来的。

  蒙真觉得若是没有系统给他的灵力,他早就死在考场上了。

  蒙鸿在贡院外面接住他,见他爹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便知他爹在考场上遭了不少罪,本想着赶紧带人回租来的房子里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蒙真却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还是回家去罢,回香河县的家。”

  蒙鸿见他爹这样子,房子都没来得及退,便驾车拉他爹回香河县的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文中乡试及乡试考试内容来自网络百度。

  接下来说一说官阶,文中王知县任的是香河县的知县,香河县属于京城的一个县,即京县,京县县官的官职是正六品,跟地方上的知县品阶不一样,地方上的知县一般是正七品。

  王知县被调任到外省的一个府任知府,地方上的知府是从四品(这里参考的是清朝的官职品阶,明朝地方知府是正四品),清朝官阶九品十八阶,从正一品从一品一直到正九品从九品。所以王知县从正六品的知县到从四品的知府,是连升三阶。

  说到这里再提一提京官和地方官的不同。京官地处首都,主要围绕皇城和皇帝转,像那些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通政司使,大理寺卿这些顶级的京官油水比较多,每年地方官员给的孝敬可不少,什么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当然冰敬和炭敬不是指单纯意义上的冰和炭,而是各种多的数也数不清的钱财。虽说当官的俸禄有限,但这些顶级京官因为有地方官的孝敬,所以他们一点都不穷。

  但是普通的京官就不行了,普通京官职位一般或者较低,除了死工资,没其他钱财来源,所以相对来说穷,像翰林院那种出了名的清水部门,要是官阶再低些,饿不死就不错了。

  不过这些普通的京官虽说没钱财,但是地处首都,与皇帝、贵族和重臣接触的机会多,得到提拔的机会也就多,晋升的速度也就相对比地方官要快一些。即便是熬资历,京官也比地方官更容易熬到相对高的位置。

  所以王知县当初想着挤进京官里来,虽然没能得偿所愿,去牧一方知府也很不错。地方官虽不如京官升的快,有的很难出头,但是地方官油水大,即便是最底层的胥吏,都可以利用各种渠道去捞钱,更不要说知县、知府这样的行政官了,多少人上赶着给人送钱呢。而且山高皇帝远,皇帝管不着他们,他们捞的也就更多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这里的清指的不是清朝,而是清廉的清,这句话是讽刺标榜廉洁的官员,实际上也在大肆榨取民脂民膏。出处《儒林外史》。

  以上就是京官和地方官的不同,两者各有利弊。如果想钱财多的话可以去地方上任职,地方官比一般的京官有钱。如果是想要个好前途想往上爬的更高,那就做京官,京官熬资质慢慢熬,升迁不成问题。

  最后再来说说顺天府。明清两朝带“天府”二字的一共有四个:顺天府、应天府、奉天府、承天府。天即天子,天府和天子有着直接的关系,或是这位帝王称帝前的出生地,或是称帝前的封地。

  1.明朝的应天府,明朝刚开始建都南京,京师即是应天府,后来迁都北京,京师成了顺天府,应天府则作为陪都。再后来清朝入关建立清王朝,应天府被改名为江宁府,不再是天府。

  2.清朝的奉天府,即盛京(今辽宁沈阳),清朝皇帝的老家,后来清兵入关,迁都北京(顺天府),奉天府则作为陪都,一直到清朝灭亡,该府废除。

  3.明朝的承天府,是嘉靖皇帝朱厚熜(cōng)设立的,朱厚熜之所以能当上皇帝,是因为他堂哥正德皇帝朱厚照死得太突然,朱厚照也没有子嗣,所以才让朱厚熜捡了便宜,得以继承大明皇位。

  而朱厚熜的出生地安陆州(今湖北钟祥),朱厚熜在登基后,升安陆州为承天府。后清兵入关建立清朝,又将承天府改为了安陆府。

  4.顺天府,现在的北京,明清两朝的首都。顺天府的最高行政官是府尹,有别于其他地方上的知府,顺天府府尹只能叫府尹,不能叫知府。还有奉天府,最高行政官也是府尹,但凡带天府二字的一律称其为府尹。

  府尹和知府是一个意思,都是一个府的最高行政官,只不过顺天府作为首都,身份地位肯定不是地方上的府可以比的。顺天府府尹官居正三品,其他地方的知府是从四品,官阶大了整整三阶,身份地位显而易见,当然也就不一般了。

  突然发现我前面有的章节里把顺天府府尹写成知府了,我这就去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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