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不介意比一场?

  林默一开门, 顾明昭就站在外面。

  对视两秒,顾明昭伸手抱住了他。

  林默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承认有感动, 但更多的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的求生本能。

  于是他紧紧地,回抱住了顾明昭。

  好在林默还有点理智, 不想站在院子门口被路过的邻居围观,扯了下顾明昭的衣服:“进来吧。”

  虽然不舍, 顾明昭还是松开他。

  林默问:“你一直没回去?”

  “嗯。”

  林默找出体温计,给顾明昭量了提问,确认他不发烧才放心。

  “你怎么不敲门?”

  顾明昭笑着看他:“怕吵你休息。再说我也不是一直站在外面,中间进车里睡了一会。”

  他说得轻描淡写, 反倒让林默更加自责。他倒水找药给顾明昭吃,然后才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顾明昭扫了眼水和药片, 没动, 担忧地看着林默:“小兔,你脸色很不好,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默垂下眼。他不太想说, 更不知道怎么说,但顾明昭毕竟是好意。

  “我跟客户在聊设计方案, 不知道怎么就晕了, 可能天热中暑吧,没事。”

  顾明昭在镜片后微微眯起眼睛, 林默明显对他有所隐瞒。再一联想在医院时林默和蒋南城之间微妙的变化,他不由生出一丝警惕。

  他做了那么多事, 制造那么多巧合, 甚至连顾茹都牺牲了, 绝不能接受失败。

  顾明昭道了声「抱歉」:“是我不好, 前段时间顾茹的事给你添麻烦,让你受累了。”

  林默的神情严肃起来:“你怎么这么说,你和她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能说麻烦。”顾明昭抿了下唇,声音发干:“小兔,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从来,都不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点到为止,他知道林默听得懂。

  林默的确听懂了,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从某种程度看,从前的他之于蒋南城和现在的顾明昭之于他,是何等相似。

  卑微地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种想法,为什么他不能试着跟顾明昭在一起?

  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蒋南城留给他的烙印太深,背着这样沉重的过去,他恐怕很难再爱上其他人。这对顾明昭不公平。

  况且顾明昭对他实在太好了,他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林默垂下眼,拿起茶几上的杯子递给顾明昭:“先别说了,把药吃了吧。”

  第二天,林默照常去了公司。

  一到公司他就找到兰英:“阿英姐,我哥下个月要做手术,我想出国一段时间去陪他。”

  他不可能让林言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兰英理解他的心情:“小林总你去吧,公司这边几个项目都在正常推进。你放心交给我,不会有问题。”

  林默感激地说:“谢谢。”

  他立刻准备好签证材料,交给秘书递去使馆,在秘书离开前交代:“帮我给纪人教育的总裁办打个电话,问他们纪总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他通个电话。”

  秘书应下,不到十分钟,林默手机就响了。是纪宏青打来的。

  他没接,等着电话挂断后用坐机给纪宏青办公室打了过去。纪宏青明显愣了好几秒,才说:“哎小林总你说你怎么这么客气,咱们俩什么关系,找我还要预什么约啊,我手机一天24小时开机恭候你的电话。”

  林默用平静的声音说:“公是公,私是私。公事还是按规矩来比较好。”

  纪宏青琢磨出味儿来,叹了口气:“行吧,那林总找我什么事?”

  林默:“你那两个培训点的改装找到人来做了吗?”

  纪宏青又是一愣:“没啊,我这两天我……诶算了不提了,怎么你还有兴趣?”

  林默笑了笑:“为什么没兴趣?只不过那天匆匆忙忙我没看全,要是方便我让人再去实地看一看,结合你的设想出方案,可以等你满意之后我们再签约。”

  纪宏青完全愣了。原以为林默经过那晚的事,不恨他起码也得在心里骂他八百回,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找他谈合作?

  “不是。”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介意?”

  林默笑道:“介意什么?”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是不是?”

  他思来想去,既然老天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为自己,也为林言,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公司,所以纪宏青的这个项目能接还是得接。毕竟两个培训点加起来少说也一千多近两千平米,算是个大项目了。

  纪宏青说了个时间,林默本想让设计部的人去,但纪宏青道:“你要不亲自来一趟?我的好多想法上次还没说完。”

  哪有拒绝甲方爸爸的道理,林默说:“行。”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两个设计部的人去了纪宏青之前带他去的那个培训点,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林默还有些恍惚。穿过玻璃门,满地的鲜花已经不见了,恢复了原本白色瓷砖的样子。

  纪宏青早就等在里面。

  其实他的那点想法前两天已经说完了,是怕林默不肯来才瞎编的谎话。他对跟着一起来的主管使了个眼色,主管立刻带着林默的两个设计人员走在前面,他和林默落在后面。

  林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叫纪宏青好几次探口风都宣告失败。

  眼看完事了林默要走,纪宏青只得小声道:“公事聊完了,能不能跟你聊点私事?”

  林默看了他一眼,示意两个员工等一会,跟着纪宏青走到一边,边走边皱眉。

  刚才他就闻见,纪宏青身上沾着酒味,还挺浓。

  纪宏青注意到他的表情,大概也知道自己身上味儿不好闻,趁机大倒苦水:“我也不想喝,但城哥他借酒消愁我也不能光在边上看着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观察林默的反应。林默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漠:“说完了?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纪宏青拉了他一下,手指刚碰到林默的衣服被他警告地一瞥又缩了回来,“我知道那天我借着谈事把你骗到这里是我不对,我郑重向你道歉。但城哥要向你求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成人之美啊。求婚不是件好事吗,怎么你们搞成那样?”

  林默没说话,但下颌线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纪宏青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在乎多说几句:“城哥心里一心一意只有你一个人。你们离婚以后他就洁身自好清心寡欲,别的人连看都不看……”

  林默突然打断他:“洁身自好?清心寡欲?”

  纪宏青一愣:“对啊,这点我绝对可以作证。”

  “你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都跟他在一起?”

  这话林默是笑着问的,但纪宏青还是听出嘲讽的意思。他有些尴尬:“那倒也不是……”

  “那你凭什么替他作证?”

  纪宏青被噎得说不出话,怔愣地看着林默,感觉一夜之间林默好像变了一个人。

  同时他也琢磨出点味儿来,蒋南城难道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对不起林默的事?要不然为什么林默的反应会这么大?

  林默看了眼时间:“还有事吗?我约了人。”

  “没、没了。”纪宏青说,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那个,我给蒋南城打电话了,他现在应该……在楼下。”

  林默投来冷冷的一瞥。

  纪宏青莫名被震慑,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竖起一根手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坐电梯下楼,林默果然在大堂看到了蒋南城。

  两个员工也认了出来,毕竟有段时间公司都在传,这位蒋氏集团大老板在追求林默。

  蒋南城走到林默面前:“能不能聊两句?”

  两个员工神情亢奋地看着这一幕,被林默扫一眼之后又偃旗息鼓。

  “你们先回去吧。”

  大堂人来人往,他生怕蒋南城干出什么事,更不想被人围观:“有话到外面说。”

  蒋南城跟在林默身后,走到大厦拐角一处隐秘的花坛边。

  玻璃外墙照出两人的身影。

  林默背对蒋南城:“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有什么话你就这么说吧。”

  和风拂面,蒋南城却被他语气里的冰冷刺了一下,无端觉得四肢发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沉沉地看着林默的背影。

  林默如芒在背。

  蒋南城只是看着他,迟迟不开口。

  不堪的过往再一次一个劲儿往林默脑子里钻。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发抖,但胸口还是不断地起伏。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蒋南城终于说话了:“你落了件东西在我这里。”

  林默眉心一跳,压下心底的躁意说:“我没有东西在你那里。如果有我也不要了,你直接扔了吧。”

  说完,背后的人静默片刻,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

  蒋南城走到了他面前。

  林默没忍住,垂头扫了眼,当看清蒋南城手上的东西时,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顶涌去。

  打开的戒指盒里,并排放着两枚戒指。

  林默的眼睛瞬间红了。

  蒋南城垂首,目光落在林默垂在身侧的左手上。当他想要去牵那只手的时候,林默先一步躲开了。

  “你什么意思?”林默低吼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听我说……”

  四目相对时,林默突然绷不住了:“你是不是神经病?人话听不懂吗?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贱,上赶着的时候不要,离了婚又来追,蒋南城你是不是贱?”

  他把能想到的难听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但无论他骂的有多难听,蒋南城都跟铜墙铁壁一样,完全不受影响。

  终于林默骂累了,停下来,气喘吁吁。蒋南城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瓶水递给他。

  林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盯着那瓶水,真想底朝上都泼在蒋南城身上。

  蒋南城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拧开瓶盖递过去:“你先喝一口,喝一口再浇。”

  林默:“……”

  情绪宣泄过后,只剩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当蒋南城再一次把水递过来的时候,林默没有拒绝。

  但教养阻止了他把剩下的水泼到对方身上。

  蒋南城见他不像刚才那么激动,才缓缓道:“你骂也骂了,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我只要五分钟,三分钟。”

  林默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低头看着脚下的红色地砖。

  地砖缺了一角,如同他的心脏。

  蒋南城只当他听到了,深吸一口气:“林默,我是个混蛋。”

  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开头,林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心脏也跟着在胸腔底下微微颤动。

  “我就是个混蛋。”蒋南城继续道,“我后悔了,在你离开港城之前我就已经后悔了。我后悔曾经那么对你,我后悔就那么放你离开。你那么爱我,我却那么对你……不奢求你原谅我,你甚至可以一辈子不原谅我,但起码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他上前一步,林默警惕地抬起头,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戒指。

  蒋南城从戒指盒里取出稍小的那一枚,手悬在半空。他吞咽着唾液,喉咙却依旧干涩:“这枚戒指其实在你离开港城前我就已经买好了,那个时候我就想给你……”

  蒋南城说的话林默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红着眼紧盯着他手上的戒指。

  上辈子拼了命也得不到的东西,此刻由蒋南城亲手奉上。还真是讽刺。

  凭什么蒋南城厌恶的时候能把他像垃圾一样弃置不顾,喜欢的时候又拿这么个东西出来想让他回头。

  他的人生难道全凭蒋南城的喜恶?

  “蒋南城。”林默突然说,声音很轻,伴着头顶树叶扑扑索索的响声一起传入蒋南城的耳朵里,“我只想安安静静好好生活,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过分平静的目光让蒋南城觉得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他宁愿林默像刚才那样对着他宣泄情绪。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唇,咬着牙说:“这辈子都不可能。”

  “行。”林默平静地点了下头,“好。”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旁边的那个人影。

  蒋南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顿时一凛。

  在两人的注视下,顾明昭缓步走来,在林默身边站定,幽沉的目光挑衅地看着蒋南城,问:“介不介意比一场?”

  作者有话说:

  比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