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苍穹乌云盖顶,第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段惊鸿一袭黑衣,头戴纱帽遮掩真容,行至长街上身旁不见行人。
抬眸观望天色,心内愈发焦急,怎奈去向未定。
他欲听师尊的话,今夜先寻个地方住下,谁知镇上客栈甚少,竟没一处适合藏身。
一道炸雷贯耳,转瞬难分昼夜,段惊鸿停下脚步,朝着巷口而去。
即便寻不到客栈,也应找个地方避雨。
“喂!你上哪去?”
忽闻少年音,段惊鸿吓了一跳,掌中惊现刀光利刃即将出鞘。
身后传来脚步,少年欢笑道:“你上次还追着我满街跑!怎地?不识我了?”
段惊鸿一愣,瞬间想起街上卖本子的少年,扯了扯纱帽低声说着:“认错人了。”
他记得安容的话,这人名陌白为妖侍统领,若被认出恐招来麻烦。
刚欲继续前行,纱帽却被人扯住,段惊鸿眸间一凛,长剑随即出鞘。
瞥见刀光,陌白猛然后退,蹙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招你惹你了?”
刚开始他尚不确定,打招呼也只是试探,但如今却断定了。
这人虽乔装打扮,但行为处事同那日如出一辙,一言不合就对他动手。
段惊鸿执剑而立,透过薄纱瞧见一修长身影。
陌白身着浅灰窄袖长衫,微卷的墨发高高竖起,许是妖族难辨年龄生的过分稚嫩,剑眉星目少年气十足。
未等段惊鸿开口,陌白又道:“你到底去哪?为何这副打扮?莫非要做见不得人的事!”
“滚......”
段惊鸿冷眼看他,薄唇吐出不善之言,他本就厌恶妖族更无心纠缠。
见他说话不客气,陌白反倒觉得有趣,厚着脸皮道:“我正好无事,跟你一起去呗?”
段惊鸿不愿理会转身便走,谁知身后脚步又起,陌白聒噪不停。
“为何就你一人?仙尊呢?安医师呢?”
他知云临未死,也曾陪着蛇君去过小筑,守在周围的妖侍与暗卫都是他安排的。
“你为蛇君师兄,若有事我定会帮忙!可是仙尊出事了?那可是大事你不能瞒着!”
“我这就回妖界,召集妖侍过来帮你们,你也跟我走吧!”
话题愈发古怪,段惊鸿再次停下脚步,回身冷道:“他无事,我有事,私事。”
他不想在此动手,且陌白的身手他心内有数,打也打不过无非耽误时间。
陌白粲然一笑,又说道:“何事?你告诉我!我帮你!”
见他愈发难缠,段惊鸿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道:“我的私事?与你何干?”
陌白挠了挠头,殷切的说着:“主上说了,你们的事便是我们的事,打家劫舍出门跑腿我都能干!”
这么一耽搁,天边已落下连绵细雨,段惊鸿心念一动,忽然靠近陌白,小声询问:“你在这闲逛,青玄不知吗?”
闻君主大名,陌白也小声说着:“无事,蛇君外出未归,我也是难得的闲暇。”
青玄不在那就好办了......
段惊鸿勾起唇角,继续哄骗:“我告诉你,但你不可告知旁人,尤其是安容和我师尊。”
“行!我嘴可严实了!我们去那边说!”
陌白连连点头,又扯住段惊鸿的衣袖,带他去房檐下避雨。
见四下无人,段惊鸿又道:“我怀了青玄的孩子,正要寻个地方,偷偷生下来。”
“......”
陌白猛然瞪眼,瞬间朝后退去,险些栽了跟头......
段惊鸿摘下纱帽,冷淡的眸子上下打量陌白,嘲讽道:“你们君主风流,注定多子多福的命。”
“青玄让我生,但暂时不能被我师尊知晓,安容跟我师尊一条心也得瞒着。”
“你清楚的,青玄还想挽回我师尊,若这事公之于众,他就白费心思了。”
陌白喉结滚了滚,颤声道:“蛇君的确风流,竟连你也看的......”
话未说完,便被段惊鸿冷眼扫过,剩下的皆吞进了肚里。
陌白尴尬一笑,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他明明要去酒馆的,为何要跟着段惊鸿?
谁知这一跟,又得知蛇君一桩风流往事......
安若有孕众人皆知,云临有孕他也知晓,如今再加上段惊鸿......
还真是君主风流,师父师兄全都要......
看向段惊鸿,陌白颤声道:“那个,这事我也帮不了,我......我先走了......”
说罢,刚欲转身,又被段惊鸿扯住了衣领。
陌白浑身一僵却不敢动手,更不敢挣扎触碰,生怕蛇君一高兴,妖界再多个段侧妃......
耳畔传来冷语:“你在人界有住所吧?若敢说谎,我就跟青玄告状,说你欺辱我。”
“有是有,但寒舍简陋,不宜待客......”
段惊鸿靠他太近,陌白紧张的直吞口水,也不敢说谎。
他知这人心思,想去他那养胎,说不准还得在那养子。
人界的住所送了也无妨,但不想卷入是非中,尤其这诡异的情感纠葛......
“无妨。”
又是一声冷语,段惊鸿瞬间松手,站于一旁静静的望着他。
只盼陌白吃一堑长一智,莫要何人都招惹......
二人对视半晌,眼看雨越下越大,陌白叹了口气,认命的道:“走吧,我住的有些远,你多担待。”
话音刚落,段惊鸿设下结界阻挡风雨,跟着陌白脚步匆忙......
不稍片刻,安容也出现在长街上,为了寻找段惊鸿,一家又一家客栈打听。
“可有见过他?”
他拿着段惊鸿的画像,不断询问店家和伙计,为了让人说实话还搭进去不少银子。
怎奈他不够了解段惊鸿。
狗道士心思缜密,乾坤袋中常备夜行服,行路只挑人迹罕至的小巷穿梭。
直到破晓时分,镇上的客栈都找过了,但无人见过段惊鸿,连身形相似的男子也没有。
安容焦急不已,一时方寸大乱,只得先回去试探云临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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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云临一夜未眠,说不担心段惊鸿是假的,往日无妨但如今他徒儿肚里还有一个。
思来想去,对着软塌上的拓跋羽道:“我要去镇上,若安容回来了,别让他进来。”
拓跋羽尚未清醒,听到云临的话,哑声问着:“您去镇上干嘛?我也拦不住安公子啊。”
云临朝他走去,轻轻推了几下,小声说着:“你就说青玄来了,放话谁进去就杀了谁。”
闻此言,腕间的小蛇骤然睁眼,看向云临神情不悦,他总是背锅这借口太过无礼。
可云临不知青玄心思,继续说道:“就瞒一日明日不用管,我暂时不回来,你在家照顾好自己。”
他后悔没跟着,只想去寻段惊鸿,幻化纸鹤可随时通信,下了山也不怕背道而驰。
拓跋羽瞬间清醒,忽然握住云临的手腕,好似抓着救命稻草。
颤声说着:“公子,您别丢下我!我不想一人在此!”
他以为云临不要他了,若萧万钧寻到此处也无人能护他,到时又得被抓回‘牢笼’......
云临知他误会了,柔声安抚道:“我去寻惊鸿,待我二人安稳后,再偷偷来接你。”
拓跋羽依旧摇头,急的险些落泪,他又说着:“公子,您带我一起走吧,别把我留在这儿!”
有云临的在的地方才安心,即便段惊鸿和安容在此也不行。
谁知云临尚未开口,青玄猛然窜出,狠狠咬了拓跋羽一口。
“啊!”拓跋羽吃痛,却不肯放开云临的手腕,任凭小蛇咬自己。
“二狗!你给我松口!”
云临呵斥一声,用力捏开蛇嘴,又顺着窗口丢进了泥地里......
处理完小蛇,又急忙去看拓跋羽的伤势,瞧见他白皙的手指被咬出两个小血洞,云临愧疚不已。
“是我没教好,让二狗乱咬人,疼不疼?”
拓跋羽连连摇头,哽咽说着:“我不疼,您带我走吧,我真的很怕。”
在赤剑宗时,他常被萧万钧关在寝殿内,此处夜间不燃烛他又被锁着脚铐,连窗边都去不了。
若萧万钧不来,便是一夜黑暗针落闻声,若萧万钧来此,便是一夜折磨生不如死。
如今跟着云临,白日可见天光,夜晚可观星辰,自由何其可贵。
拓跋羽越想越伤感,眼底氤氲雾气,长睫挂上泪珠,瞧着甚是可怜。
云临到底心软了,柔声说着:“好,我带你一起走。”
“多谢公子!”
拓跋羽眸间一亮,急忙松开云临开始收拾东西,他的行礼不多主要是为云临收拾。
趁这时间,云临拿起纸笔给段惊鸿写了封信。
信上说,纸鹤无需传到院中的树上,寻他的气息即可,又问了段惊鸿的位置,他准备立马动身。
待产期临近,他会自己寻个地方叫安容来助产,也希望到时这二人可互通心意,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纸鹤刚一放出去,云临便和拓跋羽匆匆离开,还不忘带走泥坑里的青玄。
可他不知的是,一个身影正在他们身后,悄声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