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重新暗恋>第92章 自谴九十二

  这事说起来很讽刺。也正是开庭的前一天,关仪终于肯联系陈律师了。

  她一早上来了陈律师的家,依旧是化着全妆,远看时气色似乎很好,近看时,眼底两抹青黑,鼻头下巴一圈痘。

  关仪走进来,陈律师指指沙发,她落了座。霍杨倒了杯热水,弯腰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关仪双膝紧紧并拢,沉默地低着头,从始至终没有对上过霍杨的视线。

  陈律师开口道:“你说想跟我谈,想跟我谈什么?”

  关仪坐姿很僵硬,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把膝盖上的文件袋放到茶几上,慢慢地向前推了一点,低声说:“这是叶总的……就医记录。有病历,预约打印单,有我帮他开药的时候,药店给的药方和收据。那个……他原来去过一家治疗中心,那些资料,他自己保管着,我也没敢看。”

  “嗯。”陈律师拿起来,打开文件袋,抽出那些材料挨张看了看,一边问道,“明天就开庭了,你要再晚一天,就是妨害公务。到时候去你家里强迫你出庭,那就不好看了。”

  “中国没有强迫出庭这一说。”关仪说,“我没犯法。”

  “哦?”陈律师一抬头,压迫感十足地眯了眯眼,态度极不客气,“凡是知道案情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这是刑事诉讼法规定的;公民可以放弃权利,但必须履行义务,这是宪法规定的。不服气就去查法条。你现在是有作证的义务,没有拒绝作证的权利,懂不懂?搁这打肿脸充胖子呢?”

  关仪抓着皮包的手指紧了紧,指关节青白,脸上仍维持着面无表情,透着种纹丝不动的强硬。

  陈律师收了刚才的咄咄逼人,貌似随意地问道:“刚才那话,是叶朗教你的么?他可是一点都不法盲。”

  关仪没说话,霍杨抱着胳膊坐在她旁边,也不吭声。两个人之间空气紧绷又尴尬。

  气氛凝滞,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陈律师翻动纸张的声音。

  关仪在这样的安静里,渐渐有点坐不住。她不安地换了个坐姿,身边霍杨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吓了她一跳,惊弓之鸟似的弹起头。

  霍杨只是去自己大衣衣兜里摸了烟出来,坐回沙发上,用火机敲敲关仪面前的茶几,挑起一边眉毛,意思是“你介意吗”。

  她只得对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又别开脸。

  霍杨靠进沙发里,点了烟,深深吸了口气。仍旧不说话。

  “没什么问题。”陈律师终于说话了,把文件袋放到一边,喝了一口茶水,“关小姐,我问你,控方证据是你提交的吗?”

  “……是。”

  “是他指使你,还是你偷偷搜集?”

  “我自己搜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要故意搜集他的罪证?”

  “从……我一开始做他助理的时候。”关仪咬了咬嘴唇,声线猛地沉了下去,“如果不是他的原因,我爷爷不会死。”

  “你爷爷叫叶殷龄对吧,”陈律师喝着茶,“据我所知,这个人风评不怎样啊,倒卖古董。”

  “不是!”关仪的胸脯很明显地激烈起伏了一下,“他不是那种人。你要是不了解,就请你别乱发评论。”

  “我了解。”陈律师坐姿闲散,翘着二郎腿,目光鹰隼似的带着令人不适的审视,“倒卖国家文物,还有走,私活动,按老话来说,是个‘倒爷儿’。嗯?”

  关仪给霍杨的烟味呛了一下,呛得脸红,明显有点要恼羞成怒的意思。霍杨在她余光可及的地方,顺手把烟头捻了,在此情此景下,她因为这点体贴明显更加如坐针毡了,攻击性话语脱口而出:“你凭什么调查他!”

  陈律师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继续激怒她,“我当然要调查他。这些跟叶朗刑事案件有牵扯的人里,叶翰死有余辜;叶静龄是个老纨绔,尸位素餐,还对后辈指手画脚;叶殷龄国宝外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看,我当事人的杀人动机都很合情合理。”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就是“叶殷龄就是该死”。关仪恨恨地瞪着他,不用问,自行开了口:“我告诉你动机!叶鹤龄退下来以后,家里再也没搞过一言堂,都是各司其职。但是叶朗他谁的话都不听,一定要把所有权力都抓在手里,我爷爷训他,他把我爷爷关起来,一天不妥协,就不放!他气死叶鹤龄不算,还把我爷爷活活饿死在家里啊!”

  她眼底烧红了,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把她激动的声音撕扯得嘶哑,“我爷爷一死,再也没人敢说话,家里的委员会议,到现在只开过一次——可是他有了大权,管得怎么样呢?!你说我犯法,我请问你,我哪里犯过法!我从来——”

  霍杨听着她激烈的辩驳,耳旁却幽幽地回放起另一段音频。

  “……叶总居然告诉我,捡我和捡大白是都一样,纯是做慈善!……”

  “……大白都死了,他可怎么办呀……”

  陈律师倾身向前,紧紧盯住她,“举报有功,但这不代表你能将功抵罪。你看着我,你从来——都没有挑唆,或者胁从叶朗犯罪?”

  “叶翰逃走了,我有证据表明当时警方已经准备针对他进行立案,他犯的事不比叶朗少。三次谋杀,叶朗都没起意杀回来,怎么他逃跑了反而要千里迢迢抓回来,还是亲自动手?有这个必要?”

  “是谁提议让他服用精神药物,是谁拼命用工作压着他不让他看医生?到底是他从什么小广告上看到了个‘据说不错’小治疗中心,还是有人给他推荐?他休假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看着我说话!”

  关仪的面孔完全煞白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而空洞。

  “关仪,关助理,”陈律师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在那段杀人视频里面?”

  她嘴唇剧烈哆嗦着,说不出话,机械地转了一下眼珠,想要找一个人求救,却一下子撞进了霍杨注视着她的视线。

  霍杨握住她的肩膀,眼神里不带半点责怪,反而有些恳求意味,轻声说:“让他死的好看一点,行吗?”

  双重夹击,关仪没能坚持多久,就被击溃了。

  霍杨松开手,靠回沙发里,看着她深深埋下脸,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这都是陈律师和他商量好的策略,打破她维护叶殷龄形象给自己找借口的可能,不断加大力度刺激她的情绪,最大程度利用她的愧疚和罪恶感……接下来的庭审,她就能完全为陈天实所用了。

  如果今天下午去见叶朗见得顺利,那么庭审阶段,陈天实就算改变不了最终结果,起码能把这桩案件变得富有传奇色彩一点,对当事人、对他自己都好。

  霍杨心里毫无波澜,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哭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故意害过他……吃药是他自己决定的,治疗中心也是他自己找的……我真的……求你们相信我……”

  “我爷爷,性子死硬,他被软禁了不肯吃饭,以为叶朗不敢让他出事……但他身体都不好了,出了事,真的来不及……”

  “那些证据,”关仪哽咽着说,“一开始我以为他不知道……我在搜集。我写了匿名信。但是后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自己留下铁板钉钉的痕迹,还让我交给什么局长……”

  这时候门敲响了,霍杨过去开门,是陈天实的助手。陈天实速战速决,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一按录音笔,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温声安抚好她,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助手帮他收拾好东西,案卷材料都锁进橱柜里。霍杨去洗了把脸,埋在冰冷的水里,快窒息的时候才猛地抬起头来。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才漠然地擦了擦手,走出门去。

  门外陈天实对他说:“走吧,去会会那个硬骨头。”

  他穿好大衣,很平淡地点了点头,“走。”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陈天实道:“你记得到时候该怎么说?”

  “嗯,”霍杨替他按开电梯,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劝他浪子回头金不换。”

  陈天实接到检察长电话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霍杨,两个人在电话里仔细商议了半天该如何劝说叶朗。霍杨从昨晚到现在,脑筋一直没停过,几乎是殚精竭虑地思考,榨干自己对他的每一点了解。他得用陈天实的方法,把他逼进墙角里。

  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心机深重的罪犯,你要拔光他用以自卫的獠牙,刺破他的痛处,让他流血。

  霍杨只要闭上眼,就会在脑海里一遍遍模拟,如何试探叶朗,如何利用他对自己的真心,让他愧疚,最好是能让他崩溃。他再趁虚而入,说不定能再抠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来。

  但他不敢想象叶朗的反应,不敢想他的脸。

  陈天实说他们这是钻了空子,还钻得挺不要脸。因为规定说刑拘不准家属来见,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霍杨又不是他家属,只是个男朋友,法律承不承认都说不准。

  反正大领导给的理由是,人律师带了个助手,正常与当事人见面。

  霍杨是跟着那个赵司机进来的,换了一身号服,陈律师带着他的助理走了另一条道,而他们钻进了后门。

  顺着看守所行政楼的走廊,霍杨跟着人高马大的赵司机,心里想着:“先使苦肉计……我应该换一身衣服,不洗脸就来……抓抓头发……不行,我得先关心一下他,表达我的——”

  “到了。”赵司机停下来。

  他拧开了旁边一个会客室的门把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晚点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