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天不亮, 陈建东去车站送罗梅和陈建荷，列车远去，车窗里挥舞着的手越发的模糊起来。
送站的人也往回走。
邱萍萍一道过来的, 开车带着陈建东一块回去, 随口问了句，“罗梅说让你搞装修, 小陈你有啥想法没？”
陈建东对装修一窍不通，但他知道, 城市里的商品房和乡下砖瓦房不一样，不能泥个水泥，刷个大白就了事，细致着呢。
“没搞过这个不太懂，我想去别人家看看, 都怎么装修的。”
邱萍萍觉得他还挺踏实, “你年轻慢慢学就行, 不着急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师傅？”她家倒是装修过一套房子, 当时朋友给介绍了装修师傅，联系方式应该还能找得到。
“谢谢邱姐, 不用那么麻烦。”虽说债多不压身, 罗梅说贷款就是邱萍萍给做担保这才顺利弄下来。但亏欠人那么多人情总归不太好。
他婉拒了邱萍萍的提议, “我这两天四处逛, 瞧着有装修师傅招人扛水泥, 我打算去干这个，研究下怎么弄。”
邱萍萍听到这话瞥了眼后视镜, “是个不错的法子, 那你有什么问题就打这上面的电话, 也有我们公司的地址，去找我跟你吕哥就行。”
陈建东连忙接过名片，小心地放到兜里。
他在宾馆这边下了车，目送车子远去后这才进去。
陈建东想办理退房，那边商品房都是现房，其实现在就能搬进去住，他想去那里睡，有床被子就行，住宾馆多浪费啊。
前台笑着接待了他，“是这样的同志，您这房间开到了下周二，房钱已经交过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罗梅续了房费。
陈建东没法子，只能在宾馆继续住着。
……
从首都到莫斯科的列车每周有两趟，但罗梅她们只坐周三这一车次，跟着邱萍萍办手续这两天罗梅才知道，原来吕老板他们的人之前在周末那趟列车上闹过些不愉快。
怕再坐那趟车麻烦，索性就固定在周三这趟车次上。
车上依旧没多少人，在出国界线前，列车上的乘务员和乘警都会下车。
而在蒙古国境内这几站是没有乘警的，倒是挂靠的餐车十分有趣，当然价格上也不便宜就是了。
罗梅想着这次过后往后说不准还能不能再来呢，挂靠上餐车上，她带着陈建荷去吃烤羊腿。
“反正这些换了的钱早晚都要花出去，咱们年前应该就跑这一趟，先花了再说。”
“年前吗？”
“对，就春节前。”
陈建荷有些诧异，她以为依照罗梅这拼命三娘的架势，春节前还有一个半月，跑两趟略有些紧张，但来回一趟肯定没啥问题。
没想到这竟然是年前最后一趟了。
陈建荷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除了这个原因，她还真找不到其他缘由。
餐车的服务员拿到小费后很是热情的用匕首给削羊肉。
他们这的羊肉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倒是没什么膻味。
蘸着孜然吃十分的美味。
“就想着年前休息下，年后再忙活。”
罗梅这次带得货更多。
在蒙古国这边停车靠站时售卖一般，毕竟穷嘛。但列车进入苏联后，站台上就开始热闹起来。
尤其是途径西伯利亚时，那山羊皮大衣卖出去了一半，有几个出手极为阔绰，一下子就是十件八件的。
也亏得陈建荷手快，饶是如此把钱收回来手指头也都红肿一片。
她倒是意犹未尽，“这样的话咱们把剩下的货交了，就可以安心回来过年了。”
春节前不再来莫斯科，那就只能指望黄老板又在东北那边联系到新的贸易合作商，不然能咋办呢。
……
娜塔莎对罗梅这次带来的女款服装很是满意，“你下次多带来些。”
这几年一些欧美的大品牌陆续进入莫斯科的百货公司，服装很美丽价钱也不遑多让。
她的这位中国朋友给的价钱比商场还便宜了些，娜塔莎也十分满意，“有多少我要多少。”
罗梅很好奇娜塔莎的身份，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保持单纯的合作关系对她来说更安全一些。
“我下次过来的时间可能不太确定，大概要等到二月下旬。”
娜塔莎那年轻姣好的面孔上带着浓描似的情绪，“为什么？”
“我们的新年。”
这解释简单直白，娜塔莎笑了起来，“那提前祝福你们新年快乐。”
而在收到罗梅赠送给她的新年礼物时，娜塔莎脸上笑意更盛了几分。
“我就觉得它很适合你。”
那是一件驼色的双面绒大衣，具体什么品牌的其实罗梅也认不出，就是一串英文字母嘛。
但娜塔莎身材高挑，这种大衣极为衬她。
双方都十分满意，尤其是这件私人赠与的新年礼物抹平了未来一段时间没办法再合作的不快。
娜塔莎开着那大块头的车子离开。
陈建荷忍不住感慨，“要是所有的苏联人都像她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这次娜塔莎带走的货远超之前的预订，这大概与今年冬天特别冷有关。
还剩下两件皮大衣，罗梅送给了波琳娜。
这位老妇人十分感激，她的那件毛呢大衣都秃了毛，几乎跟春秋款的风衣差不多。
“上帝会保佑你我的孩子。”波琳娜亲吻着罗梅的手背，“我真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才好。”
罗梅看着这位老妇人，心头情绪复杂。
再过段时间，波琳娜和这栋老式公寓里的老妇人们曾经捍卫的伟大联盟将土崩瓦解。
尽管山雨来临之前早就风满楼，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什么。
但当大厦真的倾倒时，却还是会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包括致力于让苏联土崩瓦解的美国人。
那或许对美国人来说是一个美妙的圣诞礼物。
但对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绝对不是。
“希望我们有缘能够再见。”
陈建荷总觉得兄弟媳妇奇奇怪怪的，不过这种情绪在离开这边公寓时就消散了去。
孕妇要开朗些，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留给波琳娜两件大衣，如果真的到危急时刻去黑市上用这皮大衣兑换美金购买食物，可比卢布值钱的多。
这也是她能为这位临时房东做的仅有的事情。
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攒福德吧。
她跟陈建荷去莫斯科的几个百货公司购物。
买的都是本地特产，带回去当礼物倒是格外合适。
从百货公司出来后，两人直接坐着出租车往火车站去。
这边车站倒是极为热闹，陈建荷看着列队过去的乘务员，不免想起了之前那些拿了她们货的几个乘务员。
这次没碰上，真要是到了年后怕是更认不出来。
那二十多件皮大衣可真是打了水漂。
好在这次来的时候乘务员倒是没有再赊账。
因为两人购买的特产多，罗梅想着请车站的运输工帮忙搬到车厢里面去，省得两人跟仓鼠似的来回倒腾。
她刚要找人，倒是碰上了熟悉的面孔。
陈建荷也认了出来，“是那个维克多。”
就是维克多代表其他乘务员跟她请求，这才丢出去二十多件皮大衣。
年轻的乘务员朝着这边走来，浓烈的金色长发在火车站水晶吊灯下显得格外耀眼，“需要帮助吗女士？”
维克多招呼人帮忙搬运罗梅她们采购的土特产。
等到了车上，陈建荷坐在包厢里犯嘀咕，“他什么意思？”
你要说忘了吧，搭乘这趟列车的人并不少，怎么就专门找她们呢？
可要说记着呢，也没提还钱的事情。
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正说着，皮靴声接近，没几秒维克托过了来。
人是来还钱的。
只不过罗梅卖给娜塔莎三百美元一件的小山羊皮大衣，乘务员们按照一百美元的价格给她的钱。
赚足了差价。
罗梅倒是没说什么，钱能回来就很好，还管其他的做什么？
维克多倒是殷勤，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会过来，要么请人去餐车免费用餐，要么就直接送过来一些甜品。
齁甜齁甜的糕点让罗梅不太敢吃，怕自己回头血糖高对孩子不好。
陈建荷倒是吃得开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想要一些皮衣。”
维克托自然不是白献殷勤，他有其目的所在。
而对于罗梅暂时不会再来莫斯科卖货，他有些遗憾，“那希望我们很快能在列车上再见。”
有钱睡不想赚呢？
这会儿管得没那么严，在国际上当倒爷两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好的事。
但罗梅觉得稳妥起见为好，先看看国际形势再说。
挣钱从来都是要看政策的呀。
……
这次接站的还是邱萍萍。
陈建荷忍不住说了句，“建东咋回事，回去了？”
“没回去。”邱萍萍笑了起来，“他最近在给人装修师傅当小工，这不是学习装修嘛。小罗你别说，你们家小陈还挺有意思的。”
装修少不了折腾地面，水泥沙子免不了。
现在首都的小区以多层为主，那种电梯高楼少，这可不得人扛水泥沙子上楼？
陈建东肯卖力气，一说自己来首都打拼想学点东西，倒是把那装修师傅哄高兴了，这十来天都在跟着人忙前忙后。
“那个李师傅还挺待见他，说是要给他介绍对象。”
陈建荷瞪大了眼，“啊？这还能乱介绍！”
她瞧了眼罗梅没生气，还在那里傻乐。
“嗨，不知道呗。”所以说邱萍萍觉得陈建东这人有意思啊，李师傅不清楚人结婚都要生二胎就热心的张罗要给陈建东介绍对象，瞧瞧陈建东都把李师傅家里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摸清楚了。
“他没给萍姐您添麻烦吧？”
“哪能啊，倒是还帮我老娘给扛了两袋米，勤快得很。本来说要过来接你的，那不李师傅最近赶进度，喊他去打下手就又忙去了。”
罗梅笑了起来，“他忙起来才好，反正我这边也没啥事。不过萍姐，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过了春节再说，就没法子帮您盯着了……”
邱萍萍明显一愣，“春节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