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山河静阔>第58章 反客为主(2)

  人总是喜欢在黑夜里的时候去寻找秘密,谈论秘密,好像这样更为安全,更不为人所知。

  白日里陈恪问了一句谨王案的事,严客卿便意会了,意会得太快,以至于陈恪怀疑聪明人都是会读心术的,你说一句话,他们便能听到你没说出口的另一句话。

  严客卿的语气意味深长,在严客卿眼里,陈恪的每一句话都耐人寻味。

  陈恪也觉出点儿意思来。谨王去世后,陈恪也很少接触政务,宣武帝好像忘了他,太恒宫像极了冷宫。

  可是逢年过节的家宴宣武帝必要见他,尽管两人话不多,但宣武帝从不让陈恪淡出人们的视线,不让他受怠慢。

  陈恪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陈茂风光他的,别人非议别人的,与他何干?

  他过的是他自己的日子。宣武帝死后那个想要登上皇位的陈恪,在现在的陈恪眼里看起来又蠢又莫名,那些付诸而出的心血想来也是好笑,但在这一刻的严客卿看来,是不是依旧以为,仁王想要篡位呢?

  陈恪试探着主动发出邀请:“光兴居的素八样味道极好,不知严大人可否尝过?”

  严客卿当然要回答没尝过:“并没有,平日里工作繁忙,倒是错过了不少东西。”

  “严大人日理万机,本宫替皇上犒劳犒劳你。”说这话时陈恪卸下了面无表情,甚至笑面浅浅,给了严客卿十足的面子。

  “多谢王爷。”严客卿不卑不亢,还是那般宠辱不惊的从容模样。

  目光相对,严客卿好像看破了仁王的秘密,陈恪好像被严客卿看透了心底的秘密,眼神间的交流,就是看不见的交锋。

  陈恪轻轻颔首,两人闲话几句,陈恪便回了仁王府。

  送走陈恪,严客卿便开始暗暗计较,时隔多年,谨王案对于他来说,有些模糊了。

  离开国库,陈恪复又陷入沉思。

  会想翻查谨王案,不仅仅是因为谨王案疑点重重,也是因为持律大师的暗示。

  谨王案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陈恪想起昨夜里陈茂的话——

  “当年的旧案,需要细查,朕也猜到了,怕是以当年的旧案为起点,扯出来后来的这些事……”陈茂猜到了什么?

  后来的事又是指哪些?与陈恪不同,陈茂在谨王案的之后,接手了原先陈慎的工作,陈茂所了解的,比陈恪更深。

  那严客卿呢?他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谨王死于刺杀,一个小心谨慎的异族刺客,这么容易就被捉住?

  或者说,这么容易就被严客卿捉住?如果严客卿确实只是一个案情的参与者,那今晚严客卿会透露什么?如果严客卿的身份更复杂些呢?

  轿子走过寂静的小路,穿过偌大的喧闹的街区,喧哗渐渐淡了远了,拐进了一条小道,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王爷,到了。”

  到谨王府了。这么多年过去,匾额依旧,门阔依旧,八年后的风景,依旧是八年前的模样。

  只是太过于寂寥了。

  陈恪有种恍惚的错觉,时空又一次倒转了,他回到了八年前,手中捧着讨大哥欢心的宝剑,满怀期待,又骄矜着踏进谨王府的大门。

  内里确是八年的时间留下的荒芜,草长得很高,有人打理却不甚走心,能看出当时事发后的兵荒马乱。

  “当时的那些奴才呢?”

  “回王爷话,宣武帝下令,一律杖毙。”

  “那任公公?”

  “奴才不知。”

  陈恪便不再说话。谨王逝世,却是太恒宫里换了所有的宫人。

  如果宣武帝是出于保护陈恪的目的,那就说明当时陈恪身边也有刺客——宣武帝在担心,陈恪成为下一个陈慎。

  可是当时有什么案子,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陈恪循着记忆往书房走,先是穿过三门,过了前堂转进中堂,出了垂花拱门是花园,当时名为万菊园,是因陈慎独爱菊花,赞菊的气节和妩媚,又在凋败后遍地洋洋洒洒的大气。「胜固欣然,败也从容」是陈慎常说的话。

  万菊园往前,分了三条路径,陈恪下意识地走了中间的路。

  说是「路」,其实已经长满了杂草,侍卫们在前后开路守卫,全公公小心着那些枝丫草叶勾划陈恪的衣裳,陈恪却不在意,一边走,一边打量。

  但八年过去了,还能有什么线索。

  “刺客从西路来?”

  “正是。”顺着陈恪的视线,全公公指着西边道:“西边是客居,平日里不住人,客居后面是下人的小院,茅房的位置比较偏,刺客从外头翻进来,躲在茅房后,再顺着小道,绕到主书房。”

  线路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只要在府中有人接应,也不担心遇到巡逻的侍卫队。但是,“白日行刺,不觉得奇怪么?”

  全公公提着陈恪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奇怪。古往今来,甚少见过这么大胆的刺客。”

  也许不是刺客大胆,是有不得不在白日行刺的理由——陈恪和陈茂只在白日里来。纵然是如陈茂这般与陈恪亲密,也一定会在入夜前回宫。

  那天陈茂本没有打算来,如果陈茂来得比陈恪早那么一会儿,那握着刀躺在案发现场的或许就不是陈恪了,发现案发现场的人也不是陈茂。

  陈恪在心里堆起数个猜想又一个个推翻。陈茂那天确是临时起意来的,没有人能算准陈茂什么时候来,是在陈恪之前还是之后。

  所以凶手一开始就把陈恪设为陷害的目标,而作为礼物的那柄宝剑,才会变得那么凑巧。也正是因为如此,宣武帝判定陈恪身边有异己。

  松沁园比其他地方更显出破败来,甚至破败得有些故意。自修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陈恪站在房间中央,根据记忆还原当时的场景。正对着门,左右各是两张高背椅,房间左边的里间才是书架和书案,陈慎素来喜欢兵器,书架上有很多兵器谱和兵书。

  当时陈恪就坐在靠门的第二张椅子等陈慎,屋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那杯茶里被下了药……”陈恪喃喃,全公公点点头,他已经仔细地看过谨王案的卷宗,陈恪问什么他都能答。

  “那杯茶被下了蒙汗药,量特别少,王爷您只晕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下药的奴才呢?”

  “案发后便投了湖自尽。”谨王府东面的园子里有一片不小的湖,湖中有湖心亭,意境不俗,但是开春的湖水极冷,掉下去别说淹死,冻死的可能性更大。

  陈恪往书案的方向走,走了两步便停下,回头看他一开始坐着的位置,醒来后便成了这里,有人把他搬动了——

  凶手杀了陈慎,在别的什么地方,而后把尸体运来,又把陈恪放到尸体前摆好杀人的现场,紧接着离开。

  凶手是异族人,脸很有特色,应该安排了别的什么人在适当的时候,来做目击证人。

  但后来出现的人,一个是陈茂,另一个便是关鸿丰。关鸿丰虽是慧心推荐的,但是进入谨王府的时间点叫人怀疑。

  “当时任公公去哪了?”

  “确确实实去了谨王妃那里。”全公公把卷宗上的内容背出来:“谨王妃身体有恙数日,在王爷到之前,谨王妃咳血,谨王便去到谨王妃身边,王妃服药睡下后,刺客从暗处出来,刺杀了谨王,一直从旁协助的是谨王妃的陪嫁丫鬟香兰。”

  “这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嫉妒谨王妃,恨意十足,便想陷害谨王妃偷人,没想到刺客杀了人。审讯的时候一直辩解自己被骗了。”

  陈恪沉吟……

  那丫鬟香兰不明真相引狼入室,替着凶手在王妃的药里放了蒙汗药,故而凶手行刺时王妃没有任何动静。

  紧接着刺客骗香兰把人都叫来,香兰故意闹大了事情,把松沁园里所有的奴才都叫走,想让王妃丢人,任公公也是这样被叫走的。

  “那个丫鬟没发现谨王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这么大的漏洞,凶手没考虑到吗?

  “那个丫鬟急功近利,拍不开门便闯了进去,屋里只有谨王妃,没有谨王也没有什么野男人,她挨了任公公好一顿训。”

  这个时候自修斋只有陈恪,其他的奴才都在主屋,不在场证明十足。

  而后只需要回到自修斋,故作惊恐地发现仁王杀人,而死的正是谨王,一场大费周章的刺杀便大功告成。

  但陈茂突然出现了,比任何人都早发现现场,只是这事并不影响,甚至比原先的计划更好,挑拨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关系,让一切更复杂。

  “天助我也。”严客卿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时间过去了八年,不论做什么都十分顺利,这四个字便深深地刻在严客卿心里,表面谦和的宰相大人,骨子里极度自大。

  走进光兴居,陈恪还没有来,关鸿丰一拱手,恭敬道:“严大人,请。”

  “王爷呢?”

  “王爷稍后就到。”

  严客卿温和地笑笑,对这位仁王身边待了八年的近身侍卫十分客气:“这是十八年的杏花酿,家乡特产,一会儿在席间呈上来。”

  “多谢严大人。”关鸿丰不卑不亢,接过酒,领着严客卿到安排好的雅座,奉上一杯清茶。

  严客卿不失风度,接过清茶放到桌上,透过半透的帷幕,看街上的景致。

  默默退下掩好门,关鸿丰走到隔壁的雅间,打开严客卿送来的杏花酿,顿时酒香四溢,满屋芬芳,闻着便要醉了。

  关鸿丰拿出银针,缓缓放入插入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