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面上的震惊远甚于羞怯,筷子上夹着的半块鹅肝滴溜溜的滚落到了铺着纯白桌布的餐桌上。秦煜封的位置看不到那女人惊吓的表情, 他只看到季时年手上温柔的动作,和面上浅淡的笑意,心中某个地方刺痛了一下,他匆忙的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无意间扫到桌上魏可倒给自己的酒,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已许久不曾饮酒, 一杯猛然灌入喉咙,激的他瞬间就红了眼眶, 可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又去倒了第二杯,又是一口饮下。

  对面的魏可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一口一杯的样子, 匆忙的伸手拦下了他还要去倒酒的手,说道:“这酒味道是不错, 可你却也不能贪杯,它后劲儿有点大,我也就是听说烟城这个酒出名, 才点了来尝尝鲜,你喝这么多干嘛?”

  秦煜封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的失了控,他定了定神, 松开握住的酒瓶,神色悻悻的收回了手,视线却是不受控制的投向季时年所在的方向。

  魏可察觉到他神色的异样, 继而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隔着几桌的地方对坐着一对男女,想了想,他眼神一亮,“你不会认识那女人吧,还是说你喜欢她?”

  魏可的眼中带着挖出八卦的兴奋,不怪他会这么激动,秦煜封到艺术团的这一年,团里年轻的女学院可是有好几个都对他有好感的,而且他有时候从演出场出来都要被一群女粉丝围堵,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真的喜欢这些古董一般的民间艺术,还是喜欢这家伙的盛世美颜!

  魏可不着边际的想着,但他很快的就收回思绪,因为现在他显然有更好奇的事情——秦煜封这样有实力、有颜值而且性子谦和的男人,喜欢他的女人自然不会少,可是不管有多少女人青睐他,他却从来不曾见过秦煜封和哪个女人有过过多的交集,甚至下了舞台之后,他的话都少得可怜,此刻难得见到秦煜封对个人这么在意,当下就对坐在远处的那个女人多了许多探究之心。

  思即此处,他干脆起身坐到了秦煜封身边的位子上,这样更能方便他观察对面那个女人,免得扭头扭的脖子发酸,他一边兴致勃勃的打量坐在季时年对面的女子,一边做着点评:“我说老秦啊,你眼光不错,这小脸蛋长得,啧啧……身材和穿衣打扮的品味也不错!”

  秦煜封没说话。

  “可是我看他对面那男人也很优秀啊,我看这妹子看他的眼神,估计你是没戏了”魏可神经粗似猪腰,完全没发现秦煜封越来越沉郁的面色,又接着说,“不过这世上漂亮又好的女人可多得是,我说兄弟,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秦煜封一言不发,手忍不住手又伸到了酒瓶子上。

  “喂喂喂——咋又喝上了?”魏可见身边半点动静也无,疑惑的偏头去看,就见秦煜封又将一杯酒凑到了唇边。

  秦煜封手下不停,微抬杯盏,手落杯空。

  魏可看的咂舌,半晌一拍桌子,说道:“行,反正明个白天也没事可做,兄弟陪你不醉不归。”言毕拿起自己杯子里的酒也喝了一杯。

  结果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半晌就喝大了,秦煜封身子软软的趴在桌子上,面色看着白皙如常,可其实已经眼冒金星,意识混沌了,反倒魏可是有几分酒量,此刻还算清醒,看见秦煜封瘫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他伸手推了推对方,见秦煜封毫无反应,他挥手招了服务员过来,大着舌头说道:“节葬!”(结账)

  魏可付了钱离开座位,摇摇晃晃的拽秦煜封,见他一动不动的,最后拉出他的一只手臂放到自己肩膀上,打算扛着秦煜封出去打车,季时年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

  “季总,您怎么了?”和季时年一同用餐的女子诧异道。

  季时年面上的温柔浅笑此刻尽皆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的大步朝着秦煜封的方向走去,不由分说的拉开了那个对着秦煜封“动手动脚”的家伙。

  他的力气用的有些大,魏可被他拽的一个踉跄,瞬间酒意醒了三分,看着季时年问:“你干什么?”

  季时年看也不看他,倾身想要扶起秦煜封,魏可见状上前伸手拦住了他,微带恼怒道:“你谁啊,你想干什么?”

  季时年显然没耐性跟个醉鬼纠缠,只得开口解释了句:“他是我朋友。”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魏可表示质疑。

  季时年抿了抿唇:“他叫秦煜封。”

  “……”魏可听他一口说出秦煜封的名字,突然想起秦煜封曾经也是烟城人,一时就相信了七八分。

  季时年看他一副纠结的模样,扛着秦煜封就往外面走,等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魏可反应过来,季时年已经架着秦煜封到了餐厅门口。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瞠目结舌,见季时年二话不说的带着个醉鬼往外面走,匆忙的踩着细高跟跟了上去。

  老赵正坐在车里放着不知道哪个年代老歌,猛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老板出来,而且身上还扛着个人,当下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手忙脚乱从车上跳下来,问道:“季总,这,这是?”

  “把车门打开。”季时年说道。

  老赵忙去开后座的门,当季时年将秦煜封放到车里的时候,他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嘴巴顿时张得像是吞了个大鸭蛋,结结巴巴道:“秦秦秦……秦先生!”

  “说不清就闭嘴”,季时年坐到后座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开车。”

  常年生活在季先生威压之下的老赵,听到这一声,身体远快于大脑,条件反射一般的转身窜上了驾驶座,一气呵成将车开了出去。

  形容佼好的女子,站在马路边看着远去的车子,狠狠的跺了跺脚,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和茫然,她心中觉得那被季总带走的男人有些眼熟,可是她看的并不清楚,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车子开到平稳的路段上,老赵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本就不甚坚强的心脏就要提前罢工了。

  他虽然是个司机,但是季时年和秦煜封从前相处的时候,也没避讳着他,所以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自从秦先生来了之后,季总的性子好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那时候的老赵觉得自己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可是后来有一天,秦先生突然离开了,之后季总就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沉默冷厉,甚至变得喜怒无常。

  老赵想起自己那次忍不住和老板询问起秦煜封,老板瞬间阴寒下来的脸色,还有那冷厉的一句“再提起他你就不用干下去了”的话,可是为什么这一刻,秦先生又突然出现在季总身边了?

  “季总,去,去哪儿?”车开到半途,老赵这才想去来季时年没告诉自己要去的地方。

  “……”季时年沉默了一下,说道,“衡水。”

  “可是……”老赵本想说可是您已经一年没去那边住过了,会不会方便,但是当他看到后视镜里季时年的神色,即将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又变成一句,“好的。”

  其实老赵还真的是多虑了,季时年虽然在秦煜封走后再没来过衡水那边的房子,但是保姆还是会定时过来打扫的,此刻季时年开了门进来,看到屋子里一尘不染的模样,看着那些分毫未变的摆设,心中竟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不真实感。

  他站在门口,一瞬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秦煜封回到这里,呆立良久,他搀着秦煜封进了卧室,将秦煜福封放到床上,季时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抬了抬手,似是想要触碰一下对方略带清瘦的面颊,可是伸到一半却放下了。

  从古至今,情之一字,皆言剪不断,理还乱!

  他这一生,向来孤傲而决绝,他以为这一次,自己也能向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干脆利落的放手,可是每当他接触到与这人有关的一切,心中被掩埋的那些思念与情感就会蠢蠢欲动的撞击着他的心脏,那种感觉,让他难受,却有无法抛下,他曾经怨恨过,甚至想过要报复,可是每当想起那个月夜之下,他扛着沉重的箱子,压弯了脊背的落魄样,他便再也下不去手,因为他明白,看着那人痛苦,自己不会得到一星半点的畅快,只会郁结于心的遭受着精神的折磨。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疯魔的事情,他不想做,何况,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人也并不是自己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