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剑直指面门。

“行简哥哥,为什么呀?”

“你还是称呼我为温公子吧,下一次,你若再敢伤我妻,我定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面前被唤作“行简哥哥”的人,冷冷地宣告着这句。

待一路红装的迎亲队伍乘着飞舟,朝天边飞去,面前又忽然出现个娇俏的女子。

“呵,妖女,就凭你这身份也配跟我画桡姐相提并论?”

俏女子满脸不屑。

“他温行简舍不得废了你,我方霓旌却不怕来做这个恶人,敢欺我姐姐,我定要你下半辈子在凄惨之中,活得生不如死。”

娇俏女子语毕,眼中刀光剑影,便将夹在掌中钉子模样的东西飞来……

苏玉舟从沈韶春的识海抽身。

他方才入她识海,是以她的角度看到的这些,仿佛自己亲历了一回这等对待,心下不免有些来气。

可看着面前人的身子,如一块破布似的撑不住而倒下,还未出离愤怒的他却是愣了一下。

虽然从她识海中瞧见了她的一些过往,知道她身体大概是真的差。

但他没想到会差到如此地步,连一个探海术都顶不住。

抑或,她这是被吓的?

苏玉舟定睛在沈韶春这张妖艳的脸上。

眉头一皱,他手一挥终是破了她面上的假面之术。

古来毁人容貌的报复他听过也见过,可赠人妖艳之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孤女,还是个修为为零的人,顶着这张脸,能遇到什么好事?

施术之人的居心……

苏玉舟眼眸中寒光一闪。

这些正派人士的招数,还是这么的阴狠毒辣。

都是正派人士的受害者,苏玉舟不禁再瞧两眼沈韶春的本来面目。

小圆脸,五官不似之前的浓墨重彩,眉眼生得都有些淡,显出两分可怜。

但却是比之前的妖艳之相,令他顺眼不少。

但顺眼不代表他愿意同她待在一块儿。

苏玉舟很快唤了人来将其带走。

“槐月。”

“……公子。”

还陷在沈韶春突然改头换面的惊讶里,槐月回话都慢了两分。

“你每日给她准备两杯灵气水,尽力助她打通身上的中脘、两天枢和气海四穴。”

“是闭脉钉么?”

苏玉舟不答,看了眼她脸上闪过的一丝痛色,掀唇说了声“去吧”就再度闭上眼睛。

槐月行了个礼,一把将人扛上身,缩地成寸就到了枫树林。

她瞥了眼肩上人的肚子,视线骤然一冷。

这些宗门自诩正派,却每每又发明出闭脉钉这类阴损毒辣的东西。

可怜这女子,亲没抢成,还把自己的修为搭了进去。

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是四穴打通,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往日一半的光景。

槐月抿了下唇不再多逗留,将人扛回南苑后,立即喂下另一杯灵气水。

沈韶春身子弱是弱,可她晕倒,却多半是被吓的。

试问,谁能受得住有人朝自己脑子里伸东西搅和?

这放到她的那个世界,那是动辄就要脑死或者瘫掉的,如何还能安然无恙?

但她再次醒转,眼前是略微熟悉一些的房间。

脑子没坏,人也能活动自如,除了身上燥热还有些晕菜外,并无其他明显的问题。

她松了口气。

忽而,她又暴跳起身。

女子皆爱美,她也不例外。

沈韶春惦记着自己的额间,生怕会留下“术后”创伤,她一起身就着急照镜子。

妈呀!

额头光洁还是那样光洁,可镜中这张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娃娃脸又是哪位啊?

沈韶春所受的惊吓无疑又多添两分。

她这怕不是拿的变身剧本?

往后难不成还有大胡子糙汉,弯腰驼背的老妪,奶声奶气的总角小儿……

这变化给她落下个后遗症。

她每日起身第一件事总是自摸加照镜子。

老实说,这张新脸虽与艳不沾边,但还是美的。

若说原来那张脸是御姐范儿,现在这张,就是小萝莉,很是可爱。

就是不习惯是真不习惯,她前面几日常常忘记变脸这回事,路过水潭乍一见映出的脸,她的反应都是——

“您谁啊?”

她身上有旧伤。

是在肚子上,四根钉子深深扎入。

这种情况,在她那个世界,这么久不取出来人怕是早没了。

但在此地,不能用科学的眼光看待一切,她除了时不时会岔口气地疼外,活动并不受影响。

不受影响不代表她就一定要活动,生计不愁之后,她更愿意在榻上躺尸。

她过了一段很滋润的日子。

做过最剧烈的活动,就是出门晒着太阳荡秋千,还有下榻吃饭。

苏园的伙食很好,十天半个月了,菜色没带重样,很是可口。

她每日还能喝到灵气水。

槐月的芭乐汁,有催生体力鼓舞人心的作用。

她每次都选择在苏槐序取血后来一杯,心情会好上许多。

她一开始并不常见到苏玉舟。

他偶尔才会让她去空居。

他们就只做那一件事——

“开颅”。

这个术法每次都能把她弄晕。

她就是个弱女子没法反抗,所以她选择躺平。

更因为不抵抗,术后的反应反而会小一些,头没那么痛。

后来,苏玉舟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在空居开她的颅了。

他渐渐也会出现在她生活的区域。

随着她活动区域的增大。

有时是在她喝茶的憩亭,有时是在她观鸟的山石,也会是在她钓鱼打盹的露台,还有时是她吃饭的饭桌旁……

他是随心所欲,就是不大说话,像个冷冰冰的手术机器。

这人从北苑出来的时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

沈韶春被搞得疑神疑鬼,出个门跟打游击似的。

有时半夜额头上被什么碰到,她都能惊醒坐起。

他施术据说是寻找两人之间的渊源。

说人话就是为什么偏偏是她的血能解封他?

他找没找到点线索她不知道,她倒是因着这个补习了下原身从前的生活画面。

脑海里的反应每次都不一样。

不过大多数时候出现的,都是她独自修炼,采药炼丹打妖兽炼器的画面。

跃然眼前,是一个独立自强,百折不挠的优秀女性形象。

很正面,很得人好感,至少是她的好感。

更让人心疼。

就这般努力的人,气运却是真的差。

采个药永远没有好的品相。

练的丹废弃的不知是练成的多少倍。

还炸炉子,因是在温行简的家里,不知遭了多少白眼。

偏偏炼出的东西还不争气,即便成了也是最差的品级。

就打个妖兽,碰到有妖丹的,是一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果真是炮灰女配的命呐。

当然,记忆里也会出现旁人。

有一个老嬷嬷,照顾着她的生活。

更有本小说的男主,温行简。

她陪着他长大。

看他从一个懵懂小儿长成阳光少年,最终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温润男青年。

他一直给她优待。

然后在她以为,不止她以为,是身边的人几乎都以为,她必然会嫁他时,男青年突然就要另娶别的女子了。

这错付的初恋生活,多数都是围着温行简转。

大抵是原身太过痛苦,忘了一大半。

苏玉舟跟她一起回忆着这些片段。

她有时能睁开眼,看他的表情真叫个一言难尽。

人生在世,谁还没碰到过渣男啊!

况且温行简对沈韶春,那也不算是渣,顶多算中央空调,不小心把她给暖到了。

她便不看苏玉舟的脸,更多盯着他的手掌。

沈韶春都能凭着记忆画出他的手掌心里的纹路来。

他有条奇长的生命线。

“生命线长,这代表着长寿。”

他还有条粗壮的事业线,据说他有几条极为令人眼红又隐蔽的灵石矿脉,早已富得流油。

“事业线不管啦,看看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是感情线,他的干干净净,一通到底。

“一点分叉都没有还一通到底,是个专情之人,一生啊只会有一个中意之人。”

“是不是就代表,可以同一心人白头偕老。”

“……大抵是吧。”

沈韶春心虚,她哪儿会看什么手相。

她就同几个丫头闲来闹着玩,多半是胡诌的。

为给自己留点余地,沈韶春找补一句。

“但也分人,像你们公子这样冷情的,即使感情线再干净纤长,说不定也要一辈子都过双十一。”

“什么是双十一?”

“就是一种节日,专门虐狗的。”

她这刚刚说完,正对门口而坐的她,恰好与忽然出现的苏玉舟视线相撞。

沈韶春:“……”白天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传说大魔头苏玉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沈韶春迎着冷风,抱着屋顶上的攒尖想,还真是。

她是被苏玉舟提着后领,扔到屋顶上来的。

不是带着她飞到苏园东苑最高的阁楼,而是从南苑的院子,直接将她丢来东苑。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反正她一直晕乎乎的,待清醒人已经趴在五层楼高的屋顶上了。

果然安逸会让人麻痹大意。

她揉了揉脑袋。

他虽然对她还算客气,但是她怎么能忘了,他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这一点呢?

她饿着肚子,孤零零地在屋顶坐了一日一夜。

白天吹冷风,夜里听疑似猫头鹰的鸟儿“咕咕”叫唤,在她前边,后边,左边,右边。

哪儿哪儿都是。

累了她也不敢睡,生怕自己睡着了松了攒尖从屋顶掉下去摔死。

她困得人仰马翻,还饥寒交迫,终于第二日临近晌午,她才气息奄奄地被槐月从屋顶抱了下来。

“有点发烧了。”

浑浑噩噩时,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身子里像是烧了一把火,她正难耐着,冷不丁被这冰凉一碰,还有两分舒服。

可那冰凉的东西并未多逗留,一下移开。

沈韶春急得一把抓住。

她抓到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确是冰冰凉凉的,她不管不顾又搁回额头上来。

旁边的几个丫头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盯着榻边这个越发僵直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