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尧睁开眼, 濒死时的寒冷与疼痛再度袭来,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酒杯。

  等等,为什么会有酒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那冰天雪地里,死在……他和漫漫最初相守的地方。

  当意识到情况不对时, 被冰冷与疼痛麻痹了的五感缓缓归来, 甜腻的酒香与各色香水味混杂在一起, 让人作呕欲吐。

  一只温软的小手摸上他的大腿,顾尧神色一凛, 一脚踹开靠上来的精致男孩, 在对方幽怨哀愁的眸光里,毫不怜惜地掐住他的脖颈:“这是哪儿, 现在是什么时候?”

  “呀,顾总, 您这是喝醉了吗,这里是销金啊?至于什么时候?咯咯咯,这不是您翻身有望、来消遣的好时候吗?”

  销金?翻身有望?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何时……

  顾尧陡然僵住,因为他想起来漫漫跟他提过的那场梦,毫无缘由的,他笃定自己重生了!

  狠狠推开围拢上来的男孩们, 顾尧跌跌撞撞跑出包厢, 甚至等不及去开自己停在车库的车, 直接跑上街拦了一辆,让他开去顾宅。

  这个时候,顾烨应该还没有夺走顾宅,那么漫漫或许还在顾宅等他,希望……一定要在啊。

  一路上顾尧都在无声祈祷,司机感受到他的焦灼, 劝道:“先生您别急嘛,有什么事都好解决的,要不要吃颗糖缓缓啊?”

  顾尧想说不用,可一张嘴就闻到了自己满嘴的酒味,很难闻,顶着这副模样去见漫漫可太糟糕了。

  于是他接过了司机递过来的糖,含进嘴里,同时对着车窗玻璃开始倒腾自己的发型和着装。

  司机从前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嘛,慢慢来嘛。

  车子在顾宅门口还没停稳,顾尧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急匆匆跑向院子,却又在大门口悄然止步。

  他紧张到不住吞咽口水,他该怎么跟漫漫说?这时候的漫漫是上辈子的漫漫,还是梦里的那个漫漫?

  再多的紧张与焦灼都抵不过想要再见到对方的急切与渴望,顾尧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跳,按下密码,推开了那扇门。

  门背后是一片黑漆漆的世界,寂静、悄然、无声,顾尧愣住了。

  紧接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拔足狂奔到楼上,找到漫漫的房间,颤抖着手打开门——还是没有。

  他的漫漫,去了哪儿?

  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吸引了顾尧的注意力,他闻声看去,脸上的欣喜在看见高大冷漠的少年时,化作不可抑制的愤怒和恨意。

  “漫漫去了哪儿?”他冲上去一把攥住顾烨的衣领,恶狠狠地质询,“你又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你把他还给我?!”

  这个时候的顾烨还没全然掌握他的命脉,他还有机会,他还可以……抢回他的漫漫,祈求他的原谅,和他重修旧好。

  一直没做声的顾烨就那么阴郁地看着他,顾尧感到一丝不对劲,还没细想就听对方冷笑一声,说:“你是疯了吗顾尧,我会藏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你自己不要的人,找我要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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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夜风倒灌进车窗里,冻得车厢里的人一哆嗦,走了没多久又被叫回来的司机一边掉鸡皮疙瘩一边打着商量:“这位先生啊,你把窗户关关成不?夜里太冷了,这么搞会感冒的呀。”

  顾尧充耳不闻,他现在急需这冰凉的夜风来冷却他心底的急躁和满脑袋的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顾烨非但没有和他抢漫漫,甚至还对漫漫没什么好感,难道说,这并不是他上辈子所处的世界?

  或者说,这是一个漫漫没有重生(他坚信上辈子的楚漫是重生者,不知道对方其实是穿书者)的平行世界,所以这个世界里的顾烨和漫漫没有交集,但却很有可能发生漫漫梦里的那些事。

  他真的……将对方交给了邵青吗?

  顾尧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能干出这样的事,他不住捶打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把穿越前的自己捶死,这种蠢事,这种恶心的事,他怎么能?!

  司机看得胆战心惊,基本放弃和这位先生沟通了,他默默裹紧自己的外套,风驰电掣开回了销金。

  顾尧想要直接冲进邵青所在的包厢,可今时不比往日,他失势后,拜高踩低的大有人在,况且大家基本都知道,他和邵青不对付。

  “哟,顾总,这送出去的人可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啊,你这么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不至于不至于。”一个少爷模样的男人搂着销金的公主走过来,吞云吐雾间极尽嘲讽,“还是说咱顾总玩不起啊,又或者是身边实在没什么可心人儿了,这才来要自己原来不要的那个。”

  “妮妮呀,既然这样,你不如陪陪顾总嘛。”不到三十已然发福的大少爷拍了拍怀里娇俏女孩的脸,漫声道,“虽然顾总今时不同往日了,但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跟着他还是不错的嘛。”

  叫妮妮的女孩儿怯生生地打量几眼顾尧,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长得真是帅,哪怕落魄了也比她身边这个猪头三有魅力得多。

  但干他们这行的,哪有看颜值挑人的资格,比起有颜,有钱更重要,现在的顾尧,还真未必有她身边的这个猪头三有钱。

  于是妮妮没有任何犹豫地紧紧攀住男人粗肥的脖子,娇滴滴道:“讨厌啦,王少爷你这话叫人家好伤心哦。难道你也要把我随便送给别人嘛?人家才不依呢,人家就要跟着你!”

  她这话不仅表了忠心,还把随便送人的顾尧狠狠踩了一脚,王大少听得愈发舒心,搂着女人笑眯眯地走到一边看热闹。

  如果是以前的顾尧,早把这人打得满地找牙了,可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极有可能被邵青关在房间里的楚漫,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杀了冲进去。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嘲笑、奚落和落井下石,径直走到一边取来一把金属椅,拖着那把椅子走到门边,骇然砸下。

  一下又一下,剧烈的闷响声像是砸在了围观者的心头上,他们讷讷止住了话头,竟胆怯地发现自己不敢再说什么了。

  销金包厢的门质量不错,顾尧挥着金属椅砸了无数下,也只在门板上留下几道无伤大雅的痕迹,但这嘈杂的响声足够惊动里面的人了。

  邵青铁青着脸打开门,看见衬衫半开、拎着金属椅宛如择人而噬的恶魔的顾尧,冷声道:“顾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尧抬起猩红的眼眸锁定他,没有和他多废话,直接一把将人推开,闷不做声走向包厢的最里面。

  他已经看到了,沙发上背过身躺着的虚弱男人,围绕他的还有好几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都是些熟面孔啊。顾尧抹掉掌心被金属椅划出的血痕,阴鹫地想着——这些人都该死!

  邵青被人这么一推懵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顾尧已经快走到床边了,他疾步跟上,厉声道:“怎么,顾总这是来讨人来了?”

  “我倒不知道,堂堂顾总会这么出尔反尔,玩不起就别玩。”他狠狠啐了口,故意道,“如果你现在把人领回去,我立刻撤资。”

  “顾尧,我要是你就看开点,不过是个男人,这样的多的是,何必为了他伤了大家的和气。”邵青惯于玩弄人心,他太懂拿捏人的短处了,“难道你要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和我翻脸?邵家如果撤资,顾氏就真的完了,其间厉害,你不会拎不清吧?”

  果然,在他说完这番话后,顾尧停住了脚步。

  邵青一边说着这就对了嘛,一边走上前去揽他的肩,冷不防一记拳风袭来,他的左半边脸颊一阵剧痛。

  “妈的,你他妈敢打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邵青怒不可遏,顾尧却轻蔑一笑:“你这样的,也配?”

  围在一边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冲上来给邵青帮架,邵青拦住了他们,更轻蔑地笑了:“顾总,不如您老看看那男人究竟是谁,再来细想打我的这一拳到底值不值。”

  顾尧闻声看去,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男人虽然和漫漫身形很像,但并不是。

  邵青戏谑的声音同时响起:“是不是很困惑?不如去问问你的那位徐姓好兄弟吧,他知道的可比你多得多。”

  顾尧脑中一懵,一句话毫无预兆地闪现在脑海里——“顾尧,当你一无所有时不妨看看身边还有什么,聪明的人善于利用一切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