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白天在医院里被陈父陈母堵到之后, 陈青荨意识到了危险,第二天她就去派出所准备将户口迁移出来。

  一般成年单身女子将户口从原来家庭迁移出来只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原来家庭的户口本, 另一个就是新户籍所在的房产证明。

  新房子的房产证明她是有的, 但是原来家庭的户口本在陈家人手里,他们当然不会同意她把户口迁移出来。

  他们花了大力气将她的户口挪回陈家,正是因为他们一个户口本上的‘一家人’, 所以才可以在器官捐赠书上签字, 若是她把户口挪走,他们还有什么权利为她签字?那还怎么给他们的宝贝儿子移植肾脏?

  他们坚决不同意!

  他们不同意也没用, 陈青荨提起了诉讼。

  按照惯例, 法院给双方进行调解的时候,他们又见面了, 陈父陈母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向她陈述儿女都是心头肉这种陈词滥调,但是陈青荨坚决不为所动。

  到底还是法庭上见了。

  在法庭上陈家的律师问她:“当事人觉得你的父母对你不好,但是他们的工作很忙,已经在尽可能的时间里陪伴你, 并且给予了你巨大的财富,据我所知当事人现在住的云顶豪宅就是父母赠送的,请问当事人这是属实吗?”

  陈青荨:“是。”

  “当事人被认回陈家这半年以来, 父母给你转学到了最好的高中读书,受到最好的教育, 日常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供给,请问当事人这是属实吗?”

  陈青荨:“是。”

  “他们日常工作很忙,但是已经在尽他们所有来对你好了,现在你才回来半年而已,他们会用时间证明他们对你的好, 作为子女不应该断章取义,一时的误会就伤害父母的心。”

  “我建议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小情绪就伤了父母的心,和父母重归于好,毕竟他们是你亲生父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他们才是最爱你的人。”

  “而且你现在虽然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但实际上还在读高中,并没有经济能力支持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据我所知和你同住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婆年事已高,并没有经济条件独自抚养你,你因为一时赌气和父母切断了关系,那你的生活来源呢?我个人认为,作为学生,你更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花时间来和父母斗气。”

  律师这话让法官有所触动,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高中生就算把户口迁出来了,她怎么生活呢?

  陈青荨立刻道:“我的外公是著名画家陈铭章,他的一幅画在拍卖行卖了五百万,我手里存着的画若是拍卖出去的话大概价值几个亿吧,现在我手里的几百万现金也完全够我和外婆生活得很好了。”

  “我外婆年事已高,虽然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才是实质上的亲人,她不求回报养育我十几年将我养大成人,现如今她老了孤零零一个人,正是需要我陪伴的时候,她养我小,我要给她养老!”

  “而且我要把户口迁移出来,和陈家解除亲属关系,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强迫我给他们的宝贝儿子移植肾脏!我拒绝给他移植,他们就逼迫威胁我,甚至已经严重到去警察局报过案了,这一点警察叔叔可以给我作证。”

  “我的肾是我自己的,国家赋予每个人有拒绝活体捐赠器官的权利!”

  陈家的律师当然不承认陈父陈母强迫陈青荨这一点,但是他不强调也没用,因为法官很快就传唤了那位处理过案子的警察出庭作证,警官先生不偏不倚的陈述了案件情况后,将当时出警的录像在法庭上放了出来。

  当时那个混乱的画面,陈青荨被强迫压在地上签字的画面,手上被扣破了流血的样子,以及最重要的被强迫签了一半字的器官捐赠合同书都是给法官最直观的证据。

  警察离开之后,陈家的律师还在那跟陈青荨找补,“你弟弟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你怎么忍心看见他死去呢,看着你父母伤心呢?”

  这是知道事实证据太硬了,开始试图用亲情博得同情。

  陈青荨道:“我刚生下来时因为是个女孩就被我父母扔了,那时候我还没到满月,后来是我命好,能被我外婆接回家领养,否则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站在法庭上说话,他们为什么直到我快成年才把我认回来,因为他们给弟弟做身体检查时发现了他的病需要换肾,这时候才满世界的找我给他们的儿子移植肾脏。”

  陈青荨忍不住露出讥笑,“我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而已,只不过现在发现我这个东西有用了,我身体里的肾脏可以给他们的宝贝儿子移植,所以才将我认回来,并且不得不表现出对我好的样子,其实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把我当成他们的女儿对待,不过是一个东西而已。

  现在不让我迁出户口和他们解除关系的原因也是怕迁出户口之后,他们更没有理由逼迫我移植肾脏。”

  她向法官陈述:“我是一个满十八岁的成年人,我知道谁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也知道谁在表面对我好,心里却在图谋我的肾,人的肾脏很宝贵,我不想移植,我拒绝把肾移植给他们的儿子陈耀旭!我要解除和他们的关系,我要重新和真正爱我的人办理领养关系。”

  “在我被陈家认回来这半年期间,他们赠送我的一套房子我还给他们,以及他们赠送我的衣服和首饰也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我只求,从此和他们互不干扰,永远不见。”

  这场官司其实从一开始律师就对陈家人建议私了,但是陈青荨根本就拒绝和解,她的私了就是迁出户口永不相见,陈家当然不会答应,他们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循环废话,什么爸爸妈妈爱你,什么给钱,什么给你更好未来之类的。

  律师知道这是一场赢不了的官司,因为从警察出来作证拿出那些证据之后,他说的那些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事实就是如此,胜于雄辩。

  最后法官当庭宣判,陈家要将户口本拿出来让陈青荨迁出户口。

  从法院出来站在台阶上,外婆拉着陈青荨的手高兴地往家走,正遇到陈家人要坐上他们的豪车离开,外婆忽然大声道:“陈先生,你们给的豪宅我们不要,你们也别肖想让青荨给你儿子移植肾脏,以后你们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陈父看了陈青荨一眼,没说话,陈母说了句:“既然不是我女儿,自然不会把那么贵的房子给外人!”

  陈耀旭还满脸苍白,“姐姐,如果我不要姐姐给我移植肾,姐姐会原谅爸妈吗?”

  陈青荨道:“从在襁褓中将我扔掉的那一刻,就没有原谅了。”

  陈耀旭又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也跟着上了车。

  陈婉儿由始至终没说话,只在最后上车的时候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看向陈青荨,这个傻子主动放弃了一切,现在陈家的一切都是她的了!以后陈耀旭若是死了,她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陈家的一切财产都会传给她!

  到时候谁还在乎她是不是养女?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就够了!

  *

  后来陈青荨去派出所办理迁移户口的时候,陈家还找各种借口不拿户口本,还是警察上门去拿,说:“这是法院判决,如果你们不执行的话,陈青荨可以申请强制执行。”

  陈家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户口本给了她,陈青荨终于把户口迁走了。

  她拿着新户口本从派出所出来时,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在她把户口迁走的当天,她和顾晟也终于退婚了,这场曾经给她带来痛苦的婚约终于结束了。

  她解脱了。

  忽然整个人都是轻松的。

  回到云顶豪宅的家,外婆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好了,只等着搬家公司来搬家了。从陈家迁走了户口,再把房子还给他们,她就完全不欠他们的了。

  其实这房子早就过户给她了,她可以不用还,只是她和外婆都不想再和陈家有任何联系了,早点将这一场闹剧结束吧。

  当初她拎着几件行李来到陈家,现在也拎着几件行李离开,没有拿他们一分一毛,他们给了她生命,但是却抛弃了她,在他们将她扔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他们的缘分就尽了。

  要再次搬家了,晚上和外婆准备了一桌子食材吃火锅,算是庆祝她解脱,也算是跟沈恪告别。

  在她和陈家打官司这段时间,沈恪的伤势也好了很多。

  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骨头且还得养着,外婆特意用大骨头熬着火锅底汤,先给沈恪盛一大碗让他喝着,说是:“以形补形,多喝骨头汤让你骨头早点长好。”

  对于这种不太科学的言论,沈恪之前还想说这一大碗汤都没有一颗钙片有效果,但是看着热气腾腾的汤和外婆热情的笑,他这话就没说来。一定是因为他讨厌麻烦的缘故,所以不想多说话,他想。

  却坐在那里安静的喝光了一大碗汤。

  喝了汤之后,陈青荨就跟沈恪说了要搬家的事。

  “要搬到哪里?”

  陈青荨说了个地址,“离学校挺近的。”

  沈恪“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只是忽然觉得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那天晚上沈恪和陈青荨下楼散步遛狗的时候,沈恪忽然说了句:“忘了说——”

  “什么?”陈青荨回头看他。

  只见沈恪的脸藏在卫衣兜帽下,夜晚看不清表情,听见他轻声的说:“恭喜你解除婚约。”

  陈青荨笑了,“是啊,终于不用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陈家父母,陈耀旭、陈婉儿,还有顾家和顾晟,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和她的上辈子分离开了。

  终于可以重新过上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了。

  沈恪见她笑得开心,莫名地觉得自己心情好像也好了很多。

  *

  第二天搬家,沈恪虽然没法上手帮忙,但也一直全程在陪着,还跟着她们去了新家,晚上在新家也跟着吃了顿饭,吃完饭之后,陈青荨很自然的拿出书本等着沈恪给她上家教课。

  外婆一见俩人要认真学习,切了一盘子水果端进来,又给两个孩子关好门,生怕打扰他俩学习。

  是的,自从沈恪受伤以来,他本来想借着受伤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结果陈青荨为了照顾他也要请假,本来理科成绩就不太好的她还敢不去上课,那成绩得拉胯成什么样?

  沈恪直接回一句:“不用你陪,你去上课。”

  陈青荨想着沈恪这个伤是为了救他,她若是真的把他抛下自己回去上课的话那她成什么人了?这是忘恩负义啊!

  而且她走了的话,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空荡荡的,手又不能动,连玩游戏都不行,太无聊了。

  “我陪你吧。”

  “你再耽误几天,连大学都考不上了。”学霸说话就是这么直接。

  陈青荨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成绩已经有所进步了,但是跟沈恪这种焊死在年级第一宝座上的学霸相比真是差距太大了。

  “要不,你教教我吧?”她忽然厚着脸皮提议,其实有点得寸进尺。

  沈恪果然回了一句:“你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睡觉去吧。

  陈青荨也不说话,掏出物理书坐在沈恪家的餐桌边就开始做题,沈恪不爱搭理她干脆走到客厅一只手玩手机。

  但是玩一会儿就抬头见她还在埋头学习,挺认真的样子。

  沈恪觉得自己渴了,他要起身去厨房倒杯水,路过餐厅的时候瞟了一眼她的本子,只看了一眼就看见一道错题,她竟然没发现自己算错了,还在那里美滋滋的继续做?

  他跟自己说不要管她!等她做到最后发现错了就知道不对了。

  忍住不说!

  去餐厅喝完水回来,见她还在那做同一道题,这回似乎卡住了,在那里用支着头皱眉想,明显是一副想也没想明白的模样。

  沈恪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这么笨的人了!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道题,忍不住说了句:“这里你得带入公式。”

  提了一句就忍不住被陈青荨打蛇随棍上,“那这里呢?”

  “你自己想!”

  陈青荨理所当然的,“我要是自己能想出来还用问你吗?”

  沈恪不想搭理她,抬腿要走,被陈青荨一把拉住,看着那双水润明亮、黑琉璃似的眼睛看着他,“求你了……”

  他忍不住别过头不去看她,明明不是那种别人一求他就心软的人,也明明知道她都是装的,但他还是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视线落在书本上,不耐烦的声音,“哪道题?”

  陈青荨高兴的开始翻着书页,“这题、这题,还有这道题!”

  “你怎么这么笨?”

  嘴里嘲讽她,但是手上却已经翻着书本,该讲的题一道没落下。

  就这样,沈恪的养病期间开始了给陈青荨开小课堂补课。

  空荡荡的豪华大宅里,并排坐着的他们,偶尔一句“这么简单都不会!”

  阳光跳跃在他们肩头上,沈恪竟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也没有觉得寂寞。

  陈青荨却想起来一件事,上辈子沈恪是会爱上陈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