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住持手中念珠一停,“苏施主,念在你第一次来,我给你开个张,你可以求一个愿。”

  季路言:“……”

  这主持让人说什么好?上次忽悠他买“网卡”,说起来他的“网卡”还有一张留在系统里了,这倒好,是又要打算给苏河洲卖什么?

  “那我想求一个永恒,”苏河洲抿唇,耳尖通红,飞速扫了一眼季路言,小声道:“和季路言的。”

  “哈,”路住持又开始转动佛珠,双目一闭,沉思片刻,“你们两个人的因缘,是前世因,现世缘,但因缘所生皆不是永恒。众生之所以轮回不断是因为善恶业所致,有欲念则善恶业起,所以抵消完了前世今生的业债,十方万物皆灭尽无余,缘缺不生,就没有业力产生来世。要我说,不生也不灭即是永恒。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人心执着任何时间段,都是虚妄,无无明则明,明则有正见。”

  “咳——”路住持掩唇咳了一声,刻意强调的调调像是生怕二人光顾着思考,忽略了他的存在,“不好意思啊,卖弄了下专业知识,听懂了没?”路住持又捋了捋不存在的白须,“肯定没听懂,没听懂就好,没听懂就好啊。”

  “……”

  “……”

  “二位施主是否到现在心里依旧觉得对对方有所亏欠?”路住持道,“那就欠着,欠着欠着就是牵绊,一家人也不用计较得那么清楚嘛。不用时间记录人生,用光阴,看见光了,就有了永恒,正所谓道法自然。”

  “行了,赶紧走吧,我这儿一会儿还等着收香火呢。”路住持一挥衣袖,云台寺大门大敞,日头高耀,云山雾海四散,迷境幻象不过尔尔。

  前往云台寺的人络绎不绝,仿佛他们要去的不是佛门圣地而是庙会。

  季路言:“……”

  是不是不对?又穿越了?刚刚路上明明一个人都没有,这会儿哪来的人?

  苏河洲:“……”

  那主持有问题!一个和尚,前曰佛法金刚,后又“道法自然”?这是师承哪一门哪一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明日完结。

  、云台一梦醒35(完结)

  苏河洲和季路言相视一眼,季路言蓦然一笑,捏着苏河洲的后颈,就把人往山下带。让过路人,他说:“这世界千奇百怪的事情多得很,咱俩过日子,扫干净自家门前雪就是了,想不明白的事情放一放,一会儿就忘了,那必然也没什么重要的,不值得浪费脑细胞。赶明儿咱再来送一趟喜帖,哈,河洲,走咯——拿戒指去咯——”

  风本无物,过火枫绵绵而自带芳华与清香。

  “一——拜——天——地!”

  “二拜——在家的高——堂!”

  “我——俩——对——拜!”

  季路言冲着山下大喊着,不大的山、不成型的谷,将那发自肺腑的呼声一遍遍重复。季路言手腕一收,抓着苏河洲的脖子,就把他的脑门儿磕在了自己的前额上,额间相抵,声音缱绻诉柔肠,“天地高堂苏河洲,我都有了。”季路言笑着亲了一口苏河洲,舔了舔唇,仿佛吃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洋洋自得道:“这日子怎么就这么美呢?!”

  云台寺的香火常年旺盛,具体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海城的老人儿说,若要细算起来,大概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香火旺盛的时间和路住持的女儿差不多年岁,是以有人一拜就是几十年,风雨无阻。只是今日前来云台寺的老资历信徒们发现,路住持竟然不在寺内,寺内只有几位沙弥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

  仿佛云台寺一下就成了高高在上的通神拜佛之地,不亲了。

  “云台寺”内,路住持看着那红红火火的枫叶林,直到两道远去的背影变成两个白点,他会心一笑,沉吟道:“龙德星归位了……”他没有回头,声音突然一扬,带着明晃晃的讥诮戏谑,“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门帘后当即传来“呛啷”一声,茶盏怒然砸地,应该有不少碎瓷片迸溅在了墙上,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沧渊君?”路住持浅笑,让人看不出这个笑能有什么深意,反倒显得这老僧颇有些没心没肺,“哟,不应?那我该叫你一声什么?”路住持故作为难地搓了搓手,手中的念珠晃成了赶苍蝇的牛尾巴,而后他道:“我该叫你赵喻飞,还是……鬼——王?”

  门帘“唰”地掀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只见他一脸阴沉,身着靛青色长衫,黑发披散如泼墨锦缎,仿佛一棵面对静水、远对青峰的千年古树——看惯了尘世的喜怒哀乐,只剩下对悠悠岁月的心慵意懒。

  男人站在阴影下让人瞧不见脸上的模样和表情,但就是那样一副魁梧矫健的身躯,就无端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男人站在路住持身后,那画面就像是一只无毛兔子转身就能撞上大树,让人捡回去下锅。

  “言而无信的老小儿!”男人声音阴翳,势如惊雷,“陆压道君,你答应我的事呢!”

  “唉,我说我忘了,你信么?”路住持转身,身后的庙门自动合上,神情散漫的样子,仿佛一位给一家效益不好的单位看大门的大爷——除了不答正话,不做正事什么都能忙叨一整日。“炎炎夏日,连你一个浑身充满至阴之气的人都如此肝火旺的,来,坐坐坐,喝茶还是咖啡?我这儿都有,咖啡只有速溶的,那些洋机器搞起来太麻烦,啊……我忘了,按照我俩的岁数,喝个茶都能半宿睡不着,那咖啡还是省了,这东西偶尔砸么个味儿就行,你若要灭火,那得饮牛似的喝上几盅,到时候睡不好,更是容易脾气暴躁,不好,不好。这佛法有云……”

  “你省省吧!”男人道:“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都要尊称你一声小师叔,你还在这扯什么佛法?!逍遥散仙做久了,讲道法的老本行都忘了?!”

  “此言差矣,”路住持兀自打坐,坐了会儿觉得不舒服,不知从哪儿寻了个葫芦垫在后腰一撑,两腿蹬直了,脚后跟一蹭蹬掉了鞋子,要多懒有多懒地说,“往远了说,自封神后 ,道家佛法就实现了大一统,大家是一家么,分那么清楚做什么?要团结、要稳定,要和谐!”路住持用左脚趾抠了抠右脚心,又说,“往近了说,早有白皮书指示,说是‘宗教信仰自由’,我这位不归三才,又不从三界的三无人员,那更是自由,本土宗教修一修,舶来文化看一看,悦纳变化终身学习嘛。嘿,别说我这学得还挺到位,就刚才糊弄龙德星和……你的恩人?算是吧,啊?苏河洲是你恩人是吧?就我刚才糊弄他俩那一下,说得精不精彩?我自己个儿都差点绕晕了去。”

  “你!”男人衣摆微动,但很快静了下来,整个人也跟死了似的,像根木头桩子戳在原地,半晌才冷声道:“你改名换姓藏在此处,让我找了这么些年!这笔账我先不和你算,今天那二人来,我让你跟姓季的说,把那杜、风、朗带来,你为何不说?!”

  “唉,这事我们又要说道说道了,”路住持打了个哈欠,“首先我没改姓,现在不流行搞什么谐音梗么?我姓氏读音没毛病吧?你品品?”

  男人气急败坏:“你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