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洲环视了一圈屋内,越看越不顺眼,他一把拉开衣柜大门,从里面取出一个衣架,走到客厅茶几的垃圾桶边上,伸出衣架从垃圾桶里挑出那条腥臊的破布头,一路气势汹汹、“军旗猎猎”地拉开了卧室推拉门。

  他那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人居然还睡得挺熟,苏河洲一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匡扶正义的自由火把,连抖带摔地将那条狐狸精的遮羞布盖在了季路言的脸上。也不知是闻“风”起舞还是闻香识人,苏河洲只听那人哼唧了两声,一手在空中软弱无力地走了一场形式/主义,旋即又睡了过去。

  怕季路言憋死,苏河洲顶着夹成了折扇的眉头,用衣架挑了挑,把那骚呼呼的玩意儿摔在了季路言的枕头边上,这才拧巴着舒心与放心交相辉映的心脏离开了。

  车上,苏河洲用头抵着方向盘,一动不动地坐到了路上行人都寥寥无几的时候,才七慌八乱地摸出了烟盒,烟盒一抖,他险些没一次接住香烟,最后还是伸手掏出来了一支放进嘴里。打火机连按了好几下都没出一个豆大的火苗,他晃了晃,把责任都推卸在打火机也许是坏了的可能上。好不容易点着了火,那火苗和嘴里的香烟又像是同极的磁铁般互相推诿、拒不合作……

  费尽心思点着了烟,苏河洲把打火机往副驾上重重一扔,仿佛副驾上还坐着个讨打的人,然而打火机旁若无人地从座位上跳起,砸在车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烟一支接着一支,等到苏河洲被熏得睁不开眼,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开车窗,他想:这要有个意外,不知道的还当我烧炭自尽了呢,这是笑话还没闹够吗?拆人家蜜月房,踩别人的表白花,还把有人送到房门口的爱心醒酒汤给扔了,苏河洲啊,你他妈真是出息得很!

  与此同时,杜风朗全然不知自己下午用来抽打季路言的“武器”捅了天大的篓子,正美滋滋地发朋友圈,显摆他小手一动,就能把两条肥大的龙鱼训练成马戏团的台柱子,就差出水登陆给他表演两条腿走路了。

  ***

  季路言睡够了,依依不舍地睁开了眼睛,也不知自己昨晚喝了多少,头疼的要命,他刚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就想起了昨晚的“惊鸿一瞥”——苏河洲带他来酒店了!

  “艹!他带我来酒店是几个意思?”季路言的唇角像是被一拳砸中的大西瓜——应声炸了口,笑得别提多甜了,险些流出蜜汤。但他很快意识到,他会错了意。这是杜风朗家的酒店,自己本来就住在这里,所以……所以是苏河洲送他回来的?

  苏河洲怎么会来找他?还送他回酒店……可他怎么只记得下了苏河洲的车,那么然后呢?他们怎么进的房间?进了房间又做了什么?季路言两眼一瞪,表情在“普天同庆”和“失足少女”之间摇摆不定,时而“贞洁烈女”地想:苏河洲有没有对我见色起意?间或忧心忡忡地自问:我有没有对他趁火打劫?

  季路言像是突然缩水了一样,弱小无助地颤栗起来,他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如电视剧情节那般,在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大床上醒来,心惊胆战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屏息凝神地一看……

  他穿得严严实实,就像从来没有脱过一样!剧情里该是哭天抹泪或是惊叫连连的镜头,到了季路言这里,变成了一句饱含千古遗憾的叹息。

  想想也是,自己一身酒气,再秀色可餐,色香味里也差了些意思。“这样也好。”他安慰自己说,这说明苏河洲正人君子。季路言再叹:“铁打的正人君子,流水的男人心思”——想当初,做演员的苏河洲因为太正经,被他调戏的团团转,现在他只能假装乐观地想,苏河洲这样的男人,娶回家,放心。

  就在他哀怨地一低头时,季路言发现了自己的衬衣……有暴力强拆的迹象!他立时坐起身来,左右张望,他竟发现枕边有一条……内裤!!!

  不是他的,他穿没穿心里不清楚?季路言怀着“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心思,扯着嗓门大叫杜风朗的名字,果然,无人应答!

  杜风朗一夜未归,所以这是苏河洲送他上楼以后,经过一番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落荒而逃留下的?那么……这还是正人君子的行为?吃一半就跑,苏河洲你真是好样的!

  季路言不太放心,这种事情虽然要大胆假设,但也需要小心求证。他翻出手机,心中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大浪一波赛过一波,一个电话打给了杜风朗。

  杜风朗好半天才接通,季路言劈头盖脸地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杜风朗拐了个弯,上扬着调子“嗯”了一长声,而后道:“不是你自己打电话让苏医生来酒吧接你的吗?”

  “我?打电话?”季路言短暂地“窦娥冤”了片刻,随之翻出最近通话记录,再三确认里面没有苏河洲的电话号码,无论已拨打还是已接未接。他突然正襟危坐起来“钓鱼”:“你怎么知道我给他打电话了?”

  “嘿,你是不是喝傻了?”杜风朗懒洋洋地回,“你不打电话,苏医生怎么会来?人家苏医生可是说了,因为你说头疼,所以顺道来看你,啧啧,你说这蹩脚理由找的,分明就是对你有意,对你‘一呼百应’!”

  季路言心中简直风吼马叫黄河咆哮:苏河洲哪里是找蹩脚理由?此人的行为犯了多少纪律?涉嫌尾随跟踪、栽赃嫁祸、拐带、非礼、逃逸……这是数重重罪,按律当罚!

  电话那头,杜风朗又一副贱人嘴脸搬弄是非道:“唉,我找人给你房间弄了些情调,你俩享受的可还好?你成事儿了吗?我还替你跟苏医生表明心意了,就差把你俩摁头圆房了,你倒是夸夸我啊,我为了你俩可是有家不能回,有兄弟不能抱的,一个人形单影只在你们楼下睡……”

  “唉?‘你怎么回来的’的这问题,为什么问我?”杜风朗突然觉醒,“该不会你俩没成,他把你放下就走了?”

  “要你管!”季路言的心思早就不在此处。

  杜风朗:“那你管管我呗,我跟你说我又做噩梦……”

  季路言:“有梦想总是好的,噩梦死不了人,挂了!”

  季路言觉得自己应该洗个澡冷静冷静,他三两步跳下床,头也不疼了,腿脚也利索了,一阵梳洗打扮,神清气爽地小鹿乱撞起来,他拿出电话,组织好措辞,给苏河洲发了一条信息。

  苏河洲的睡眠向来不好,黑漆漆的卧室里,手机一震他立刻醒来,多年的职业生涯导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抓起手机就要去洗漱,争分夺秒地看了一眼手机,却发现是季路言的信息。

  【河洲,我昨晚很开心,你留给我的纪念品,我很喜欢。】

  苏河洲:“……”

  他留什么了?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也把自己扔在床上,一副深情颓靡、精神不济的样子。昨晚回家后,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睡着,连续加班让他身体疲倦,而昨晚的种种让他身心俱疲简直要一蹶不振,苏河洲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为这种可笑的事情伤神,再一看季路言的信息,一嘴油腔滑调,就跟他做了什么似的。他虽然动了些心思和念头,但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什么都不剩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苏河洲犹豫着,还是拿过来看了,然而,大刀阔斧地闯入视线的竟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那腥臊肮脏的破布头铺展得整整齐齐,仿佛就差一个镜框就能裱起来!一只修长的手压在正中央,苏河洲心中泛着恶心,心里恨不得连“奸夫淫夫”、“狗男男”、“死变态”这样的词都串一串怼到那人眼前。

  就在苏河洲气血攻心的时候,季路言的信息再次闪了进来:【原来我们家小河洲的尺寸这么可爱,哥收到了,珍藏起来。】

  苏河洲差点厥过去,仿佛能骗取公众对一个医生“过劳死”的同情与惋惜——事实上却是一个不堪入目的理由!他怒不可遏地戳着手机屏幕,简直要把屏幕都戳碎,他回:【不是我的!别恶心我!】

  季路言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还嫌不够,抱着手机在床上连打了几个滚,犹如而立之年的、亲妈担心中年脱发危机的人不是他,他只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三岁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