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季路言的灵魂像是被撕开了一条大口,有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汹涌而出,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发慌,魂魄像是掉进了绞肉机里,被唰唰几刀割成了渣滓,挫骨扬灰之痛也不过如此,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一团烈火正在炙烤他,有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东西正在吞噬他!

  季路言悚然起身,向长留山疾驰而去,好像那里正有什么在召唤他!

  长留山,“挚爱季路言之墓”孤零零地在山头上与或大或小的碎石瓦砾相伴,若不细看还颇有几分浑然天成,水乳交融的错觉。

  季路言奔向了自己的坟头,他反复打量着一方朴素却浇灌了无比珍贵心血的墓碑,忽然,他的眼前有一道锐利白芒闪过,季路言的瞳孔猝然紧缩了起来。

  墓碑有生卒年月!

  ——“挚爱季路言之墓,生于1900.12.12,卒于1920.06.15”!

  季路言跌坐在地,最混乱的内战要开始了!7月直奉二系联手,皖系军阀战败,那苏河洲还结个屁的亲,那是送人头!

  不,不仅仅这样,上一世他是季霸达……生于1902,卒于1920!生日年份提前了,可他上一世是死在11月,如今,死亡的月份也提前了?

  和上一世是完全不同的剧本,这是不是冥冥之中在告诉他什么?!

  苏河洲梦呓的那句“不要走”是什么意思?

  季路言磕磕绊绊地往回赶去,他要再听一听苏河洲说的话,他心中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上一世他不知道的东西就要回来了!

  关于上一世,他的全部认知,都是从云台寺那姓路的老住持处而来,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季路言的上一世,名叫季霸达。这名字让季路言现在想来,心里依旧很不是个滋味——太“高调”了,正着读倒着读,都有不可言说的“韵味”,也不知上一世的自己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话说这季霸达生于光绪年间,成长于民国时期。那个时代的人目睹了大中华的兴衰更替,或多或少的,都生出了振兴中华的拳拳之心。尤其是像季霸达这样家世了得的,更是雄心壮志地要去西方学习,博取众长,而后再归来报效祖国。

  “于是,1920年,18岁的季霸达踏上了赴法勤工俭学之路,‘你’同一众青年才俊在海城的浦江港上船,哦,对了,同行的还有年轻时候的周总理呐。”路住持像是忆起自己往昔峥嵘岁月般,满眼皆是热血澎湃。

  “我去,上辈子我这么牛B呢!”季路言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为上辈子自己是季霸达而无比骄傲,这事儿,他能吹一辈子,以后有孩子了,就当家训似的传承下去!而且,他回家还要跟他老子老季头儿好好说道说道,上辈子他有多风光他老子知道么?还敢动不动就拿鞋底子抽他?!就这资本吹出去,老季头儿他还敢!

  “哦,同船的不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住持看了一眼季路言,闭上了眼睛,连嗟带叹道:“同行的还有花钱买‘学位’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季霸达啊……”

  这话是断然成不了兜头冷水的,他当即回道:“那上辈子我也是为了中华崛起而求学的赤子啊,甭管过程如何,这炙热的爱国之心有错吗?”

  “不,季霸达就是单纯的想要跑路而已。”住持摇了摇头,“那季霸达啊,太不是个东西了。仗着生的命好,还没成年的时候,最爱去的就是青楼小馆歌舞厅,并且啊,早早就开始惦记着家里厨子的孩子,那孩子才10岁!季霸达真是好耐心,哄了人家五年,终于把人给哄到自己榻上了。然后东窗事发,季霸达提起裤子就跑路咯……”

  季路言对那个年代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于是当时的他问道:“季霸达不是大户人家么,睡个下人大不了就纳为妾,至于跑路么?”

  住持呷了一口茶水,稍稍平缓了下情绪,“可那季霸达睡的是个男孩子啊,能不跑吗?季家就怎么一个独子,不争气也就罢了,还有那么个癖好,没被往死里打就不错啦!”

  季路言万分震惊,上一世的自己竟然有这种爱好?难怪这一世……如果遇到漂亮的小鲜肉,他也不是很抗拒,可他都只是逢场作戏呀!

  “所、所以是那个小男孩儿报复我?”

  老住持摇头叹息道:“不是的,那孩子早就被上一世的你哄得心肝神魂都交付于你……他被你父亲抓住了,又被人伦世俗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带着对你季霸达的思念与爱慕投井了。他以死明志,只是为了护当时的你一生周全,祈求来世与你相遇相爱……好一个情深义重啊!”

  “那就奇了怪了,您不是说我要遭报应么?我这报应从何而来?”

  “那孩子……”路住持清了下嗓子,“那孩子不认路,也不怎么识字,他跳错地方了。”

  季路言:“……”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老住持解释道:“原本的至真至美心愿却因为跳错了地方,全都变成了冲天的怨气,对深爱之人进行了两世诅咒!”

  怕季路言不明所以,老住持直接问到:“你的上一世是怎么死的,知道吗?”

  须臾死寂后,沧桑的声音继续:“季霸达下船的时候,一脚踩空,掉水里淹死了,但尸体一直没捞着。直到三十年前,当地人从水里捞出一只大王八,有锅盖那么大……唉,先不管你的宿主是多大个儿的王八,就说你今生的报应吧……”

  无论是当过王八,还是死循环穿越,那时的季路言都无法消化。除却前尘,今生生不如死,他已经在近百回的快穿里,切身体会的够够的了。

  尤其是这无限循环的第99次穿越,他遇上了苏河洲,他上一世的债,更是这一世的。

  可命运的剧本竟然颠了个个儿,就连已经不再年少轻狂,也被摁进了不见天日的黑洞里。

  他知错了。

  上一世的苏河洲没有个善终,那他现在努力改正,还来得及挽留苏河洲的命运吗?他们之间……

  季路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然而,他身后的乱石岗里突然闪过一道凛冽的金光,所经之路一地糯米,上面渐渐浮现出凌乱的脚印,季路言“鬼魂”的脚印。

  ***

  季路言回苏河洲的身边,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不断地往苏河洲怀里钻,好像这样他就不会被那些心魔所打败,他在苏河洲心口的朱砂痣那里安静了下来,渐渐地,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