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不想苏河洲为他报这倒霉催的仇,苏河洲的人生该有大好年华,有丰功伟业,有远大理想,没了世俗不能容忍的爱情,只要苏河洲还活着,他还可以寻到生命里其他的意义,或许……更适合他。

  经历了东海三太子的陨落,季路言对“爱”的理解更加刻骨,他不再执着于两个人一定要有个什么结果,有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丧气,但更多的是苏河洲要活着,好好活着——有一个好结局。

  人生处处都是艰难,曾经命运的“残酷”,若是经年后回头,可能只是不值一提,莞尔一笑。人生只会越走越难,若一定要追求一个结果,一路小心翼翼瞻前顾后,渐渐就会只看着脚下,忘了初心到底向往何方。心只有一颗,拢共就拳头大,若是都装满了顾虑、得失,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算计,而这样的“算计”很难有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局。

  因此,季路言只想要苏河洲有一个好结局,在每一个时空,每一段真假虚实的梦里,在任何的时间、地点。

  好言相劝劝不动苏河洲的执念,那他就耍赖撒娇,拖一天是一天,天天缠着苏河洲,当他冤魂缠身好了,反正他季路言最擅长的就是犯浑。

  见苏河洲有些许踟蹰,季路言心里一横,又下一剂猛药——他轻飘飘地从苏河洲的衣领钻了进去,窝在那人心口的朱砂痣上挠啊挠,绕啊绕,苏河洲的身子渐渐紧绷,牙根都开始“噔噔”磕碰起来。

  他能看到季路言的魂魄,却无法感受到实质的人,但此时季路言这么一闹,苏河洲只觉得自己恶心窝灌了满口春风,盈盈一水间,顷刻满溢出思念;又像是冬夜里暖了一壶梅子黄酒,芬芳熨帖,那里头都是他构想过他们的未来——拥抱,亲吻,名正言顺。

  苏河洲就像是在孤坟头上喝了一盅喜酒,一个人的喜酒——没有亲朋好友的祝愿,没有喜娘媒人的唱词,没有大摆宴席,没有红烛喜帐……就连倾之慕之的爱侣都没有。

  然而“季路言”的闹腾,仿如一股入了心脉的暖流,如同那一幕幕正在苏河洲的眼前上演。

  “河洲,回家,回家好不好?深更半夜,孤魂寡男……”季路言摩挲得更加起劲,言语间开始恢复不要脸的本色。

  “……好。”苏河洲心慌极了,他一生规规矩矩,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计划内的不差分毫,直到遇见了季路言这个变数。他有幸体会了夏天,也尝到了甜酒,那人的一个眼神就能勾了他的三魂六魄,如今更是一名实至名归的“艳鬼”。

  与此同时,南城胡家大宅。

  胡大喜躺在贵妃榻上,几名容貌娇俏的丫鬟给他揉肩捶腿,胡大喜舒服地眯着那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的眼睛,哼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靡靡之音,一手架着镶玉烟枪,正紧一口慢一口地抽着大/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胡大喜的另一只手探入了裤中,肆无忌惮地搓揉着。

  正在这时,门外下人来报:“少爷。”

  胡大喜身心都在云雾之中,一时未察。直到下人又在门外喊了两声,胡大喜肥胖的身子猛抖了个激灵,烟枪重重抽打在正在给他捶腿的丫鬟身上,不耐烦地哼着:“谁他妈哭丧呢!”

  抽了大/烟的胡大喜精神萎靡,神智也不堪清楚,下手没个轻重,丫鬟身子顿时一歪,却不敢做出丝毫痛苦之色,只是赶紧跪好,继续矜矜业业地给那连骨头都摸不到的象腿揉按。

  胡大喜又是猛地一抽,青衣丫鬟轻轻“嘶”了一声,双眼蓄着泪,仍旧不敢停下手中动作。只闻胡大喜的声音高了几分,狂躁道:“爷问话呢,你他妈哑巴了?问你谁在哭丧?!是不是姓季的那个小白脸回来索命啦?!哈哈哈哈……就怕他不来呢,他来了,老子他妈让他灰都不剩!”

  胡大喜随即“笃笃”磕着烟枪,又说:“可惜了,可惜了啊!细皮嫩肉媚眼流波的,要不是那张臭嘴,老子总有一天艹了他,迟早要死,怎么着也该被我艹一回,嗯,是不是?问你是不是,回话!”

  眼见烟枪又要抽打下来,屋内三名丫鬟齐齐跪下,簌簌发抖的声音异口同声道:“是,爷艹死他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胡大喜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但他缥缈的思绪又不知到飞到了哪里,闻言沉默半晌,道:“还有苏家那个冷冰冰的少爷,长得也是标致,就是他妈的太冷了,你们说爷给他暖暖好不好,嗯?”

  “好、好!”丫鬟早就麻木于胡大喜这些狂浪之词,心里只有保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到时候,你们几个一块儿……把爷伺候好!”胡大喜这才算是心情宽慰了几分。就在这时,门外的下人又叫了一声,“少爷!”

  这次叫得有些急切。胡大喜的眼睛终于强撑出一道微缝,有那么几分他的魂儿被人叫回来了的意思。

  “谁在叫唤?”胡大喜扔了一个青瓷茶盏砸在了大门上,他只觉得门外的声音耳熟,但眼下没精力去想。

  “阿贵,我是阿贵!”下人在门外急忙应道。

  这回胡大喜是真醒了,他抬手一哼,三个丫鬟立刻上前,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才把他那肥胖硕大的身子摆弄直了。

  “你们都滚,洗干净给爷暖铺盖去,把那个阿贵叫进来,门锁好!”胡大喜发号施令惯了,凡事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一个眼神示意绝不亲自动手,毕竟他三天两头去逛窑子都是坐着洋车去,去一趟点中的姐儿也是自己骑上去动作。今天开口多说了几句,他有些喘。

  丫鬟们赶紧逃难似的离开,阿贵进了屋。

  阿贵是胡大喜养的狗,最会看眼色,哪怕胡大喜的眼睛很难在他的脸上被翻找出来,但依旧不妨碍阿贵意会。阿贵连忙上前,跪在胡大喜脚边,伸手从衣襟里摸出几封信,双手托举至头顶,一脸谄媚讨好道:“少爷,有收获!这是小的在季家‘要’来的!”

  胡大喜只识大/烟不识大字,阿贵连忙口述了信件内容……

  方圆十数城,名扬八方的青年才俊苏河洲和季路言,都是胡大喜心中的不痛快。胡大喜自认为自己有钱有家世,还有个得势的舅舅,这青年才俊之名好歹该有他一席之地,没成想美名没捞着,所有有点儿姿色或是门楣的姑娘,都上赶着往那两人那里扎。

  季路言容貌当真是好,可惜是个男人,若是个女人胡大喜早就霸了,或者说如果不是季路言那张臭嘴,即便他是个男人,也早是胡大喜的玩物了。

  至于苏河洲,那种冷冰冰的样貌胡大喜倒是不太感兴趣,但他的舅舅郭松涛成日拿苏河洲鞭挞他,说苏河洲有本事有能耐,得了大帅赏识,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如何如何……胡大喜听着就来气,苏家再富贵又如何?只要苏河洲一日未入伍出头,苏家什么都不是!他胡家头上才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大将军罩着!

  折辱苏河洲太难,要揪他一二把柄也不容易,但就在季路言“意外”之前几日,阿贵在买蜜饯的路上,竟看见季路言将苏河洲堵在小巷的墙角里亲!而苏河洲并没有拒绝。若此事为真,那真是老天都在帮他胡大喜!

  他名声不好,欺男霸女的做了就做了,可是苏河洲不一样,大帅最反感乱搞男女那一套,尤其还是苏河洲向来一身清名!

  胡大喜让阿贵去季家找些蛛丝马迹——证实苏季二人之间有见不得光的荤腥,没成想阿贵办事还挺有章法,一把银钱、三两句“提点”,就让季家把季路言的遗物都捧了出来。苏河洲同季路言的书信往来!

  一句:“河洲,我心惟愿,跟你谈一生浪漫,对你说一世情话。”

  一句:“路言,一觉醒来,甚是念你。”

  此两句话点名道姓,连落款日期都一一存具,简直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