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转夏日甚为迅速,几场风波过后,也就入了夏。
屋前树上传来的的蝉鸣甚是扰人,我听着心里总是没个舒坦。再者,我许久不曾出屋子,委实不舒服,便去花园里躺椅上躺着,算是静养生息。
自从上次受了伤以后,我就没离开过将府,夏兄在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启程去了渝州城,估计是他有时间行侠仗义,却没得空子理我。若不是有沈墨陪着,时而听听他的曲子,只怕我早就闷坏了。
太子倒是来看过我一次,公主回去明里暗里怕是告诉过他我受了伤。
他风风火火来了将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说你临死想见我一面,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你心中总还是惦着我的。”
丫的,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进了屋,便走到我跟前,见我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却是深情地拉着我的手,匐在我的床边,眼里透不完的伤心,看不尽的我。
丫的,双重性格,刚刚还一副笑脸。
他与我道:“你何必逞能?我把沈墨赐予你,万不是叫你为他送命的。这一切着实是我的不对。”
那他为什么要把沈墨给我,仅仅因为我缠过他要与沈墨交友,或者仅仅为了打击那白慕颜吗?
我晓不得。
我想起那公主说的话,下毒的人不是公主,也向东方神医讨教了一番,那种毒西域进贡来的,只有宫中才有,下毒的不是公主,只能是...
我不晓得是不是太子,我晓得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太子殿下,你可晓得朱砂泪这种毒吗?”我一脸认真淡淡道。
“我知晓的。”他低声道,“你都知道了?”他背向我,像初见时那般负手而立,与屋里的灼灼耀眼的芍药互相辉映。
我就知道,我也早该猜到。
“为什么是你?不是你要帮我救他的吗?为什么?”我情绪激动了些。
我眼中含着泪,不忍在他面前掉泪,强忍着把泪硬生生的噙在眼眶里。
我最不忍心相信的便是他害我爱的人。
“我嫉妒他,嫉妒他霸占着你,我后悔了,要害死他不可以吗?”他很是爽快地说出了原因,我却不觉得是因为这些。
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大约是知己,夏倾羽都比不了他,他比谁都懂我,怎么会轻易就害我珍惜的人。
他继而道:“还有,你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唤过我太子殿下。”他恶狠狠的甩下这几句话,走出了门。
我愕然。
我唤他太子殿下着实是自觉与他生疏了。
“明明是你自己公务繁忙,不来看我,却说沈墨霸占着我,这倒是个什么理由?”我转念想着,嘴里嘟囔起来,很是不爽他那脾气,说风便是雨,想起一套是一套,不顾后果,不顾他人感受。
那日之后,他没来找过我,我也没去拜见他。
他着实是懂我的,知我不想理他,纵使来了也要把他赶出去,他干脆不来找我,两头清净。
我闲来无事,在花园的湖边躺椅上拿起《史记》读了起来。看多了兵书,乍看看史记上的故事,倒也趣味十足。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是轻轻的脚步声,每一步朝着我迈来的路途上,我恍若觉得他便是天上的谪仙,步步生莲。
正如湖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踏着莲,走向我。
我瞧着地上的影子,也没回头看他,便知他又是来催我喝药来的。
“沈公子,我说了多次了,你不必这般费心熬药了,我身体已经好了。”我把书翻了一页,继续读着。
他把药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柔声道:“好,今日便依了你。”
我望着漫湖的莲花,我从不知道,莲花是这般好看的。纵是那妖娆妩媚,举世无双,风华绝代的的芍药也要输上这莲花的清纯澄澈几许。
“你怎的喝起药来便这么费力气?”他笑话我怕药苦。
我不做声。
他继而接着笑话:“你一向喜欢口味重的,喝汤要加上醋,吃食偏爱辣,饭菜也总是咸上几分,喝茶总是捧着一杯浓茶,喜欢人也...”
他却不在继续往下说。
喜欢他,怕是所以他不好意思说。
难道他也口味重?我却看不出来。
我笑笑,实在想不出这般温柔端庄细腻的人也偏爱重口味。
我道:“想不得我们的口味还甚是相似。”
他却转了话题:“只是,这药的味道也很重,你却不喜欢。”
....
沈墨啊沈墨,我爱你,你却视而不见的吗?
是只因为你偏爱关心我的生活起居,忘了看我的感情,知道我爱什么样式的,偏就不知道我爱你么?
亦货是嫌弃我的男子身份。
可是白慕颜也是男子。
我心中窝火。
他顺势在一旁的躺一下坐下,静静地望着我,而我,静静地看着一湖的莲花。
这个如莲花一般讨人喜爱的男子,就坐在我的身边,日日夜夜陪伴着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莫要生气。
我拿着书拍打着自己的头,暗恨自己在心里对沈墨这般怨恨,还说什么喜欢人家,简直就是个王八壳,连王八都不如。
拍打着头的书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你莫要敲打自己了,我怕这书被你的头敲打坏这是贵府的珍藏本吧。”沈墨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炎炎夏日,触摸到我,我只觉一阵清爽。
是了,从爹书房里拿出来的他的珍藏本的史记。
只是
沈公子关心的不对头啊!
“你不去心疼我的头,偏去心疼这本书。”我耷拉了个脸。
“这本书要是被你破坏了,将军少不得打你,我正在救你,你却责怪我。”他把书拿进他的手中,细细揉着我的头。
他的手着实很是清凉的,拂去了伏夏的燥。
“瞧把你能的,几时和太子一样会瞎说八道了。”我也瞎说八道起来。
太子。
为什么和太子一样。
为什么提起太子。
“罪臣沈墨不敢与太子并驾齐驱。”他收起微笑,拿着书不动声色。
我不该提太子。
“你可也看史记?你若喜欢,这本书你拿着看便是。”我尴尬地冲他笑了一笑。
他离我很近,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热的,反倒一身清爽,我倒是愿意凑得他更近一些。
这般清爽的他,一定是上天派来在灼热夏日拯救我的。
“我只知你爱看兵书,想不到你也是喜爱政治历史的。”
谁说我喜爱兵书的,我是迫不得已看的。
“还好,还好,随便翻翻而已。”我随意解释道。
他翻开几页,却侧脸看我,道:“你可知如今的天下局势,朝廷政治。”
他猛地这样问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书本来图个乐子,如今他倒正经看待起来。
“天下局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大荣强盛,可叹有机会吞并各方,一统天下。结束现在这多国并立之态。”我照着百家讲坛的一些说道随便说与他听。
“那么,朝中局势呢?”他却拍打起了书,只是更加轻柔地拍打罢了,“你又如何看待?”
我借机抓住他的手臂,深入感受他身上的清凉,“朝中局势,文臣有大伯相佐,武将有老爹驰骋,他们相辅相成,又都忠肝义胆,正值盛年,想必大荣朝廷不该有何问题。”
他端起身旁的茶,很淡很淡的茶,茶香飘散,甚为清爽。
想必他是喝了避暑的茶,难怪不得带着这般清爽之气。
他细细品着茶,我看着他没得反应,便示意他,我也想喝。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笑笑,“茶要喝浓一点是不是?”
恩,我点头。
不一时,他便把茶沏好,递给我。
我连忙接来,茶水温很好,只是这茶过于浓厚,却喝着有点苦涩。今日不被逼着喝苦苦的药,倒是喝了这般苦涩的茶。
“你莫不是把药混了进去,竟这般苦。”我半垂眼帘,放下茶水,这茶浓起来,倒是没了清爽,只剩苦熏。
我兴味索然。
“这茶自来便只适合淡味,多了反倒不消暑的。”
原是这样。
他把茶水洒进湖里,泛起圈圈涟漪。
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他的影子,白衣胜雪,平和温雅。
“有些事情本不该过多,却多了,就失去了他本该有的面目,世事皆是如此,有些事情,你不要只看它好的一面,过犹不及。”他讲起道理来也是条条清晰。
“过满则亏吗?”我看着他的影子,问道。
他点点头。
沈墨,你今日这番道理,却是要同我说些什么?
我不该太爱你?我该远离你。
还是,你该离别我?
毕竟,物极必反,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