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屿橙本来想说让费奕下车,却在看到费奕睡颜的那一刻失去了声音。
费奕睡着了,头靠在车窗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这个男人本就是病态的瘦弱,平时睁着眼睛带着笑容还好说,现在他睡熟,笑容消失,就能让人注意到他憔悴的脸色,还有深深的眼窝。
看上去实在是......孤单又脆弱。
刘屿橙下意识屏住呼吸,轻轻解开安全带,凑过去细细看着费奕的睡脸。
刘屿橙弄出的动静不算小,但费奕并没有醒过来,他皱了皱眉,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橙橙感叹:这个人,到底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时候的刘屿橙并不知道,此时费奕是有睡眠障碍的,即使橙橙不知道,他也不会把费奕叫起来。
人难得有睡得好的时候,况且费奕看着就弱弱的样子。既然费奕都睡了,那就不要叫醒他了。
刘屿橙轻手轻脚从后座拿过自己的电脑包,反正现在也没事情干,干脆把明天的工作提前完成一下好了。
——
费奕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
他梦到从前的事情。
费家其实算比较有钱,因为费奕的父亲费明远带着老婆常年在外做生意,虽然费明远不常回家,但确实赚得很多。
因为费奕年纪太小,费家夫妇不愿让孩子跟着四处飘荡,所以费奕从小学就被送到了私立的寄宿制学校。
私立学校很好,学校大,装修精致,老师对所有学生也都很温柔。
毕竟学校里的小孩家里不是有权有势就是有钱,这里的老师可惹不起这群孩子。
费奕小时候长得很清秀,瘦,但不太高。小时候没变声的时候,声音也清脆。
他很白,眼睛很长,弯起眼睛时,总是带着笑意。
他也曾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很漂亮,也很开朗的孩子。
费奕梦见,在无数个夜晚,他被堵在某个空教室,周围围着一圈男孩儿。
这些都是他的同学,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叽里呱啦说话,影影绰绰。
有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费奕,你是不是女的啊?你怎么这么娘炮啊?”
“是啊,这么瘦,这么白,声音也娘们儿一样,你该不会真是个女的吧?哈哈哈!”
“怎么这么不经打?站起来啊,是男人就站起来啊?”
费奕摇摇晃晃站起,还没说话,就又被人推搡在地。
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充满恶意。他们肆无忌惮大笑,嘲讽,对着费奕拳打脚踢。
费奕没有可以诉说的人,这里的老师虽然温柔,但都软弱,费奕也知道自己不该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和父母说这些事情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费奕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父母,甚至有一年过年,他都被留在了学校。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费奕慢慢长大,变得更加清秀,也更加瘦弱。
他无法反抗,因为孤立无援,而且说白了,他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身上的伤疤从来没有少过,因为那些持续不断的施暴。
同学朋友是什么呢?
他们是你的伙伴,你们要相互扶持,人都是善良的,遇到事情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费奕听到过无数类似这样的教诲。
“我们是朋友吗?”他问。
为首的一个比较健壮的少年和周围兄弟对视,哄然大笑。
“是啊,费奕。”
这个少年弯腰对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淤青的费奕,用很恶心人的语气,恶魔低语一般:
“我们当然是朋友,我们爱你。你疼痛,我们开心,我们这是在帮你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那个时刻,迎着所有人看猴一样的目光,费奕如同现在一般弯起眉眼,声音沉静:
“是吗?原来我们是朋友,真的是朋友。”
“如果这样能让你们开心的话,就打我吧。来,打我吧。”
周围人的目光开始不解,他们开始皱眉,费奕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没有一个人愿意走上前,甚至没有人愿意再抬手给费奕一个耳光。
终于,有人厌恶地吐了口唾沫:“嘁,真恶心,不会真变成精神病了吧?晦气。”
有人开始害怕,这种事情是要担责任的:“快走吧快走吧,别和疯子呆在一起。”
“走吧走吧,真恶心......”
人群散尽,夕阳也刚好沉了下去。
费奕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他抹了一把嘴角干涸的鲜血,看了看身上的淤青。他明明是在笑,可手却在颤抖。
如果疼痛和伤口代表爱。
如果这才是表达爱的方式。
即使扭曲。
少年终于扭曲。
......
费奕醒过来,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切,他后背还有那种身临其境般的悚然感觉。
......怎么又梦到那时候的事情了。
费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当然什么也没有。他看看四周,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在被刘屿橙送回去的路上。
车子早就已经停下来了,大概是觉得车里太闷,刘屿橙开了半边车窗。
费奕家楼下没有路灯,所以周围是昏暗的,只有驾驶座上刘屿橙的笔记本亮着,格外显眼。
听到窸窣声,正在敲键盘的刘屿橙一偏头:“啊,你醒了。”
“这是到了吗。”
费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做了那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因此他现在是少有的脱线与迷茫。
“早就到了。”刘屿橙笑笑:“你睡了快两个小时,现在是十二点多。”
“十二点多。”
费奕立刻清醒了起来,他坐直身体,微哑的声音里含着歉意:“抱歉......耽误你休息了吧?”
“不耽误,我还不是也耽误了你的放空时间。刚才看你睡得香,我就没有叫醒你。”
费奕扯扯嘴角,他确实睡得很熟,但睡得确实不太香,反而有些令人窒息。
刘屿橙语气关切:“你要多休息啊,你看你的脸色,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