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很快就发现, 论起能折腾,楚执比沈望舒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两天,老钱已经和楚执在大多数搞危险贸易的人面前把脸刷了一遍, 老钱突然开始思考如果东窗事发,这些人会不会因为谁来取他的首级在他的小店里打起来。

  而且,若是沈望舒, 就算是断个胳膊断条腿的老钱也不愁,让他自己去治就好了。而放了个楚执在这里, 老钱只能舍命跟着。

  楚执不知道发现了什么, 今天又差点去莱曼药业的制造厂里溜一圈,要不是老钱提醒他沈望舒已经去莱曼药业了, 他们现在恐怕正躲在一堆机器下面逃避追杀。

  老钱正这么想着, 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吓了一大跳:他原本越看越喜欢的的粉色头发好像便黯淡了。老钱再靠近镜子, 发现自己没看错, 这颜色是变暗了, 好像掉色一样失去了光泽。

  老钱的心中突然浮荡起无穷的后悔,三天前他就不该收沈望舒的钱把地图给他, 一年半前他就不该答应沈望舒长期合作,两年前他就不该回答沈望舒“你什么都知道吗的”询问,再往前, 他就不该看到一个陌生人在逃避追捕就非要上去凑热闹, 他就不该给沈望舒搭那把手。

  屋子里楚执还在对着一堆东西写写画画什么,老钱用颤抖的声音说:“楚小兄弟, 其实我和沈望舒一点都不熟。”

  “嗯?”楚执抬头。

  老钱:“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可能帮不了你了。”

  楚执问:“什么事?”

  老钱说:“我要去补我的头发。”

  楚执听到这个离谱的回答, 不禁望向老钱的头发, 似乎在找是哪里秃了,老钱解释道:“我的头发掉色了,我要去修复护理一周。”

  “啊?”楚执无法理解老钱的意思。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头破毛,我拿点粉色颜料帮你补。”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沈望舒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楚执并没有意外:“沈中校。”

  老钱听到这句话连忙拿个帽子扣在自己头上,保护住他珍贵的头发。

  本就正在发愁,见到沈望舒楚执自然而然地想起两人的分工,问道:“中校此行有什么收获吗?”

  沈望舒把外衣一挂,说:“先说说你的。”

  楚执便对着桌上的资料分析起来:“赌场与莱曼药业是合作关系,除此之外莱曼药业还涉及制毒,贩毒,疑似与星盗进行往来,和种种小罪名,如果能确定莱曼药业与马乔里的关系就能直接抓捕他,但现在需要决定性证据,下一步可以……”

  沈望舒突然说:“我有证据。”

  楚执闻言抬头,就看见沈望舒拿出一个小芯片:“莱曼药业的赤粉药交易和资金记录,顺着查能把所有人都拎出来。”

  楚执不由问:“你不是去确认莱曼药业的厂房与运输渠道吗,怎么会拿到这个……”说道这,楚执突然明白过来,如果里面真的有莱曼药业的往来交易记录与资金来源去向,那么说明沈望舒并没有去外围,他应该是直接去了核心技术部窃取资料。

  楚执不是没有想过这一招,但经估算之后他的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七十,他已经答应过不冒这种风险,便很快排除了这个方案。

  那么自然,沈望舒经历的危险不会比楚执预想的低,怪不得会去这么久。但现在再说这些都显得多余,楚执不知道该对沈望舒此举怎么评价,便接过芯片,对沈望舒说:“辛苦您了。”

  现在缺失的关键证据已经补上,楚执又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这么说,你没去莱曼药业的生产厂?”

  沈望舒点头,问:“莱曼药业不是生产赤粉药吗?这还不够?”

  楚执又拿起刚刚的草稿:“由赤粉药的流通量来看,赌场现有的机器已经能生产绝大部分,莱曼药业的机密生产厂中生产的绝对不仅仅是赤粉药。”

  沈望舒问:“不生产赤粉药那还能生产什么?还有什么利润比这个更高?”

  楚执说:“你之前说偷渡客多被卖去黑工厂等地,但我能确定不止如此。我之前查到过一个贩子专挑精神力特殊的Alpha下手,我怀疑有一部分被诓骗来的人的去向就是莱曼药厂这种地方。”

  沈望舒说:“你是指人体的那种提取实验?”

  楚执点头:“所以我想进一次他们的生产厂。”

  “你?”沈望舒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质疑太过明显,补充道,“这是我的任务,应该我去。”

  楚执说:“他们的生产厂占地很大,最好有两人以上去才保险。”

  沈望舒转头:“老钱,你和我去。”

  老钱压好帽子:“都说了我要去保养头发。”

  楚执说:“也许我们现在就能考虑一下分工。”

  沈望舒看了一眼楚执,继续对老钱说:“你想我把你那坨杂毛剪掉吗?”

  哪怕沈望舒是直接不理睬楚执,都比刚刚那飞快的一眼中透露出的想法要好很多。其实到现在从相处时间来看,两人对彼此的信任甚至都没有对老钱的多,楚执不由说:“中校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你放风我进去,我不怕你放风出问题,或者我带老钱去也行。”

  听出楚执这话是在暗指他怕,沈望舒不禁也说:“虽然我是害怕你乱来出事连累到我,但你就算只放风确实也令人害怕。”

  老钱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得抢手。两人还想吵两句,沈望舒突然拧眉在终端上浏览片刻,说:“上面说给我派了增援。”

  楚执立刻问:“什么类型的增援?”

  无论是楚执还是沈望舒都对增援两字极为敏感,非战争的增援一般分为两类,一种“协助性增援”便是真的来帮助他们的,害怕他们人手不够来接受他们调遣的,另一种“矫助型增援”,为任务者避之不及,通常会派一堆讨人厌的更高军衔来指手画脚,之后几乎是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沈望舒说:“矫助型,集团长派的人。”

  楚执问:“你没事做申请增援来自己添堵?”

  沈望舒反驳道:“我今天才回来怎么申请增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派增援?”

  楚执也觉得主动申请这玩意不是个精神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便问:“什么时候到?”

  沈望舒:“明天上午。”

  听到这个时间,楚执问:“所以你还去莱曼药业吗?”

  对所谓增援即将到的紧迫压过了其他顾虑,沈望舒干脆地说:“赶紧走。”顺便拽上了老钱。

  “你们都没有计划的吗?”被拖着直冲莱曼药业的老钱反应过来。

  楚执:“从后墙翻进去可以直达最大的生产设备组。”

  沈望舒:“老钱在正门吸引火力,我从侧门打进去直取目标。”

  在这两种计划中,老钱分别会被迫玩潜入和被一顿集火,因此他立刻说:“不行,我能让你们混入生产队伍,二位爷用点安全的方法保护好自己行不行?”最起码保护好我的安全行不行?

  很快,莱曼药业的生产工厂中,没有人在意长长的队伍中少了三个人,又多出三个生面孔。

  生产队伍全都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清谁。大约五十人一小队逐队被分配着,到了楚执这一队,主管头也不抬地说:“你们这支小队继续去提取组。”

  在队长的带领下,小队顺着工厂走廊向前走去,最后来到一面墙前。队长不知怎么操作后,墙就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直通地下的道路。

  楚执正凝神观察周围,前面的人突然捣了他一下:“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吉托不来了吗?”说话的人和所有人一样包得很严实看不见脸,但听声音年纪不大。

  楚执说:“我叫小林,我不认识吉托。”

  前面的人继续问:“你也是自己报名来的吗?”

  见楚执点头,那人说:“千万别出差错别乱说话,这里给的钱是我见过最多的,这是我和吉托在这里的第四年,吉托能走了真替他高兴,我也再干三个月就能还清债务回家了。”看来这人以前经常和吉托说话,现在见换了楚执也依旧忍不住多讲几句。

  楚执想了想,突然说:“我有点怕。”

  那人安慰道:“我刚来也害怕,但是当时我还不清钱他们就要砍了我的手,我不敢不做,想想我们不干也会有别人干的,我们也只能顾好自己了。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和我一组,启动机器时你先闭上眼睛我来操作,慢慢就习惯了。”

  本来楚执只是试探,被那人这么一说,开始真的疑惑里面是什么情景了。

  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个大实验室。实验室还是黑暗的,门口的管理人员按了开启按钮,灯亮起来,照亮最中心巨大的机器。机器深处很多条不知做什么用的管道和线,机器中间是一个通向上面的粗圆的透明管道。

  同时,一面金属薄墙缓缓升起来,露出后面的铁笼子,铁笼子里关着的确是人——里面十几个人或坐或睡,清醒的几个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在分工之下,几个强壮的队员打开笼子的门拖出两个人,给一个的头部贴上一堆连着机器的贴片,给另一个绑在椅子上,用机器上的不知道什么线缠绕了几圈,然后后退。

  刚刚说话的那人带着楚执走到了一个屏幕面前,按键启动了机器,头上贴着贴片的人立刻大叫起来,刚才还十分和善的人此时却对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继续操纵着机器完成各项命令。其余的人也各司其职,有的控制、有的记录、有的在更换不同的贴片和线,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漠然的。

  楚执站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悄悄把四周的影像记录下来。他现在在想,也许笼子里的人不都是因为疯被抓来的,还有被抓来才疯的。

  突然刚刚的队长看见了楚执,走过来喊道:“喂,你不干活站着干什么呢?”

  前面的人连忙回头对队长解释:“他是新来的,我在教他怎么操作。”

  队长说:“现在学会了没,赶快去操作,别想偷懒。”

  前面的人说:“队长,我可以再教教他。”

  队长不悦地竖起眉毛,还要说话。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伴随着冰冷的机械音:“三号提取室遭遇入侵!三号提取室遭遇入侵!”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还是门口站着的管理人员先反应过来:“封闭所有提取室,撤退,撤退!”

  急促的人让大家都惊慌起来开始向门口挤,队长也瞬间把楚执抛之脑后向门外逃去。楚执知道这多半是沈望舒的手笔,现在跟着撤退是一种离开的路。但楚执又看了看那些铁笼里的人和面前巨大的机器,另一种想法冒了出来:他可以破坏这个机器,再通向上面的厂房。

  在从前清查L-14星时,他曾认真绕着上面的厂房转过几圈,尽管最后还是没有发现端倪,认定这里只是生产赤粉药,但至少记住了上面的构造。依楚执对一路的距离路线的记忆来看,上面是厂房的边缘,他能够跑掉。

  前面的人先跟着众人跑了几步,接着停下四处张望一番找到了站着不动的楚执,又跑回来拉他:“小林,快走啊。”

  楚执又看了一眼说话人的眼睛,想要以此记住他,接着推了他一把:“你自己走。”

  楚执拿出藏着的折叠激光切割刀,四周闪动的红色警戒灯给切割刀镀了一层危险的红晕,楚执先一刀捅进了这个机器的控制中心,看到黑烟冒起之后抽出刀,劈断了通向上面的巨大透明管道。

  一声清响,玻璃管道化作无数碎片掉落下来,楚执找到着力点,趁着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屏息爬了上去。上面是一个封闭的黑腔,楚执破坏最薄弱的地方后很快就看见了光亮。

  这里果然是他预测的地方,这个厂房里的人也在四处逃窜,没走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楚执都跑得更快了。楚执跳出机器朝出口跑去,身后突然传来:“小林,等等我。”

  一回头,只见刚才的那个人也在吃力地从地下往上面爬。因为不熟练那人的手掌被玻璃碎片扎出不少血痕来,但挣扎片刻总归是爬上来了。那人找到楚执眼睛一亮,跑过来说:“我们一起跑。”

  楚执不禁问:“什么?”

  那人吼道:“别人都看见我和你说话了,你是卧底我还能活吗!”

  楚执只犹豫了一秒,就一掌打晕了这人,扛着他翻墙出去……

  老钱的另一处秘密院子里,沈望舒指着地上晕倒的人问楚执:“这是什么东西?”

  楚执说:“提取部工作人员,他身上的跟踪器已经被我销毁了。”

  沈望舒:“我是说,你把这东西带回来干什么?”

  楚执:“他是一名工作四年的资深员工,一定能知道什么。”

  沈望舒把这名楚执所说的资深员工头上的包装取下来,露出一张不过二十岁的脸,沈望舒指着问楚执:“四年工作经验?”

  一旁的老钱插嘴道:“大军官,你这个年龄时不也有四年工作经验吗?”

  沈望舒回头:“闭嘴。”老钱清晰地了解到涉及沈望舒的工作时千万别招惹他,乖乖闭上嘴。

  沈望舒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没再多说什么:“我去拿凉水把这滩东西泼醒。”

  就在沈望舒打算去拿凉水时,他突然又低头看了眼终端,脸色更沉了:“怎么现在就到了……增援共分为两批,第一批已收到你们的地址请等待,另一批将不日到达……”沈望舒飞快念道。

  楚执问:“那这个……东西怎么办?”

  沈望舒一想到这个就烦:“这不是要问你吗?集团军来人了我们还怎么问?”

  楚执也知道,如果来的人看到这个,高低得给他们判一个违规审讯。

  楚执不免头疼:“不然汇报,这其实是我们救下的人。”

  沈望舒:“你觉得他醒了以后能同意?”

  楚执摇头:“其实大致情况差不多,他不会乱说的。”

  老钱见缝插针地说:“不然我把他带走吧,你们的人来了我留在这里也不合适。”

  沈望舒不客气地说:“然后给他也染个荧光绿?”

  说完,沈望舒摆摆手:“行吧,你带走。”

  老钱眼睛一亮,一个起身就打算离开,突然接到门口的视频。老钱说:“晚了,已经来了。”

  楚执也无奈,只能起身去接人。

  楚执开了院子的门后先行礼:“长官好,欢迎长官。”

  可是门外只站着两人,站在前面那人的眸子先把他浑身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答话:“你好。”面前的人也用了一张陌生的脸,就连醒目的发色和瞳色都换了,楚执却还是一眼就知道这是谁。

  看见突然出现的洛格,他忍不住小小声问:“你怎么来了?”